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故地重遊

七月一步步安靜的走往屋后，臉上的輕笑在出門的那一刻漸漸隱去……

那汪清泉依舊在響叮咚，石上青苔綠幽遍佈，四周未曾打理，草木愈形茂盛了些。

七月彎下腰伸手划拉着從岩石縫裏流出的泉水，冰涼一片。

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青山綠水林木叢生，七月恍忽回到去年前。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

那時，她是為了追查那對大學生情侶失蹤的事件。

也是她身為驅靈人，獨自接的第一個單子。

她在這裏獨自窩了三個多月，無聊的時候就在四周瞎逛，這個水坑不遠處的小水坑，就是她窮極無聊之下，拿鐵鍬給拔拉出來的。後山有條小山澗，淺薄得很，到處是潤滑的石頭，小螃蟹還出奇多，可惜她廚藝值幾乎為零，每次逮到也只能看看，最終忍痛將它們都扔了回去。

木屋的西邊不遠處，是一條懸崖，一條洶湧的瀑布嘩啦啦的淌著。這瀑布去年來時還沒什麼水，聽村裏人說。因連續的乾旱給斷流了。

幸好今年雨水多，特別是這個月來，連續下了二十多天的暴雨，如今渾沌的雨水夾着枯枝敗葉奔騰飛流。氣勢頗為壯觀。

幸好他們來得恰巧，大雨在三天前剛好停了，否則，這離得極近的木屋裏該有多潮就可想而知了。

初秋的楓溪頗為涼快，雖然山外的秋老虎依舊猛烈，而這裏，卻是最宜人的舒適。

七月伸出手，在小水坑裏無意識的劃撥著，目光望向不遠處的木屋，纏綿而哀傷……

這個地方，給她的記憶太過深刻，那幾個相擁而眠的夜晚，以及那個總是以逗弄她為趣的男人，那個……似乎將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

以前她從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偶爾有幾次情感外露也很快在情人蠱的作用下而消失無影。可在情人蠱去除后的今天，舊地重遊。滿滿的都是清澀的甜蜜和憂傷。

喜歡是什麼？愛又是什麼？

這個世上，最悲愴的命運感是，人未必在絕路上，心已在絕境裏。

而就在她這個位置。那個曾數次自爆求救的陰靈，在她答應幫它以後忽然翻臉，化身凶靈欲致她於死地，那次……

她抬起手腕。細細的摸索著白色圓潤的骨珠，這串手鏈經過這近兩年的配戴，在陽光下越加的溫潤柔和。

水坑很淺，水流很清。倒映着七月的身影明明晃晃。

她第一次摘下腕上的骨珠，勾在指上，漫不經心的遞到水坑下方的出水口，任水流肆意的滌盪著。

手中的骨珠微微的發光，散着絲絲涼氣，七月輕輕的轉悠着它，心神恍忽。

靈骨燈呼嘯一聲自水底冒出，飛在半空中瘋狂的抖著水花：這個瘋女人，竟將它們扔到水底。

它討厭水！

看着水底備受煎熬的兄弟，靈骨燈默默的報以同情，不過現在陳老大寵這女人寵得緊，它不敢有任何指責。

七月就像沒看見它似的。依舊晃蕩著骨珠，間或輕輕的拍打在水面上，濺出一片小小的水花。

「她，是被你吃了吧。」她低低的說着，像問話又像嘆息。

靈骨燈突然抖索了一下，它不確定七月是在跟誰說，它將自己懸掛在屋檐下，猶如一盞風中的燈，隨着山風來回輕晃着，對七月的話權當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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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回屋的時候，陳行正在窗戶邊敲敲打打。

「怎麼了？」

「發霉，窗枱爛了，我試試看能不能裝個新的。」

七月走過去看了看：「不用麻煩了，開着窗，晚上還可以看星星。」

陳行從善如流的扔掉手中的鎚子，反正這扇窗。他也不大裝得起來。

「晚上想吃什麼？」

「那邊山澗里有很多螃蟹的，我們去抓吧。」

「你不是嫌棄我烤的不如鎮上的大廚嗎？」

「年少無知，還請陳大廚見諒。」

陳行輕笑一聲，轉向進了屋裏，拿了小木盆出來：「那走吧。」

可惜小山澗再不是去年的小山澗，雨水充沛的當下，水量很足，根本容不得人彎腰。一彎腰胸前就進水。

陳行忙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七月站在岸邊笑意輕淺，都不需要三十年，已經河東河西風水輪流轉。

一年前。她獨自在水底摸螃蟹，他在岸上淡看風景；一年後，他在水裏忙得汗如雨水，她在岸邊瞎指揮。

那時侯，她根本沒想過，有一天，她和他會有這麼深的牽絆。

陳行一身水的走上岸，將木盆隨意的扔在腳邊：「我突然想起，我不止會烤螃蟹這一項特技，你在這裏等著，我去給你做好吃的。」

「是什麼？」

「你要喜歡，滿漢全席我也變得出來。」

七月嗤笑着：「別貧了。我都餓死了，快去準備吧。」

「等我。」他俯身親了她一下，轉身往山下走去。

七月含笑目送他遠離，慢慢的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的笑容慢慢淡下來……

如今，她竟連笑都覺得如此奢侈……

踩着一地青草，她慢悠悠的往回走，屋檐上依舊裝死的靈骨燈靈活的轉悠了一圈，歇夠了正待往骨珠里沖。一道黃符凌空而來，啪嘰一聲將它定在原處。

七月面無表情的走過，風中傳來她悠悠的輕語：「跟了他那麼久，好好歇歇吧……」

她回到屋內。將久未使用的茶碗水壺都涮洗了一遍，架柴生火，看着紫砂壺在新胚紅泥爐中輕響。心頭忽然冒出一句話：紅泥小爐溫老酒，雪前寒枝煮新茶。

清靈的況味超脫世俗，不染煙火，不沾凡塵，有着素雅的美意與詩意。

多麼美好的意境……

可誰又知道，那紫砂壺裏溫的。未必不是毒藥呢？

七月掀開壺蓋，纖指輕揚，一粒紅色的丸子滑入壺中，靜聲無響……

碳火依舊，酒香四溢，景色很濃，意味很遠……

一如那寂寂遠去的舊時光，再憶起。只剩記憶里的闌珊的寥落。

她環著雙臂蹲在小爐旁，目光寂寂的望着爐火的跳躍，思緒卻飄出了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