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征服世界的第一步

1.征服世界的第一步

辛西婭的命運轉折於那個孕育著死亡的午夜。

乾枯的手臂無力的垂放在錦被上,銀灰色的頭髮已經失去了青春的光澤,滑嫩的肌膚被褶皺爬滿,瘦弱的胸膛隨著抑制不住的咳嗽起伏,卡斯蒂利亞的瑪麗女王躺在柔軟的床上,被華麗的裝飾所包圍,空氣里還漂浮著微弱的紫丁香香氣,那是她最為鍾愛的熏香。

侍女長安靜的守候在她的床邊,那一如既往的秀麗身姿讓她忍不住回憶起了曾經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帶著絲絲涼意的夜風從微敞的窗戶外鑽進屋裡,抖動的火苗在燭台上隨風飄舞,女王凝視著燭火,彷彿也看到了自己宛如風中殘燭的生命。

她已命不久矣。

女王並不年邁,實際上,在以半精靈為主的卡斯蒂利亞,她剛剛度過了自己的壯年,可如今卻已病入膏肓,甚至可能熬不過今夜。

她將目光從燭台上移開,掃過了自己被病魔折磨到枯瘦的身軀,不由發出了一聲嘆息。

「愛麗。」女王在咳嗽的間隙呼喚著侍女長的名字。

「陛下,我在。」

像雕塑一般矗立的侍女長被這句呼喚給激活了,她恭敬的彎著腰,小碎步的挪到女王的床前,向以往一樣側頭傾聽者主人的要求。

注視著比自己稍微年長的侍女長依舊年輕的容顏,明明暗暗的光影倒映在了女王冰藍色的眼眸里,沉默了良久,她手指攢緊床單,將胸膛中翻騰的情緒和喉嚨的瘙癢全部壓下。

「去把瓦倫丁修士叫過來。」她的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

聽到這個吩咐的侍女長悚然一驚,她破天荒的扭頭看向這個帝國最尊貴的女人,在與對方四目相接時又溫順的低下了頭。

「現在已經過了晚禱的時間,按照教規,瓦倫丁修士只怕已經歇下了,您有什麼事可以明天再……」

「去把瓦倫丁修士叫來,」女王用堅決的聲音打斷了侍女長的勸解,又著重重複了一遍「去把他叫來。」

「陛下!請您明天再說吧!」侍女長哀求道。

「我已經沒有明天了,愛麗。」

面對侍女長被眼淚迅速盈滿的雙眸,女王露出了一絲柔軟的笑容。

抵禦了嚴厲目光和堅決語言的侍女長被這一絲笑容擊的潰不成軍,她像是再也無法忍受一般捂住了嘴巴,轉身向門外走去。

侍女長在就寢時間離開女王寢宮顯然引起了守衛的一陣騷動,女王聽著門外侍女長與護衛官交談的聲音和遠去的腳步聲,有些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那個男人一定正在教堂里等待著她的傳召,他和她都心知肚明,今夜就是最後的時刻。

病痛纏身的女王早就沒有了足夠的精力去支撐她在午夜保持清晰,往往一入夜就陷入昏睡之中,偏偏在今夜,或許是感受到了命運的呼吸,她格外的清醒。

傳令的侍官並未讓她久等,一前一後兩個腳步再次迴響在這座靜謐的宮殿,前者她聽了許多年,後者曾讓她心驚膽顫。

「陛下,瓦倫丁修士到了。」侍女長恭敬的對她稟告道。

「陛下。」

緊跟在侍女長身後,一個身穿白色修道服的男子也踏進這間溢滿死亡氣息的房間。

那是一個相當俊美的青年,淡金色的柔弱髮絲散落在脖頸,修長的身軀被潔白的布料所包裹,軟塌塌的修道服到了他身上反而有一種盛裝般的妥帖。

青年的表情非常柔和,與女王相仿的冰藍色眼眸里蕩漾著溫柔的餘波,只是那略顯鋒利的眉毛,硬生生在他那張完美如天使的臉上帶出了難以掩飾的銳氣。

自打青年進入視線,女王的目光就再也沒能從他身上移開過,長久的凝視過後,她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瓦倫丁。」女王柔聲呼喚他。

「我在,陛下,」青年彎下了筆挺的身軀,露出了順從的姿態,「不知您深夜傳召,有何要事。」

在侍女長的幫助下依靠在床頭,女王咽下了涌到喉間的腥甜,臉上泛起了一絲潮紅,後者則用厚重的錦被蓋住主人瘦骨嶙峋的身體,躬身退到了緊閉的門前。

「我,瑪麗三世,卡斯蒂利亞的統治者,即將蒙主召喚,」女王的聲音很穩,彷彿即將死去的並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自教皇冕下為我加冕之日起,我忠於聖光,忠於我主,未有一絲一毫違逆,我問你,若我離去,我主的聖光是否依然照耀著卡斯蒂利亞?照耀著這裡的每一個臣民?哪怕他們是無恥的騙子、小偷、無賴和無藥可救的重罪者?」

面對女王的質問,修士只是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不緊不慢的回答道:「只要此地仍有一人心向光明,我主的榮耀便不會被玷污,我主的仁慈就永不會消散。」

可女王並不滿足於這個不輕不癢的回答,她繼續問道:「我並無子嗣,兄弟也戰死多年,在我死後,我的侄女辛西婭享有第一繼承權,你是否願意像輔佐我一樣輔佐她?像點化我一樣點化她?讓她也承蒙在主的榮光里?」

「陛下這是何意?」瓦倫丁收斂了笑容,面色變得肅穆,「對於我主而言,芸芸眾生皆為羔羊,我等只不過是牧羊人而已,況且我只不過是一介苦修士,何談點化與輔佐?我會把陛下今夜之意稟告教皇冕下,一切交由他來定奪。」

「我的孩子,」被義正言辭反駁的女王露出了包含堅決之意的笑容,只是掛在她如今布滿病容的臉上已經沒有曾經的威嚴,「我問的並不是作為修士的你,而是作為瓦倫丁公爵的你。你是否願意輔佐我的繼承人辛西婭,忠誠於她,永不背叛?」

青年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屋內一下子就陷入了濃稠的沉默,兩雙如天空般澄澈的冰藍色眼眸互不退讓,最終還是以青年緩緩彎下的腰肢作為對峙結束的信號。

這便是默認了。

女王的臉上滿意與擔憂交錯混合,最終定格成了無人能解的複雜。

瓦倫丁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一動不動,直至站在門口的侍女長突然爆發出一聲帶著哭腔的「陛下!」才緩緩起身,僵硬的腰肢在他的舉動下吱吱作響,而眼前的帝國第一人已經陷入了永遠的沉眠。

繞開哭成一團的侍女和慌亂的侍衛,瓦倫丁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皇宮的門口,這個往日里戒備森嚴的地方已經隨著女王的駕崩亂成了一鍋粥,任誰都沒有經歷去在乎他的去留。

當然,凡是總是有意外的。

「怎麼了?我的裁決長?那張漂亮的臉蛋都蒙上一層陰影了啊。」

出言叫住修士的是一個身穿華服的貴公子,火紅的頭髮遮蓋住了半邊的眼睛,只露出右邊略顯細長的眉眼。

「是你啊,安迪。」看到熟人,瓦倫丁放鬆了緊繃的身軀。

「怎麼樣?我們那位尊貴無比的女王陛下安安分分的去見死神了?」安迪弔兒郎當的走過來,對於駕崩的女王沒有一絲尊敬。

「嘖,」瓦倫丁聞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了足以稱之為惡質的表情,「被那個女人臨死前擺了一道啊。」

「怎麼著?哈哈,讓我猜猜,瑪麗陛下最終還是選擇了可愛的小辛西婭?」紅髮青年發出了頗為爽朗的笑聲,只是在此時此刻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畢竟首領已經出家了嘛,哪怕是皇家血脈,當了修士也是沒有繼承權的。」

這次接話的是一個穿著跟瓦倫丁同款修道服的高壯男人,結實的肌肉和高大的身軀讓他看起來像座移動的小山,一道從右額到左頰的長傷疤讓他原本稱得上英俊的面容變得猙獰,有些沙啞的聲音聽上去倒是意外的柔和。

與他相比,身材高挑的瓦倫丁都顯的有些嬌小,更別說比瓦倫丁矮了一頭的安迪了。

「伊恩,這你可沒說對,」安迪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把胳膊掛在了男人的肩膀上,顯然並不在意讓人尷尬的身高差,「就算首領沒出家,他也沒有繼承權啊。」

對於安迪直刺自家首領痛處的做法,伊恩沒有接話,只是好脾氣的笑了笑。

「繼承權那種東西怎麼樣都好,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瓦倫丁打斷了兩個部下沒完沒了的調侃,他已經收起了一開始展現的焦躁,俊美的臉上浮現與身份完全不符的惡劣笑容,在夜色的襯托下,宛如流竄人世的邪魅。

「走吧,現在還有一件要做。」

他整理了一下被吹亂的衣衫,面對安迪和伊恩疑問的眼神,他又恢復了苦修士的聖潔模樣,用輕快的彷彿詠嘆調一般語氣說道:「當然是去迎接我那位幸運的表妹啊。」

「幸運」兩個字被他刻意重讀,化成了夜風也吹不散的濃重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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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征服世界的正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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