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巴基在執行任務之後,又一次被封凍。他帶着空白的記憶，對待一切的漠然,身體到處漂泊，心中無牽無掛，如一台冰冷的機器,像往常那樣合上了眼睛，陷入了長久的昏迷。

在被冰封的這段時間，巴基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天色陰沉,幽冷的寒風凜冽刺骨,他在一片廢墟中睜開了眼睛，入眼皆是斷壁殘垣、滿目瘡痍、屍橫遍野。

巴基毫無情緒地穿過橫躺在地面上的屍體，他清晰地辨認出了每一個人的臉，他們臨死前的哀求與痛苦迴響在他的腦中。

他不能有片刻猶豫和停留,因為一直有尖銳鋒利的刀尖抵在背後，操控住他頭腦的那群人促使他往前行進。

巴基在城市的殘骸中走了很久，這條鋪滿鮮血的路似乎沒有盡頭。在他身旁突然出現了一面白色的牆，與這裏格格不入，他的腳步一滯。

幾秒之後，那面牆開始慢慢變淡，從中心點往外擴散，似乎即將變得透明。巴基冷漠地注視着，一言不發。

緊接着,光芒鋪天蓋地傾瀉進來,巴基所處的廢墟被照得通亮。但對他而言眼前的一切只是海市蜃樓般的幻境,那遙不可及的光明並不屬於他。

牆壁消失之後，有一個女孩站在那裏。巴基掃過她身上那件熟悉的軍裝，他略一皺眉，已被磨滅到看不清痕迹的記憶被觸動。

「巴基？」史蒂夫的聲音響了起來。

巴基循聲看去，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在他面前，他茫然無措。史蒂夫快步跑了過來，在距離巴基幾步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審視着那個人，巴基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溫熱的記憶注入巴基的頭顱，狂風巨浪席捲了那黑暗罪孽之地。

史蒂夫。巴基在心底念出了那個名字，他下一秒的反應竟是連連往後退了幾步。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布魯克林，也想起了自己只是一個承載了鮮血與罪惡的容器。

「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巴基眼神冷漠，語氣疏遠，他一字一句地強調著，「我不是巴基。」

史蒂夫一愣，他往前走了幾步，試圖喚起巴基的記憶。然而，巴基下意識地轉過身想離開他們的視線範圍。

巴基正準備抬起腳，卻發現他的腿像灌了鉛一樣重，死死地盯在了地上。他怔住了，夏洛克的聲音傳來：「史蒂夫，我幫你把他留在這裏，你現在可以跟他好好聊聊了。」

巴基：「……」

史蒂夫對茱蒂和夏洛克道謝之後，扭頭看向巴基，情緒複雜，不知該從何說起。見到這一幕，夏洛克將茱蒂帶走，留給他們說話的空間。

神情恍惚的茱蒂站在那裏，她不知道她剛才是怎麼使用出那些能力的。她讓巴基直接出現在了夢境裏，她開始有些懷疑，這到底是她會做的夢嗎？

看茱蒂的狀態不對，夏洛克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口，等她回神之後，帶她走到實驗室中的一排長椅坐下。

「茱蒂，你猜巴基經歷過什麼？」夏洛克直截了當。

茱蒂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她回想着自己在巴基腦中見到的一切：「他遇到過一個名叫九頭蛇的組織，他們對他進行了改造並洗腦。」

「巴基的記憶里有史蒂夫，但是他在經受洗腦後，並不記得史蒂夫。」說到這裏，茱蒂一頓，她覺得這種情景似曾相識。

她也像巴基那樣一覺醒來失去了記憶，她能確定夏洛克一定存在於她的記憶里，但她卻對他一無所知。思及至此，茱蒂垂下了眼睛。

茱蒂沒有告訴夏洛克的是，她還看到了巴基被九頭蛇洗腦後，成為了一個毫無意識的殺人機器。突如其來的光明讓他難以承受，是因為他無法擦拭自己沾染的鮮血。

沒有一個人願意透過他冰冷的外表，去看那善良又堅毅的靈魂。那麼她呢？她是否也經歷了和巴基一樣的事情，她也曾經碾碎過別人的性命嗎？

那她還有資格去喜歡夏洛克嗎？

幽暗的角落裏展現出悄悄的一線光，又被驟然升起的痛苦給碾滅了。茱蒂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操控着她的生活，他們永遠技高一籌，讓她無法逃脫。

茱蒂捧住臉，試圖擋住夏洛克的目光，她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她，即使是在夢裏。她很想現在就從夢中醒來，離開倫敦，回到她的陰暗角落。

夏洛克沒有阻攔茱蒂的舉動，他允許她釋放情緒。這和他之前的想法相同，十年前，有人選中了她，刻意製造了滅門慘案，帶走她、訓練她，讓她為他們效忠。

應該在更早之前，她已經落入陷阱了。

這個世界存在着變種人和後期基因改造過的人，據夏洛克的猜測，茱蒂屬於其中一類，她因為擁有某種能力而被人盯上。

因為夏洛克在倫敦並沒有見到過托尼和漢尼拔，他知道入夢能力不屬於自己。中午，他故意讓茱蒂看美國隊長的明信片，就是為了驗證她擁有進入他人夢境的能力。

夏洛克確認了這件事，也必須去面對另一個更可怕的猜想。十年間，茱蒂可能為那個組織做了很多事，跟巴基一樣身不由己，同時在經受着良心的折磨。

但這僅僅是他的推測，他還需要時間去證實。不管結果是什麼，他都願意跟她一起去面對。

清晰的滴答聲在寂靜的大廳中響起，夢境中的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等茱蒂的情緒平定下來后，夏洛克才開口：「想出去走走嗎？」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茱蒂抬起頭，滿目迷惘地看向夏洛克，她沉默地點了點頭。夏洛克並沒有強迫她說話，任何一個人在接受了難以置信的事實之後，都需要緩衝時間。

他們按照原路返回，穿過漫長的走道，來到那家小古董店裏。從古董店走出，回到了布魯克林的大街，陽光已經變暗，前方有一家小咖啡館。

路上一直有行人回頭看他們，夏洛克注意到了那些人的視線。他知道一個人的夢境是不穩定的，或許由於史蒂夫的情緒波動，這個夢境也受到了影響。

史蒂夫夢裏的人會發現這兩個外來者的存在，他們會攻擊不屬於這個夢境的人。就在這時，有一個拿槍的士兵迎面走來，他下意識按住了那把槍。

「抱歉了。」夏洛克輕聲快速地說了一句，然後就側身將茱蒂擋在牆角，俯身湊近她的唇部，一隻手環住了她纖細的腰，一隻手撫住了她的右臉，在離她嘴唇不到一厘米的距離停下。

夏洛克的手臂遮擋住了那個士兵看向他們的視線，從他的角度來看，這就像一對情難自抑的小情侶。他看了幾秒后，嘖嘖了幾聲，放下了疑心。

還未清楚狀況的茱蒂只感覺到夏洛克的手指按住她發燙的臉頰，他的呼吸近在眼前，溫熱的鼻息讓她的皮膚有些發癢。那隻手緊緊環住她的腰，哪怕是隔着軍裝，也像有千百隻細密的小蟲從那裏鑽過。

夏洛克默不作聲地看着茱蒂的眼睛，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確認那個士兵已經走遠之後，他才抬起頭，鬆開了她的身子。

夏洛克的舉動輕而易舉就化解了危險，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茱蒂還來不及反應，她呆愣在原地，腦中一團亂麻。

「茱蒂。」夏洛克見她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她或許不會再沉浸在之前的悲傷中，他試圖告訴她另一些事。

「怎麼了？」茱蒂一驚。

「你了解夢境嗎？」夏洛克拋出了一個疑問句，不等她回答，就接着解釋，「在現實中不認識的人，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出現你的夢裏。」

茱蒂愣了幾秒，她有些驚訝，夏洛克此刻的反應如此真實，話語清晰，一點也不像夢境裏那些面容模糊的人。然而，這份真實反倒讓她開始糊塗，她這次真的在做夢嗎？

「我們腳下踏着的路是布魯克林的街道，你身上所穿着是二戰時期的軍裝，街上走動的人、古董店裏隱藏的那個研究所……」

「那些都來自史蒂夫·羅傑斯的記憶。」

「我能明確地告訴你，這不是你的夢境。」

茱蒂蹙眉，似乎在思考夏洛克所說的話。

「想要驗證這到底是不是你的夢境？」夏洛克說，「你還有一個選擇。」

茱蒂思索之後，認真地點了點頭，安靜地注視着夏洛克，等待着他的回答。他面色平靜，神情專註，不急不緩地說道：「破解幻覺的方法就是去創造真實。」

夏洛克停頓了幾秒，清晰地吐出了幾個字。

「現在。」

「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