楔子二

楔子二

薛明君對這一場透著幼稚的鬧劇十分不滿,皺着眉,可被何如瑩瞪幾眼,還是認輸了,順從地攬住了懷中女子的腰。對這個刁蠻、不講理的何家二小姐,明知是胡鬧,他也沒辦法拒絕,被她吃得死死的。他手一抬,輕而易舉地托著何如玉的腰肢,上了馬。

這一場意外嚇壞了何如玉,她面色潮紅,眼底濕潤,緊緊地抓着他的手,已經開始後悔為什麼她要出來,她不該被妹妹鼓動說外面多麼有趣,而生出好奇心。這樣被驟然地扔上馬,她的心跳幾乎要停擺,口中驚呼還沒喊出來,身後已經貼上屬於男人的堅硬胸膛。

「我就等你半刻鐘,待會不來,賽馬的事情以後就不奉陪了。」薛明君翻身上馬,並不溫柔地把人扯到懷裏,無奈又縱容地看了何如瑩一眼,不顧何如玉怎樣驚慌,直接策馬奔起來。

「如瑩……」祈求的聲音剛一出口,馬已經跑出老遠,何如玉嚇得三魂七魄快出竅,只能緊緊地抓住薛明君的手臂,靠在他身上,一動也不敢動。

何如玉沒騎過馬,就連坐馬車的次數都不多,只因為生下來時候胎裏帶來的病根,從小就是病秧子、藥罐子,吃的葯比飯還多。就因為她的病,家裏時時住着到處請來的名醫,幫她開方治病,八歲之前幾乎很少下床。

後來遇到一個好大夫,吃了他的葯才漸漸好了,總算不用纏綿病榻。可也只是比以前好些,比起平常人總還是透出幾分病色。也正是因為小時候的嬌弱,近幾年即便身體好很多,身邊人還都是小心、謹慎,讓她多走幾步路都不答應,何況是騎馬。

在何家,何如玉就是老爺、夫人的心尖尖,捧著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在這樣的襯托下,只比何如玉小一歲的何如瑩就像是一根雜草,爹娘把所有的心思都給了姊姊,自然就冷落她。

可就算是這樣,何如瑩還是好好地長大了。與姊姊病殃殃的樣子不同,她不但長大成人,還是個皮猴子,從小養成頑劣的性子,明明是個女兒家,卻偏偏喜歡騎馬、射箭,從小時候就不肯閑着,和幾家世交的一幫小子廝混在一起,穿着男裝聽戲、逗鳥,就連秦樓楚館都去過,生生像是半個男兒身。

那時候何夫人一門心思都在大女兒的身上,顧不得何如瑩,也沒多加管束,只當生了個兒子,等到大了想管,又管不了了。

這一次何如玉就是被何如瑩拐帶出來,去年何家在城外建了一處別院,她一直沒出府看過,何如瑩鼓動說別院格外風涼,去住了一天半日十分愜意,一時動了心思,就被帶來這邊。

原本出門都算是冒險,這會居然還被男人帶着策馬狂奔,何如玉呼吸急促,臉紅得要命,她從來沒見過家人以外的男子,現在卻被人擁著,儘管心裏清楚這人是交好的薛家的公子,但還是緊張得不行,聲音發顫,「慢、慢點,我怕……」

她的聲音帶怯,不像是偽裝,擁着她的薛明君面色緊繃,可懷裏柔弱無骨的觸感卻如同絲絲纏繞的絲線,亂了他的情緒,竟然也不自覺將馬的速度放緩了。

馬跑得越來越慢,何如玉想轉身看看馬車在哪。

「坐好了,不準亂動,小心摔斷你的脖子。」薛明君終於開口,聲音富有磁性且動聽,口氣卻不溫柔,惡聲惡氣。

「你……」因為身子弱,從小都是被家人捧在掌心護著、哄著,沒被人這樣凶過,何如瑩心裏頓生委屈,扭頭看抱着自己的男人,想讓他放開。

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四目相對,盈盈淚光對上透著嫌惡的冷眸,讓兩個人都愣了。何如玉被他看得心慌意亂,薛明君則是驚訝。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肆無忌憚地盯着何如玉,薛明君的腦海中奇異地冒出這兩句。見慣了野小子似的何如瑩,他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種女子,嬌柔婉轉、楚楚可憐。

身為薛家的長子,又已過了十六歲,原本身邊不會缺少女子,可因為他性子古怪、冷淡,平時不喜歡丫鬟侍候,身邊從來都是小廝侍候,唯一常來往的女人就只有假小子一般的何如瑩,所以此刻見到格外柔弱的何如玉,心裏很是震驚了一下。

薛明君對眼前人並非全然陌生,只因為何如瑩十分喜歡這個她這個姊姊,時常提起,在她的嘴裏,她的姊姊是瓷娃娃樣的玉人,天上下凡的仙女。他一直不信,甚至覺得可笑,每每嘲諷,一個總是病殃殃的藥罐子能美到哪裏,可此刻見了,才發現何如瑩說的不虛。

懷抱里的身軀瘦弱得厲害,風吹就能倒似的,確實很虛弱,可實在不難看。這份嬌弱在何如玉身上透出來,更像是一件易碎的珍寶,讓他力氣都不敢多用,就怕把人摟壞了。

何如玉很美,與妹妹何如瑩的英姿颯爽,別具一格的風情不同。他眼前的何如玉全然的小女兒模樣,肌膚勝雪,姿容秀美,尤其那雙含着盈盈秋水的眼睛,更吸引人,可這並沒有讓他生出寵溺的心情,反而有些惱火。

不是惱何如玉,而是實實在在地惱怒自己,明明欣賞的女子是何如瑩那種,對病美人大為排斥,還詆毀了很多次,誰知才見了一面就心軟,他是惱怒自己的沒出息,懊惱自己摻和進三個女人的遊戲,接下這苦差事,平白帶着個陌生的女人騎上自己的愛馬。這會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講什麼,乾脆就綳著臉,一言不發。

何如玉的驚訝不亞於他。儘管薛明君時常去府里找妹妹何如瑩,也曾遠遠地瞧見幾次,雖瞧不清楚眉目,看姿態端的是英朗俊秀的翩翩公子。

可此刻近距離看到,她驚訝地發現這男人不是她想像中的纖弱公子。他的手臂有力,緊緊地勒住她的腰,眉眼也已然是雕琢過後的俊朗,少了幾分脂粉,多了許多英武。除了那雙眸子裏還有幾分年少輕狂,行事已經顯得很穩重。

他近在咫尺的氣息讓人臉紅,何如玉看了一眼,立刻垂下眸子掩飾自己的驚訝,可藏不住臉上緋紅更濃,像是盛開的花瓣,「我、我想下去。」

薛明君的表情變來變去,終究只說了一句話,道:「你坐好,別院馬上就到了。」

「不等如瑩了嗎,我先下去好不好?」何如玉的聲音低柔,要靠得很近才能聽清楚。

回應她的,是薛明君的一聲輕呼,「駕!」他面色不愉,可動作十分溫柔,將何如玉緊緊束縛在自己的懷裏,又很小心,怕把人傷了。

聽他呼喝,馬匹放開四蹄奔起來,馳騁在烈日的暖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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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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