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一路以來，她秉著低調、優秀卻不奪人風采的角度，申請到全額獎學金，還有大企業提早預約她就業，她的人生算很順遂，不是嗎？除了在出國前夕，那個意外到來的受精卵……

她才知道原來事後避孕藥，也不能百分之百圍堵精蟲活動。

默默懷孕，悄悄到國外念書、生子、拿學位，再到大型企業上班，拚業績，所有生存的壓力都落在她削瘦的肩膀上。

現代社會，光怪陸離，不管她做什麼驚天動地的決定，只要工作能力夠，還是容得下他們母子，在忙碌的城市裏有處棲息之地。

加上好友鼎力相助，一路尾隨到國外照顧她跟兒子，其實她的處境也沒想像中艱難。

事事順心的她，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很快樂的。

回到老家時，還是可以繼續裝作不懂事的小丫頭，跟媽媽、姐姐們撒嬌，面對生存的疲憊，早被親朋好友給抹平了。

除了談到男人之外……

當雲霓陷入沉思之際，穿戴整齊的智遠早蹦蹦跳跳跑進房內。

「麻麻，上班時間快到了！你還在賴床啊？」

「沒。麻麻先去洗個臉，你跟姑姑等我一下喔！」她摸了摸寶貝兒子的頭髮，對伶俐的兒子總笑容滿面。

「快點喔！外公快來了！」他忍不住要催促母親。

這麼小，才念中班，就會擔心東、提醒西的，很有保護欲，是個早熟的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父親的關係，這讓她總忍不住心疼起來，覺得是自己虧欠他，所以她對靠近身邊的男人都沒興趣，一顆心就是懸在他身上。

「知道啦！姑姑的耳朵很靈的，聽到敲門聲，就會開門，不會讓阿公在外頭等的。」輕聲安撫兒子后，雲霓便進浴室進行梳洗。

回到台灣的頭一年，她跟兒子因水土不服，雙雙染上流行性感冒，帶着疲累的身子跟智遠上就近的診所，卻與多年不見的父親在診間相遇。

得知自己有孫子，貝青隆當然高興，但讓他驚訝的是，么女身分證上的配偶欄卻是空白？

而，孫子姓……貝？

印象中最乖的么女，竟在外頭偷偷生個兒子？離婚的妻子卻不知道？

雖然他貝青隆沒什麼父愛，但看到么女獨自在外奮鬥打拚，可愛的外孫卻沒父親，還是沒法放下不管。

從那時候起，他就三不五時帶着牛奶、餅乾上雲霓住處看孫子，幫忙照顧智遠，帶他上幼稚園。

早年與妻子離異，也不想照顧小孩，把四個女娃都交給她，自己則跑回家鄉跟父母一起過生活，沒想到退休后，卻可以過着含飴弄孫的生活。

命運，真是奇怪啊！

雲霓看着愛玩、不負責任的父親，知道發生什麼事後，竟願意幫她照顧小孩，就感覺怪異。

如果母親知道她跟父親有來往，應該會很憤怒吧？

所以，在她北部的住處里，藏着兩個不能讓母親知道的秘密，一個是小孩，一個是老父。

「你到底好了沒？」高媛的催促聲從外頭傳來。

「就好了。」雲霓換過簡潔俐落的套裝，帶着兒子跨出房門，而在客廳閑坐的高媛早看完一份報紙。

此時，門外傳來電鈴聲。

「喲呼！外公來了！」智遠鬆開母親的手，跑去開門。

門一打開，興奮的小男孩就撲到老人身上，大喊，「阿公！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

「喔！肚子餓不餓？」聽到外孫討喜的嗓音，貝青隆早笑眯眼。

他每天早晨都幫外孫帶早點，再牽着他的小手，送他上學。

「麻麻，我先喝溫豆漿喔！」智遠滿足地窩在老人懷裏。

「好……」雲霓跟高媛含笑地走到門邊，沒料到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臉色鐵青地站在貝青隆身後，用驚愕的眼神看着她們。

「貝雲霓……」高翔的聲音在顫抖。

「高媛……」熊俊良的手指在抖動。

那個小孩是誰的？哪時候生出來的？怎麼沒跟他說？小孩到底叫誰媽？這到底怎麼回事？

到底是誰准她們偷偷生小孩？跟誰生的？偷偷把小孩藏起來養，又是哪一國的規矩啊？

「欸？」他怎麼來了？不是分手了嗎？他還跑來做什麼？

看到久違不見的前男友，兩個女人的嘴角也在顫抖。

兩對衣衫入時的男女腦袋一堆問號，不知從何問起。

「外公，這兩個叔叔找誰啊？」智遠抬起頭，童言童語地詢問外公，還不時看看幾個大人臉上繽紛的顏色。

他雖然覺得其中一個叔叔很眼熟，好像在哪看過，不過基於禮貌，還是對着兩人一起微笑。

高翔也覺得眼前這小孩感覺似曾相識……

「好可愛的小朋友！你好。」他禁不住蹲下來，跟他打招呼。

「叔叔，你好，我不叫小朋友，我叫貝智遠，今年五歲，就讀愛心幼稚園中蘋果班……」智遠一點也不怕生，看到帥哥叔叔蹲在他面前，跟自己說話，就嘰哩呱啦地，開始自我介紹。

「小遠！」雲霓阻止已經來不及，因為高翔臉色大變，似乎猜到什麼了。

「啥？我算錯了嗎？」不懂大人心裏的彎彎繞繞，智遠錯愕地抬起頭，看着母親。

雲霓深深吸口氣，說不出話。

因為她從高翔責備的眼神里已看出他全盤了解，並接受自己有個五歲大的兒子，而且親妹妹還是幫前女友隱瞞事實的幫凶。

「他們跟代班的管理員說找你姑姑，代班管理員對這裏很不熟，也不知道高媛住哪一戶，我想是熟人，就帶他們上來了。」貝青隆也在看高大英挺的高翔，總覺得好面善……

「原來是找你的，那我沒事，就先走了……」雲霓乾笑數聲，決定展露社會人成熟的本色，禮貌性地跟大家點頭，預備閃人了。

高翔一把扣住雲霓纖細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威脅性十足地重提往事，「小霓，好久不見！你是不是該跟我這個被你『片面宣告分手』的『前』男友聊聊，談一下分手的這『六』年，過得好不好？」

嗯？他是「前」男友啊？

呼……還分手「六」年啊？

這個孩子是他的嗎？

聽到關鍵字句的貝青隆，瞬間對高翔的關注度提高到百分百，兩腳好像在地上生根，不肯走人了。

「欸？」要說什麼啊？她過得好不好，跟他有什麼關係啊？

雲霓覺得生小孩、養小孩，程序都合法，一切都是她自願的，她也單親得理直氣壯，但還是說不出話。

她只想快快離開，甩掉這個就算分手，依舊陰魂不散，佔據夢境的男人……

他，實在太惡霸了。

連出現，都是有預告的！先讓人作了一整晚的夢，才大搖大擺現身，把人驚嚇得下巴快掉下，他是怎樣啊他？

只要曾經有關係，就甩不掉他嗎？

不管分離多久，都無法遺忘跟他之間的糾纏，而陳舊的過往不是該隨着頁面泛黃而成為過去式嗎？

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呢？

【第九章】

室內一片沉寂。

原本要上班的兩個女人都被突然冒出的男人擋住路，不讓她們上班，她們只好臨時打電話到公司請半天事假。

而貝青隆看看幾個人臉上的表情，感覺問題好像出在自己女兒身上，於是，突然決定先帶外孫去幼稚園，把空間留給有很多話要說的年輕人。

高媛看看哥哥跟雲霓，他們的臉色都不好看，自己跟熊俊良的情況，跟他們比較起來是簡單多了。

她清清喉嚨，率先開口，「不是分手了嗎？還來找我幹嘛？」

「我又沒同意！你先說喜歡我，我也覺得你很好，說好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哪知你會臨時說分手？先說要出國玩，就跑得不見人影，你覺得這種理由，我能接受嗎？」熊俊良瞪着高媛，忿忿不平地表示。

高翔聽到妹妹跟男友分手的過程，眉頭都皺起來了。

這個高媛，跟男人分手的過程比雲霓還誇張！兩個好姐妹倒有志一同，自己決定就是決定了，理直氣壯得很，也不管人家怎麼想。

沒想到他妹妹也是這麼沒良心的女人……高翔在心裏嘀咕著。

「都過那麼久了，不接受，也成為事實了，不是嗎？」高媛倒懶得掙扎，輕鬆認了。

「可是你又回來了，還讓我遇到，也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新的女友，不是表示我們很有緣分嗎？」他因為工作的關係，跟高媛有業務上的接觸，才重新開啟了兩人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