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憶

「哇~這件衣服不錯誒~這件！這件我也挺喜歡的！！」

位於這座城市的中心地帶，市中最為繁華的超級市場再度如往日一樣準時於九點鐘打開大門接收著人們的喧嘩。

這座超級市場乃是本市最老也是最大的超級市場，其從負一樓開始算起共有五層購物樓區，其中負一樓是超市，一樓是化妝品專區，二樓是電子產品專區，三樓的男女服飾專區以及四樓的兒童專區，其中商品數量琳琅滿目，真的是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

這樣的全面性讓其中幾乎每一天都是人滿為患的購物景觀，各類推薦，談價。每一天都會在這裡不斷地重複。

貨櫃間的人來人往也是這裡每日都會上演的戲碼之一，遇到一些拿不定主意或者只是喜歡瞎逛的，在裡面遊盪一個小時甚至更久也絕不稀奇。就在現在，有一名女生正秉承著這一購物理念，在裡面已經挑選了足足有兩個半小時。

少女長發及腰，生得清秀，幾乎這裡所有的衣物在她身上都很適合，這樣的女生自然免不了導購員的一番推薦了，之前所提到的兩種人也不知少女屬於哪一類，看了這麼久，聽了這麼多，她硬是一件未買，

這買是沒買，可說到這評價，那就真是不少了，「這件的配色有點兒不足」，「這件有點兒顯老了」，一副超認真的選購模樣著實也是讓導購員們個個心裡叫苦。

「這買不買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更苦的是這話他們又不能就那麼說出來，只能每在少女拿起一件衣服便祈禱「買吧買吧」。

叫苦的是他們，可要說到辛苦，那就絕對不止了，在瘋狂的選購的少女的不遠處，還有一名少年緊緊跟隨的身影，少年身高不算有多高，容貌也絕不顯得突出，更重要的是，在這樣的大熱天里，他竟然還穿著一件風衣！在這兩個半小時里，少年就是默默地跟著少女，少女在哪兒，他就在哪兒，每每少女舉起衣服詢問意見，少年也是微笑回應，一直一直，沒有絲毫怨言，這個樣子，確實是讓許多女生羨慕不已，甚至都有人從他身邊走過時，都會忍不住一邊投來羨慕的目光，一邊沖自己的男友抱怨，

「你看看人家！女友逛了那麼久，人說啥了！哪像你，我才逛了一個小時不到，就抱怨個沒完！！」

這種時候，少年的反應都是微動一下眼球，心中默道：

「晨夕和你是不同的。」

是的，在此的兩人正是晨夕以及為己取名為冥月的晨辰，想想，距離那重大的變故也已有一周之久，在這一周中，人們依舊活在忙碌之中，那一夜在新聞上吵得沸沸揚揚的大火，也在這短短几天後便無人問津。

「世界變化的真快啊~~」

在如此感慨的同時，冥月心下也不免一絲慶幸，不得不說，冥月兩人能像現在這樣閑逛和如此快節奏的生活實在脫不了關係，儘管如此，冥月也絕沒有因此而放心，這件事在民眾中沒有多少重視，那是因為那場大火是以意外為名報道出來的，像現在這樣每天都會有各種意外發生的世界，又有多少人會對一場火災在意太久呢？就這點來說，這樣的情況對冥月和晨夕是沒有什麼壞處的。

可這件事所牽扯到的遠不止他們，這樣的報道毫無疑問是做了手腳的，冥月可沒有天真的認為他們會就此罷休，尤其是這件事中最受刺激的凱撒，經過這十餘年的交道，冥月對他早已不是略知一二的程度，這種恥辱，冥月可不認為凱撒會這麼簡單的就給咽下。

沒有什麼明面上的搜捕是因為任務中誤殺晨昭這點實在還是會有些搬不上檯面，誰知道私下裡有多少的追蹤搜捕，這樣看來，冥月二人到現在還能平安無事這運氣實在是有些爆表了。

「呢，月月，我們再去下一個看看吧~~」

晨夕又將一件衣服重新掛上，一個轉頭沖冥月清爽的笑道。

「好啊。」冥月微笑著點了點頭，依然是踏步跟了上去。

一周過去了，晨夕的笑容已經完全恢復了往日的燦爛，燦爛得讓人懷疑那一夜是否真的對她造成了衝擊，懷疑她那一夜的眼淚到底是真是假。

再看她挑選東西的樣子，認真，果斷，不管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剛剛失去父親的人，這種時候就算是有人跳出來斥責晨夕我想也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好在這種人並不存在，否則，冥月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給這些人點上一把火。

此時的晨夕確實笑的十分燦爛，但她的心中就真的沒有一絲陰影嗎？失去父親的痛苦真的這麼快便煙消雲散了嗎？這些問題的答案沒有人比冥月更清楚了。

在他們躲藏的這一周里，冥月幾乎每晚都是在失眠中度過的。

夜深人靜之時，冥月總會因夢中一場大火驚醒，每每這種時候，冥月的思路便格外清晰，他會疑問自己為何不早一點衝出去，自己為何要逃避，這些質問就如夢魘般糾纏著他。

此時，又總會有一種聲音將他的這份惆悵打斷，那個聲音很低，但在這寧靜的夜裡仍舊顯得格外清晰，這聲音冥月再清楚不過了。

啜泣，在這夜裡，有人正低低的啜泣著，要問此人是誰，冥月幾乎不用去想，在他隔壁房間，在這夜深追思之時暗自哭泣的除了晨夕又能有誰？

晨夕在知曉自己與父親所過的是逃亡生活那日起，晨夕心中便對死亡有了一定的準備，但這樣的準備永遠是不夠的，沒有人在災難真正降臨時可以泰然面對，除非此人無心，很顯然，晨夕絕不是那種人。

夜晚，晨夕會在暗裡哭泣，但在白天面對冥月時，她臉上所掛的永遠是標誌性的燦爛笑容，這樣的笑容足以讓任何一個聽見她哭泣的人懷疑自己昨夜所聞只是幻覺。

是什麼在支撐晨夕讓她可以如此堅強？冥月絕不相信只是因為那句台詞，但這份堅強，這份執著，著實令人敬畏，正因如此，冥月才一次又一次的忍住沒有在夜裡敲醒那道門，也正因如此，冥月才一直沒有去點破，他在心中起誓，晨夕的這個笑容，他要不惜一切去守護。

有了這樣的誓言，這區區兩個半小時又算得了什麼呢？

「月月，你覺得這件怎麼樣？」

這時，晨夕又舉起一件素色連衣裙呼喊一聲問道，

「恩，還不錯哦。」

「真是的，你到底有沒有認真看啊？！」

對於冥月這一如既往的答案，晨夕嘟起嘴發表抗議。

「我有啊。再說要不要買關鍵還是取決於你嘛。」

冥月哈哈一笑，算是給了一個不好不壞的答案，誰知晨夕衣服一掛，有些半假的不滿道：

「不喜歡就直說嘛！不買就是了！！哼！」

先不說這件衣服是否真的賣的出去，單看晨夕之前的架勢，買的想法肯定是有了，那些經驗頗為豐富的導購員怎麼可能漏過這一細節。立即上前便是各種推薦，這軟磨硬耗了足有近十分鐘，眼看晨夕就要點頭了，不料卻被冥月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給吹了，此時的導購員們看向冥月的眼神中所隱藏的殺氣那真的是可想而知了。

至於既是兇手也是被害者的冥月除了苦笑還真沒別的能幹的，導購員再怎麼會察言觀色，但能看清的終究還是有限，晨夕心裡究竟是何打算，與她朝夕相處的冥月才是真的清楚。

說到底，晨夕從一開始就沒有買那件衣服的打算，但是在導購員那樣苦口婆心的勸導之後，晨夕實在不好意思說什麼拒絕，趕緊就找了外援，於是冥月就如此順理成章的成了仇恨的集中對象。

冥月長嘆一聲，這仇恨自己算是拉了，總不能當眾戳破吧，無奈之下，冥月也只有左顧右盼，以躲避對方那怨恨的眼神。這一看，他愣住了。

「月月，月月。」晨夕在繼續挑選的同時又呼喊了幾聲冥月，可不同以往，這次冥月竟難得的沒有給他一點兒回復。

晨夕自然也能察覺到一絲不對，她一個回頭不禁愣住。一周以來，晨夕從未在冥月面前流露過傷感，冥月又何嘗不是呢？不止這周，就連晨昭去世當天，冥月仍舊傷心，眼淚仍舊在流，但他還能用笑容來進行掩飾，可現在呢？他的嘴角微顫，一直以來都讓人難以覺察的傷感在這一刻竟毫無掩飾的流露了出來，再看向冥月目之所及的地方，晨夕雙眼一瞪，一直以來都只在深夜才會破框的眼淚險些滑過她的臉頰。

他們眼前是一個普通的男士專櫃，其中所掛自然也只會是普通的衣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黑色風衣。就和冥月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樣。

人終究容易寓情於物，即使一件事過去了許多年，但當人們偶然看見與之關聯的某些事物時，塵封的記憶總是會在不經易間被喚醒，這種情感，冥月和晨夕自然也有。

他們看著大衣，心中所想卻早已是令他們最為熟悉的長輩，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顏，以及最後一刻奮不顧身擋在他們面前的背影。

朱自清曾在《背影》中寫過，父親為己買橘子時在月台上留下的背影，他在最後寫到「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綿袍，黑布馬褂的背影。」那時的他說不知何時才能再與父親相見，現在，對於冥月和晨夕，父親已只剩下回憶。

百貨公司是喧嘩的，但這一刻，世界都是寧靜的，沒有任何聲響可以打斷兩人的回憶，他們看見的是晨昭，聽見的是晨昭，想到的還是晨昭，可回憶就像會呼吸的痛，越是去想，心就越是被拉扯。

「還想再要一件嗎？」晨夕輕拭眼角，轉向冥月問道。

「不了。」冥月右手緊緊拽住衣服，更似在緊捏深處巨痛的心臟。嘴角有血溢出，毫無疑問這是他強忍的體現，幾何，他的身體微微鬆弛了些，右手輕拂衣上的褶皺，彷彿正在對其表達歉意。

「我會穿在身上的風衣，永遠...只有晨昭送我的這一件。」

「說的也是。」晨夕微笑著，默默的點了點頭。

「如何？還要逛嗎？」冥月轉頭微笑著問道。

「我看就不了吧。」晨夕環顧四周長長的嘆了口氣，「這裡實在沒什麼可買的。」

「我看是你太挑了吧。」

冥月也看了看四周，留意到的則是那一個幾乎淚流滿面的導購員，一聲長嘆轉身準備離去。

「喂！！你給我把話說清楚！誰挑了！！」

晨夕一個箭步追了上去，兩人你推我趕的來到了下行電梯。

「不許動！給我把手舉起來！！」一聲命令恰在此時闖入冥月耳中，剎那間，警報響起夾帶著大門關閉的巨響，電梯在這一刻突然停止，商場頓時陷入一片恐慌，哀號著，簇擁著，就是沒有一人撒腿奔跑，想來也是，大門都關上了，還能往哪兒跑？

「可惡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搶劫，難道是搶劫？！」

恐慌還在繼續，某些吼出的推測更是將恐慌升級了不少。

「白痴，如果真的是搶劫，這樣胡來只會成為活靶子吧。」冥月鄙夷的看了眾人一眼，也是將晨夕沖自己拉近幾分。同時朝前走了一步，探出頭看了一下遠在地下一層所發生的騷亂。

形式可說是一目了然，上方的人不明情況自然做出了各種猜測，可下方直接目睹現場的人就要稍稍好些，他們雖也有詫異，但絕未驚慌，此時的他們圍繞四周在眾說紛紜中當起了看客。

而在大廳正中，一個披著斗篷的人靜靜站著，篷帽將他的臉完全遮住，從上方無法看見分毫，這樣的打扮在商場這種地方可說是相當的可疑，可這樣的打扮應該還不至於就引起騷動，再一細看，冥月的嘴角上揚幾分，只是他的眼中全無笑意，甚至可以說是燃燒著熊熊怒火。

晨夕不用確認便可知道冥月看見了什麼，能讓冥月露出這種表情的，就目前來講只有一種人，一想到這兒，晨夕的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地下一層的中心，此時正站著十一個人，位於中間的便是那斗篷人，坐落四周將他團團包圍的是十個全副武裝，齊刷刷的將槍口對準他的軍人。

而這些個軍人和一般的軍人又有所不同，頭罩將他們的臉緊緊蓋住，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在他們的右肩上，都統一別著研究所的標誌。

「喂！你們來看！是『死神』部隊啊！！」

稍稍恢復些平靜的人群紛紛擠到樓邊，其中有些「博學」的人一下便認出了那些人的身份。

「這麼說，那個被包圍的應該就是...」

在議論中，冥月又一次聽到了曾經最令他在意的那三個字，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冥月自然已經不會再為這點小事做出當初那般的反應。不過這絕不影響他的眼神已不自覺的更加專註起來。

「哎呀哎呀，這個造型果然會被發現呢。」斗篷之下，傳出的是悅耳的成熟女聲，她抬起雙手抓住篷帽，雙手朝後一拉將篷帽拉下，性感，標誌，各種成熟女人該有的氣質都在這一刻從她露出的臉龐顯現出來。

冥月一時有些猜不透她的用意，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她不是要用美人計，畢竟，要對這群沒有「心」的「死神」部隊使用美人計這毫無疑問是一種相當白痴的做法，那麼他的選擇必然就只有兩個，一是束手就擒，另一個則是...

女人動了，她一拉篷繩解開斗篷，右手抓住篷邊用力一揮，在斗篷飄起的同時，女人露出了她一直掩蓋著的火辣身材，同時就那麼一瞬，數把花紋複雜的銀白長槍狠狠插在了地上。

「不要妄圖反抗，趕快舉手投降！」

軍人們又是將槍一舉，命令的語氣又是沉悶了幾分。開玩笑，對方的反抗意圖已經十分明顯，若再不認真，那便是自掘墳墓，只是，這樣的恐嚇仍未取得絲毫作用，女人右手拔出一支長槍將其緩緩扛在肩上，左手也伸出食指輕輕點上紅唇，在一個環顧確認周遭環境之後，她更是微揚嘴角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