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究竟是誰對他下「七日青」?誰在馬鞍里放了毒針?誰殺了蘇姑娘嫁禍於他?

他先前與妾室沐香蘭及弟弟谷南風的旅程,原本是要先去探訪一戶擅醒曲辰戶,其後才會拜訪蘇家酒庄的。

不料,他臨時接到消息,另一隊大食商旅也正在前往爭取蘇家酒庄販售權的路上,這才改變路程,先到了蘇家酒庄。

那回,才見了蘇家女當家第一面,她便提出以酒庄為嫁妝的提議。他見她是女中豪傑,又與她相談甚歡,對於這粧婚事,其實非常感興趣?,誰知後來他與她便都被下了「七日青」迷藥。

會是沐香蘭因愛生妒下的毒手?可沐香蘭身為樂伎,隸屬賤籍,唐律規定立這樣的妾室為妻是要受罰的?即便她殺了蘇姑娘,也不能改變她的地位。

還是南風動的手腳?這個異母弟不學無術,唯對馬球這事有興趣,是以家中養了無數匹好馬;這回外出拉車的馬、他平日里騎的馬都是弟弟挑選的。但南風怎麼可能謀害他?那傢伙只要有銀子可花用,素來不愛管事。

或者是叔父?不久之前,他曾暗中立下遺囑,叔父及谷府褚管事及衙門師爺同為見證者。可他若一死,叔父能得利之處實在有限,為此對他動了殺機,有可能嗎?

谷長風眉頭鎖得愈緊,只盼能快點回到東都調查真相。只是得委屈莫明,先陪他過上一段隱姓埋名的日子。

遲遲無法人眠的谷長風,躡腳下了榻,隱約聽到外頭有竊竊私語聲。換作以往的他,並不會在意?可如今情況不同,已是草木皆兵的他無聲地走到門邊,貼在門板上聽著隱隱約約的對話一一「……趙大娘說……他們……是續命草。」

「……當真是續命草……一錠金子價啊!」

「……我那侄子一天到晚都到『子虛谷』附近等……巴著蟲獸身上正好黏了續命草……不會錯認的……若非那簍藥草等著賣錢……那二人何必那麼眼巴巴背在身上。」

谷長風聽出了其中一人的聲音應當是博士之後,他立刻發出一些聲響,燃起燭火,並大聲說道:「娘子,快起來!我夢到有偷盜要來搶劫!」

「嗯!」司徒莫明皺著眉,轉身繼續睡她的。

「你得快點醒來,別忘了你上次沒睡醒,一個不長眼的吵了你,你一刀過去就砍掉了他一條臂膀嗎?」

谷長風直接把她從床上抓了起來。

「嗯。」司徒莫明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醒了嗎?」他壓低聲音對她說道。

「我有睡著嗎?」

若非此時情況兇險,她那腮幫子紅撲撲的呆愣模樣,真的讓他想親親她的小臉。

谷長風拍拍她臉孔,好讓她清醒一點。

「咱們得連夜離開,博士知道竹簍里有貴重藥草,想謀財害命。一會離開之後,找到安全處之後,我們便易裝換樣子,免得他們追上來。」

「好!咱們來易容。」司徒莫明整個精神全來了。

「你懂易容?」他雙眼亦是一亮。

「我爹教了我一些。他之前長得好看,每次參加武林大會,都有女人夜裡投懷送抱,吵得他沒法子好好睡一一我爹一沒睡好,功力就大減,比武連輸了好幾次都被抓去當別人夫婿……」她抓著他的手,說得眉飛色舞。

「這些事之後再談。你現在有法子離開嗎?」他壓低聲音,拉著她走到後窗,打量是否有人埋伏其後。

「我當然可以。」她將他上下打量過一次,又從腳打量上來一回。「是你怎麼靜悄悄離開?」

「我跟在你身後。」

「你走我身邊好了,我身後要背竹簍。萬一不小心掃到你,還要回頭救你,太麻煩了。」

「不,竹簍我來背。」他攜過了竹蔞走到她身邊。

她回頭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那你出去可別說我欺負你啊。我阿娘說,丈夫迎進門就是要好好疼的,所以粗重活都不讓我爹做。」

「外頭都是男人照顧女人的。」雖然竹簍實在很重。

「是這樣嗎?」她搖頭不相信。

「我在外頭活了二十八年,比你清楚。」

「好一一吧一一」她勉為其難地應了一聲。

「我們快走。」他背起竹簍,身子沒穩住,立刻往旁邊一偏。他扶著牆壁,力持鎮定地說:「這竹簍這麼重,你之後別背。」

「哪裡重?」她用兩根手指頭拎起竹簍,輕鬆地躍出後窗。

他嘴角抽動了兩下,勉強自己跨出後窗。

「你好慢。」

她抓起他的前襟,助他一臂之力。

他的腳才落地,便被她拉著往前疾奔。他看著她背著竹簍卻仍健步如飛的身影,也只能暗自吞淚,告訴自己他的專長不是背馱重物,他不用自責;且他將她的每回相助之情都放在心裡,日後必然會投桃報李,讓她吃香喝辣、樂不思蜀,再也不用背竹簍!

「應該可以休息了,不然我看他們還沒追上來,你就先累死了。」奔走近一個時辰之後,司徒莫明宣佈道。

谷長風在草叢間坐下,發出一聲釋然長嘆。

歲月不饒人,想他年少時可以不眠不夜工作數日,如今竟落得一天走上幾個時辰便力有未逮了。安逸日子果然不能久過,如同他早年白手起家,什麼苦都能吃,如今卻落得戒心過低,遭人暗算陷害的下場。

只是,若他十二歲便能熬過爹因為賭博敗盡家產、投水自盡身亡的苦難,如今遇著被誣陷殺人一事,也一定能咬著牙關,證明自己清白的。

司徒莫明挨著他坐下,從懷裡掏出一包餅,邊吃邊問道:「他們會不會去報官?」

「作賊心虛,我不認為他們會去報官。」他搖頭拒絕吃餅之後,輕聲交代道:「你日後切莫隨意拿出藥草送人。」

「為何不能?」

「若真如你娘所說的,子虛谷里的藥草有奇效值千金,那我們就是拿著白花花銀子在別人眼前晃。加上我如今官司纒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藥草是我們的東西,他們不可以拿。」她咽下一口氣,圓眸在月光下閃著幽光。

「人心險惡。人為財死之事時有所聞。」他伸手拂去她唇間的一塊餅屑。

「為什麼要為了錢而死?他們若真的想要,我給他們不就得了。死了,家人會很難受的。」

谷長風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道她這顆澄明的心到外頭來過日子究竟是好還是壞。只得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說道:「以後你便知道人心多半是貪嗔痴,只願我能保你一輩子都無憂無慮,一輩子都不知情那些醜惡。」

「所以我是該知道還是不該知道?」她不解地抓著頭。

「我讓你做什麼,你照做便是。這樣知道嗎?」

「知道。可我不喜歡你當我是孩子。」

「我沒當你是三歲孩子,我當你是我想照顧一輩子的人。」

谷長風臉頰一熱,不敢多看她一眼,起身輕咳了一聲后便說道:「我們還是再多趕些路吧……」

他才走一步,便被她扯住手臂。

司徒莫明挨到他身邊,勾著他的頸子,盈盈笑臉直接貼到他面前。

「這話我喜歡聽,以後你多說一些。」

他的臉還在發紅,但看到她那麼坦率信任的眼,卻還是忍不住開口:「甜言蜜言固然好聽,但你還是要觀察其人是否言行如一,否則說得再多再好再天花亂墜,也是無益於你。」

「我知道你對我好,所以才會對我說這些。」

谷長風摸摸她的頭,給她一個稱許的笑容。

大難不死,遇見她之後,他便隱約覺得自己有些地方不同了。至於是哪個地方不同,他一時也說不上,或者就是多笑了幾回、多懂得關注她一些吧。

不期然地想起沐香蘭曾經對他說過:「夫君從未將任何女人放在心上。」

是的,女人對他而言從不重要,所以他才會至今尚未迎娶正室。即便曾與蘇姑娘談定婚事,亦是基於商業利益;如同他當年替沐香蘭贖身,迎進府里,亦不是因為神魂顛倒,只是以為她的長袖善舞有能助益於商事。因此他對沐香蘭的食衣住行雖是有求必應,卻不像他對莫明一樣,總是忍不住想多費心。

「你想做什麼?!」

谷長風抬頭看向司徒莫明,她正瞪著他身後——「你給我站住!跑那麼快做什麼?想對我男人做什麼?!」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卿本怪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卿本怪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