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爭氣些,咱們主子吉人天相,可你這模樣若被老太君瞧著,不等主子有事,你就會先被打板子發賣出去了。」就憑落英這副哭喪臉,也足以讓憂心如焚的老太君覺得觸霉頭而火冒三丈了。

「落花姊姊,我怕!明明這兩日世子爺已經好很多了,為何突然會變成這樣?」她們姊妹四人的命系於世子爺的身子上,看護起來自然小心翼翼,前兩日明明已略有起色,可如今竟忽然命懸一線,讓人怎麽也摸不著頭緒。

「一定是咱們幾個有些地方疏忽了。」落花讓落英這麽一問,心中也有些狐疑。她是四大丫鬟之中負責做主的,當機立斷對着落英附耳說道:「你立刻從後面出去,找幾個小和尚打聽打聽,最近這永覺寺還有什麽香客住了進來,最好連是哪方人士都打聽清楚。」

交代完,落花便塞了一個荷包到落英的懷中,然後手上用勁一堆,拍醒了還愣愣的落英,低喝道:「還不快去,要是主子有什麽事,又找不到謀算主子的人,你以為我們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她當然知道若是真有人要害鳳連城,必定是有備而來,憑落英這個心機不深的小丫頭想要找出什麽破綻很難,可除了落英年紀小,就算不在也不容易引人注目之外,她還真不知道能派誰去。

落花的喝斥讓落英終於警醒了些,她靈巧地在鳳老太君的大丫鬟掀帘子的那一刻,一溜煙地從廂房後頭溜了。

「連城怎麽了?」略略染著一絲滄桑的低啞聲音傳來,其中滿含着滿滿的着急,但邁進屋子的步伐卻是不疾不徐,一步接着一步,那節奏平穩得彷佛什麽事都沒發生。

自打鳳老太君進門,廂房內除了鳳連城那急促的喘氣聲之外,再無其他的聲響,每個人都綳得緊緊的,低垂著頭,雙眼緊盯着自個兒的腳尖,彷佛變成了石像。

見沒有人回答自己的問題,鳳老太君的眸子眯了眯,倒也不急着催促,任由大丫鬟伺候自己坐好,才緩緩地說道:「怎麽了,都啞巴了?既然連話都不會答,留着舌頭也無用,蘭葉,讓人把她們的舌頭都給割了吧。」

鳳老太君的脾氣那可是有名的不好,她說要割舌頭就真的會割舌頭的。

落花一聽,再也不敢裝沒事,雙膝一跪,連忙開口說道:「老太君息怒,不是奴婢們不說,實在是……實在是……奴婢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明明昨兒個吳太醫說世子爺的病好了許多,不日即可康復,可過了一夜,世子爺就昏迷不醒,奴婢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啊!」她一跪下就喊冤,還連忙把事情三兩句交代清楚,就怕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

鳳老太君眼中厲光迸出,殺機已現,「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沒錯?」

雖然知道殺了這群奴婢,對於鳳連城的身子也不會有任何的幫助,可是她心中的怒火需要有一個發泄的地方。

「奴婢自然有錯,可奴婢覺得背後之人若是不揪出來,就算奴婢們以死謝罪,世子爺的身子也無安好的一天。」

平素她自是不會這樣頂撞老太君,老太君可是鳳家最尊貴的主子,只要一句話便能決定自己的生死,她一個小小的婢子又怎敢對老太君不敬。

只不過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頭,她不能不奮力一搏,但凡有任何一絲希望,她都不能放棄,她要救的不只是自己的命,還有其他三個姊妹的命。

「所以你認為自己不該領罰?」鳳老太君聽到她的話,淡淡地問了一句,那語氣雖淡,但其中的責難卻重若千斤。

「主子遭難,奴婢自該領罰,但奴婢卻不想瞧著殘害主子之人逍遙法外。」落花字字謹慎,生怕自己的說法空洞,無法說服老太君。

「你便這麽確定連城是為人所害?不是你們照顧不周?」

身居後宅五十多年了,鳳老太君對於後宅的鬥爭並不陌生,她想過自己的嫡孫之所以纏綿病榻,是因為有人為了爭權奪利,喪心病狂地下毒手,可是這麽些年過去,她卻無法捉到任何蛛絲馬跡,讓她無計可施,只能將心裏的懷疑擱下。

如今這個丫鬟這樣斬釘截鐵,難道她發現了什麽?

「奴婢與其他三個姊妹,一天十二個時辰,從來不曾獨留大少爺一人,便是熬藥也不假他人之手,本以為不會給別人可乘之機,誰知道還是讓世子爺如今生死難料,但奴婢已經讓落英去寺里的膳房打探,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來。」

「我都探不出的事情,你這丫頭倒真有信心。」鳳老太君面上帶笑,但眸中卻泛著冷意。

她扶著大丫鬟蘭葉的手起身,雖沒開口交代,但是蘭葉已經攙着她往內室走去。

鳳老太君一見躺在榻上呼吸急促且面色潮紅的鳳連城就快步走過去,彎身握起他瘦得幾乎只剩骨頭的手,心中一陣疼痛。

她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唯一嫡親的只剩下這個孫子,可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他嗎?孫子當真沒救了嗎?

想到方才御醫一臉鐵青的模樣,她心中又是一緊,佝僂的身軀晃了晃,若非蘭葉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只怕她就要摔了。

「老太君……」蘭葉見主子傷心,正要開口安慰,簾外卻忽然響起了落花低低的喝斥聲—

「我讓你去探消息,你就探出這個來?」因為心急如焚,加之滿心的絕望,落花顧不得鳳老太君便在裏間,急急地喝問著。

「落花姊姊,那小和尚說得有模有樣的,或許—」

落花看落英還要再說,又喝斥道:「你閉嘴,咱們世子爺是什麽樣尊貴的身分,豈能讓一個不知哪兒來的丫頭醫治!」

她們現在已經是戴罪之身,若是再出什麽事,別說是舌頭,只怕連命也保不住了。

不理會落花的喝斥,落英不死心地說道:「落花姊姊,左右不一樣是個死字嗎,那咱們為何不試試呢?或許那個小神醫真的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

她相信落花之所以不同意,是沒親耳聽到那小和尚的話,若是落花也聽到那活靈活現的說法,鐵定也會想要試試的。

裏頭的鳳老太君將外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問道:「這永覺寺什麽時候有這樣的能人了?」

若是平常,她自是不會相信那些虛妄之言,可如今嫡孫命在旦夕,她便是試試又何妨?不試的話,難道真的要如同太醫所說的準備後事嗎?

一聽見鳳老太君問,落英不再理會落花的阻止,忙不迭地把自己聽到的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老太君,奴婢方才出去探消息,碰見了個小和尚,他說現在永覺寺里剛好有個女神醫來訪,許是可以救世子爺一命。」

聽完了落英的話,鳳老太君倒沒有想像中的勃然大怒,而是目光炯炯地射向落英,問道:「是哪家的人?」

「那小和尚說是姓平。」

姓平?是那個最近竄起的新貴嗎?

平家族中子弟多在朝為官,從九品芝麻官到四、五品的中級官員都有,但當中最叫人津津樂道的是平家的姑娘在京中素有賢名,又多聰慧,所以都嫁得好。

這個好不一定是指夫君人品好、學識好,而是指她們都嫁進了豪門大戶,為妻為妾不一定,但因為這些女兒家,平家來往的人愈來愈尊貴,有眼色的人家一眼就可以看出平家正靠着女兒的婚事攀附着豪門貴胄,借勢將平家的兒郎們推上高位。

像鳳老太君這樣真正出身名門又嫁入皇族的人,對這樣的新貴倒是看不上眼,只不過如今事態緊急,她又想起平家能人輩出的傳言,心中難免多了一絲希冀。

「那小和尚可有說平家的姑娘現在在何處?」

鳳老太君這麽一問,不只是落花驚訝,連向來跟在她身旁的蘭葉都嚇了一跳。

落英年紀小,倒沒有兩位姊姊那般注意得那麽多,鳳老太君一問,她便立刻答道:「在後頭的廂房之中。」

「領路!」鳳老太君沒再猶豫,決定前去一探究竟。

雖說自己親自前去顯得紆尊降貴,但她倒是想要好好瞧瞧那個小和尚口中的小神醫,或許她會是當年靜虛和尚口中的有福之人。

怎麽這麽久?久到平子甄以為自己所謀之事失敗。

揣著那沉甸甸的失望,她瞧了瞧外頭的天色,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

她可是使了計才能從家主派來伺候她的人的眼皮子底下開溜,本以為兩個時辰足矣,沒想到自己卻在這兒等了那麽久,若是再不離開,被平家的人看出端倪,甚至逮個正著,自己將來想要再謀事,只怕就難了。

想到這裏,平子甄咬咬牙,猶豫了一息的時間,終究起身。

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當她與鳳家無緣吧。

她走了兩步,忽然想起鳳連城喘息得萬分艱難的模樣,心下不忍,又回去坐下。

她捲起袖子,執起明悟早先幫她準備好的筆,快速地在紙上寫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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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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