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但她也記得這玉佩逯雲很少露在衣襟外頭,讓人瞧清楚,她記得小時他曾說過,這隻玉佩只讓她看。

今日玉佩露在外頭……映春發現他與織紅兩人的衣衫不甚整齊,織紅的領襟翻了一角起來,若沒在意瞧,倒是很難發現。

映春臉上血色瞬間抽離,握緊了拳,不敢去想像他們究竟做了什麼,她甚至不想去質問他為何要帶織紅一同進宮。

「逯公子。」公公忙着釋放善意。

逯雲淡笑不語,倒是一旁的織紅忙着發表自個兒意見,探頭瞅了眼玉樓春的灶口,柳眉倒豎了起來。

「公公,您這樣不公平呀,全京城的人無不知百膳樓以武火快炒出名,灶口這麼小,怎能生得起大火,沒了大火,百膳樓就等於沒了雙手,怎麼研究菜色?您是想讓百膳樓自願投降嗎?」像織紅這樣嬌滴滴,彷彿捏得緊些就能捏死她般的女孩兒,說出口的每句話卻尖銳得刺耳。

「呃……這個,逯公子,您認為呢?」公公抓緊衣角猛拭汗。

「灶口是小了些。」

「呃……這個我也不清楚,李總管怎麼吩咐,小的就怎麼做……」公公拭汗的動作更頻繁了。

「公公,這還不簡單,百膳樓與玉樓春的廚房對調不就成了。」織紅立刻提議。

映春臉色一沉,緊瞧著逯雲的反應。

見他淡笑不語,放任織紅為所欲為,一副她是逯家媳婦的嘴臉,映春心裏一把火燒了起來。

「逯公子也同意織紅姑娘的說法,讓百膳樓與玉樓春兩家對調?」就算她的脾氣再怎麼不好也明白,在皇宮這種地方,脾性還是收斂點,對玉樓春有好無壞。

織紅深怕逯雲的注意力轉到映春身上,連忙搶在他之前開口。

「或者楚姑娘想以此贏得這場比賽,那大可別換,反正勝之不武嘛!一口灶就能決定輸贏,我想外頭的人若知道玉樓春是怎麼贏得天下第一廚的封號,大概也會唾棄吧。」

放在裙側的小心緊緊捏拳,映春咬緊牙關才能將翻湧而上的酸苦硬吞進肚裏。

這個織紅慣於讓自己成為弱者,誣陷他人,她之前已經徹底嘗到……映春的視線移向織紅那雙以白緞包紮起來的手。

她不可能再讓她得逞!

織紅意識到映春的視線,舉起受傷的手,撒嬌地在逯雲面前呼疼。

「表哥,人家的手疼呢!」

逯雲托住她的手,審視傷口的動作輕柔無比,彷彿她是個泥娃娃,稍一用力就揉爛了。

他朝織紅的手吹了吹氣。

「還疼嗎?」

織紅小臉羞紅,小鳥依人地靠在他身旁。

「不疼了。」

映春雙眼泛紅。

他從不曾對她這般溫柔關愛,他只懂得嘲笑她、玩弄她,只懂得讓她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頭……

天殺的,她為什麼得因為他而心房發疼?一股酸意侵襲眼鼻。

「公公,就照百膳樓的要求,玉樓春同意對換。」映春輕聲淡語,垂下眼不想再看見逯雲。

「可是這得讓我問過李總管才成。」李總管分配好的,他哪有膽隨意更改。

最近李總管被皇上耍得團團轉,有氣無處發,他可不想成為李總管的目標。

「公公,那麼請您同李總管說一聲,為了讓比賽公平進行,玉樓春無條件接受。」

「映春……」逯雲皺眉。

映春打斷他的話,「一口灶而已,玉樓春不會因為一口灶的關係而輸給百膳樓。倒是逯公子,前輩子修來的好福氣,有這麼能幹的姑娘幫助,哪天若有喜事,可別忘了送上一張喜帖,映春絕對送上一份厚禮。」

逯雲臉色丕變,隨即迅速掩飾,但變沉的眸心卻怎麼也無法掩飾。

「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楚映春說話一向算數。」

「哎呀,表哥,你聽聽楚姑娘在說什麼話呢,這要是傳出去,織紅怎麼見人呀。」織紅捂住發燙雙頰,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卻又故意嬌嗔。

「那不正好,稱了織紅姑娘的心呢,與你的逯表哥雙宿雙飛,共結連理,一同鴛鴦戲水呢。」映春的每一個字都是從齒縫間硬擠出來的。

「映春。」逯雲沉着臉。

看見他那對黑眸朝她迸射灼熱、危險的視線,映春咬咬牙,連忙扭頭閃避。

「公公,若沒事兒,映春先回去了。」

「我會詢問李總管關於兩家廚房對調的事。」對於三人一來一往針鋒相對,公公只能頻頻拭汗,扯著苦笑趕緊逃離。

皇上吩咐的果真是件苦差事,莫怪李總管只能啞巴吃黃蓮,成了沒權沒勢的乞丐老子。

映春心不在焉地讓春燕穿上衣裳準備赴宴,春燕則興高采烈地拿出白緞織綉牡丹的衣裳替主子換上,然後扶著主子在銅鏡前坐下。

春燕拿起玉梳,一寸寸梳理手中的烏溜秀髮,梳理整齊后紮成辮子,在頭上盤了一個髻后垂在身前,拿起銅盒裏一串珍珠花鈿別在髻上,再拿起銀制蝶形步搖插在髻旁。

只須輕微的動作,肯搖就能搖曳生姿,增添映春的嬌美,讓人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映春的美不似映夏那般充滿貴氣,美得不可方物,讓人只敢遠觀不敢觸碰,也不似映秋艷麗。

當然依她的脾氣,更不可能像映冬,柔弱似水讓人楚楚動容。

映春的美麗在於充滿了自信,雙眸炯炯有神,渾身上下充滿了對於掌管玉樓春的驕傲。

春燕拿起鵝黃色絲緞系在辮子尾,順手拿起一旁從映夏的黃金樓里拿來的番邦貢品朝主子身上噴了噴,一股花香立即竄入映春鼻里,引來她噴嚏連連。

「春燕,這是什麼鬼東西?」她捂著鼻瞪着春燕手上以琉璃瓶裝着的英澄液體。

「這是二小姐吩咐,若小姐有幸與皇上見面,一定得替小姐噴上這個東西。二小姐說是去年一名番邦使節拿來抵押的當品,好像本來是要獻給皇上的,可是那名使節因為迷上了京城的賭坊,偷偷拿到黃金樓里當了換錢。」

死要錢的映夏會這麼交代,肯定有所圖謀。

「二小姐還說了什麼?她有告訴你為何一定要噴上這玩意兒嗎?」映春蹙眉問道。

「呃……」春燕支支唔唔,將手中的琉璃瓶擱好后,連忙後退了幾步。

「這個嘛……」

「春燕,不要老是讓我警告你。」

春燕縮起脖子苦笑。

「二小姐說,小姐老是在玉樓春的廚房與庫房裏打轉,身上都是食材與藥材味,怕小姐面見皇上,會得不到皇上的開心,皇上若沒迷倒在小姐的裙子下,她就沒了吃香喝辣的機會,也別想坐擁榮華富貴,數着銀兩入睡。」

「數着銀兩入睡……這種事難道她現在就少做了嗎?」映春眉角微抽。

「就是說嘛。」春燕想想很有道理。「金子老是跟我說,二小姐得抱着裝有帳冊的盒子才能入睡,帳冊里載明了黃金樓里的所有清單與收入,就算二小姐沒數着銀兩入睡,其實也差不多了,黃金樓幾乎是只進不出,裏頭清單換算下來也都是銀兩哪。」

映夏嗜錢如命,連服侍她的丫鬟都取名為金子。

「不過話說回來,小姐打從回來后就一直發獃,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呀?要不要春燕找廚娘或者總管過來?」春燕瞧瞧主子的打扮,確定沒有遺漏任何東西。

「不用了。」她的問題不是他們能解決的。

「喔,那小姐,需要春燕去瞧瞧宋少爺準備得如何了嗎?皇上酺宴的時辰快到了,不能遲到。」

「我自個兒去找宋大哥。」

她不曉得原來宋譙年的體格這麼好,將身上的織綿衣裳完全撐起,散發着霸氣,一點也不像前些日子三餐不濟的乞丐。

梳理整齊的髮絲垂在身後,一雙濃眉英氣十足,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長年在外征戰的將軍。

果然,人還是需要衣裝的。

之前他在玉樓春里幫忙時,身上圍着綉有玉樓春的名字的圍裙,圍裙下的衣着也很平常,粗織麻布,讓人瞧不出他的體魄有多好,不輸養尊處優的逯雲。

今日為了見皇上,楚家總管自然也替他準備了上等織錦縫製的衣裳讓他穿上,而且那麼湊巧,他倆衣着顏色竟如出一轍。

公公領着映春與宋譙年進入宮殿,兩人在門口與逯雲相遇,逯雲身畔少不了耀武揚威的織紅。

映春想到午後的不愉快,小臉跟着沉了。

逯雲見到她身旁高大英挺的宋譙年,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注意到兩人身上像是同一塊布料裁製而成的衣裳,劍眉一挑,冷冷地開口。

「我記得皇上是宴請百膳樓與玉樓春的當家主子。」

「沒錯。」公公肯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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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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