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沒能下葬的屍體

第三章 沒能下葬的屍體

我被嚇得都忘了喊救命,倒掛在井中的身體抖得厲害,雙手要去抓井壁上的石頭,卻只抓了一把綠色的青苔。

這時只見倒影在井中的那張臉慢慢蕩漾開,好像井底下有什麼東西在撥弄井水一般。

在那張臉的眼睛鼻子之間慢慢出現一個漩渦,很快那張臉就破散了去,漩渦越卷越大井水拍打著井壁,水花不斷噴濺在我的臉上。

被冰涼的水一激,我嚇得大聲叫喊起來。

「爹,爺爺……」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稚嫩的孩童笑聲,空靈的聲音在井中迴響,驚得我趕緊止住了哭聲。

忽然間我的身體猛的往下一沉,懸挂在我腰上的井繩也不知道怎麼的竟然就鬆了,我的手上滿是青苔,求生的本能讓我握住了繩子,可是我的手卻沒能抓住,我的身體一個勁的往下呲溜。

「撲通」

我的身體沉下井底,井水很涼徹骨的陰涼,凍得我整個人都清醒了,憋著氣我雙手在井下使勁扒拉著,幾個狗刨很快就浮到水面上來了。

抬頭往井上瞧去,借著月光我看見井邊也有一個人正往下面張望。

「九斤。」

我一聽這聲,井邊上的人就是我爺爺,井水是在太冷了,我打著哆嗦喊道:「爺爺我害怕。」

「別怕,爺爺放水桶下去,你抓著水桶,我給你拉上來。」隨後爺爺便把掛著井繩的水桶扔了下來。

我抱住水桶后爺爺就開始往上收繩子,很快我的上半身就出了水面。

這時爺爺突然停止了收繩子的動作。

不是井上出問題,而是井下不知道什麼東西抓住了我的右腳。

我用腳甩了幾下,又朝井底猛踢了兩腳,可是那東西就好像是纏上我一樣,怎麼也甩不掉。

井下的東西抓住我的腳猛的發力將我往下拽,爺爺一個沒留神手裡的繩子竟脫手了,繩子快速往下掉。

這次我雙手抱著水桶嗆了好幾口水,連帶著水桶再次沉到井底。

突然看見水井上爺爺的身影往下縱身一躍,噗通一聲也跳下井來。

隨即一隻寬大厚實的手掌抓住了我的肩胛骨,用力將我往上一帶,我的頭就從水底下冒了出來。

「咳咳咳……」

爺爺踩著水將我馱在肩膀上,讓我的身體盡量離開水面。

「我們張家欠你的,你來找我,如果非得死一個你才能消停,那我的命給你。」爺爺的喊聲繞著井壁發出短促的回聲。

突然爺爺的身體往下一沉,井水立刻淹沒了他的頭頂,我也跟著沉了下去。

爺爺用盡所有的力氣將我托舉抬高,慌亂之中我抓住了井繩。

「九……九斤抓住上頭的繩子,趕緊爬不要管爺爺。」

沒想到這句話竟然成了我爺爺最後的遺言。

我兩手纏住繩子,一腳蹬在井壁上,再回身要去看爺爺的時候,就看見爺爺的身體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傷心,我是哭喊著從井裡爬了出來。

當時我爸正在附近的廠子值夜班,我是一路哭一路跑到廠門口的。

見到我爸面的時候,我是急的一句話都說不全,只能逮著什麼就說什麼。

「我……我我掉井裡了,爺爺在井裡上不來。」

我爸先是一愣,聽清我話里的意思之後撒腿就往家跑。

隔壁幾乎鄰居被我的哭喊聲給吵醒了,幾家的漢子都出來看到底發生什麼事,有幾個衣服都來不及換穿著褲衩就來了。

「九斤他爸這是咋了?九斤咋哭成這樣。」

我抽噎著說道:「王……王叔,我爺爺掉井裡了,你們快拉他上……上來。」

「啥!九斤他爺咋啦?」王叔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爸邊上,看我爸傻愣在原地跟丟了魂一樣的一動不動,王叔沖依然站在大門口的幾個人罵道:「愣啥愣,快救人啊。」

幾個叔叔伯伯一聽連忙跑到井邊去,只是往下探了個頭,不怎的竟然都紛紛往邊上退。

王叔繩子都在身上綁好了,一條腿跨在井上就準備要下去,頭往下一探,頓時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將腿從井裡收了回來。

我爸則是瞪大了雙眼,撲通一聲跪在井邊,臉上的表情無限的悲痛,仰天大喊了一聲:「爹,你走好。」

「快喊你爺爺,再不喊以後就沒得喊了。」王叔在我后膝蓋的地方踢了一腳,我瞬間就跪了下來。

我不懂為什麼這些叔叔伯伯都不下井去救我爺爺,當我聽見王叔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聲嘶力竭的對著井的方向喊了一句爺爺。

跪著用膝蓋要往井邊上去,可是王叔卻好像知道我的意圖一般,死死按住我的肩膀不讓我靠近井邊。

至終我都沒能再看見我爺爺一眼,連屍體都沒能瞧上一眼,因為屍體根本就沒有從井裡打撈上來。

就在天將亮未亮的時候,外面的天看起來還是灰濛濛的,賴頭和尚又一次出現了,他像是提前有預感一樣,每當我家裡出了喪事,他都會如期而至。

這時候抽水泵已經搭接好了,準備抽水撈爺爺的屍體了,可是和尚卻一句話制止了所有人手頭上的工作。

「時候還沒到,屍體不能撈。」

我爸是一臉的震驚,所有人則對和尚的話是大為不解,但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聽誰的。

和尚將我爸帶到一邊,說了什麼只有他們兩個知道,事後我爸竟然真的決定不打撈屍體。

人死講究入土為安,我爺爺生前連棺材都準備好了,如今卻不能葉落歸根,連同宗的族長都罵我爸是大不肖。

可我爸卻聽了和尚的話一意孤行,隔天我爸和叔伯們運來了一方大石蓋將井口蓋得嚴嚴實實。

沒有出殯也沒有大操大辦的儀式,那口棺材依然在我家後堂停放著。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過兩天的時間這件事情就傳得沸沸揚揚。

說我爸不孝,說老人操勞一輩子棺材都是自己備的,我爸為了省錢也沒撈屍也沒送葬,還說我爸怕我爺爺因此不得安寧,用一方大石將井給封起來了。

人嘴兩張皮是咋說咋有理,我爸懶得去澄清這些事,久而久之這些話傳多了便成了事實。

幾乎是全村的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我們父子兩個,人要臉樹要皮,在這種迫不得已的情勢之下我爸只好帶著我到鎮上租房子生活。

我爸沒文化只能去建築工地干苦力,扣去房租水電兩個人勉強過活。

初中畢業之後我就打算輟學打工,可是我爸非說人得學點文化,不能一代不如一代。

我的學習成績並不好,勉強撐到高中畢業,想著終於可以出來賺錢貼補家用,好讓我爸減輕負擔了。

可是就在我高考那天,我爸從十幾層的建築工地摔了下來,鋼筋從我爸的面門穿到後腦勺,我爸當場死亡,屍體摔了個稀碎,幾個人合力扶著屍體上了擔架。

見到我爸最後一面的時候,是他的屍體,他額心被鋼筋刺穿的傷口尤為顯眼,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漿混合在一起,讓我不敢去想象我爸究竟是怎樣慘痛得死去。

屍體在殯儀館冰凍了一個月,每天要兩三百的管理費,一個月就要將近上萬塊錢。

這個管理費一天沒交齊,我爸的遺體就得在冷凍櫃里多待一天,每一天我的欠款金額都在累加。

認識的親戚都在村裡,我沒敢回村去沒敢告訴他們,賠償款又遲遲沒辦法下來,對於當時的我,別說是一萬了就算是一千我也未必能湊齊。

沒想到到頭來我爸也落得跟我爺爺一樣的下場,沒辦法入土為安。

鎮上的殯儀館還比較落後,全館就只有一個負責遺體整容的入殮師趙鎮明,從接收遺體,一直到將遺體送進焚燒爐才算完成他的使命。

我爸的遺體就卡在這些流程的當間,我時常來殯儀館,一來二去趙鎮明和我就慢慢熟絡了。

他同情我的遭遇,覺得我爸的遺體老這麼凍著也不是個事,人死了還得受那份子罪,趙鎮明便提議讓我給他打下手,跟著他從事遺體整容入殮。

趙鎮明說這工作雖然不體面,但怎麼也算是國家制度的,他的身份說好聽點也是個公務員,工資又高又有保障,說不定能儘早把管理費還上,讓我父親早日往生凈土。

就當時我的情況而言,與其說我選擇了這份工作,倒不如說是工作選擇了我。

因為我已經到了走投無路,根本沒得選擇的境地了,那一年我十八歲。

從事殯葬行業的人少之又少,我能進入到趙師傅手下工作只需要趙師傅一通電話便搞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捉弄我,我上崗第一天便遇見了我初中暗戀的女神,並且將她赤裸的身體從上到下看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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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骨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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