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5.第 5 章

焦氏見陸常德臉色微僵,忙低聲問陸瓚:「寫的什麼?」

陸瓚沉默片刻,道:「沈姑娘說,此事不必再記着。」

他就站在沈時瑾的正前方,說話時並未壓低聲音,沈時瑾定然也聽清了,陸瓚看見她新月似的彎眉輕輕挑了挑。

焦氏在他身邊又說了句什麼他沒留意,只看到沈時瑾換了張紙又寫了句話,但這句是給沈老太太看的,沈老太太看過什麼也沒說,只稍稍將紙提起來些,慢慢卷了。

宣紙薄透,陸瓚隱約看到了中間兩個字——絕不。

他抿了抿唇,心中忽有些煩躁,想說什麼,又有股勁兒較著一般,索性別開眼,再不看向沈時瑾。

沈道乾還在與陸父說話,老太太看了看鞏氏,道:「坐了半日,你且看看丫頭們將花廳收拾好了沒,若好了,就請陸家老爺、夫人移步花廳,到那裏邊吃酒邊說。」

崔氏又客氣起來,她方才話已經遞的十分明顯,老太太和鞏氏卻都沒接,她拿不準意思,不過轉念又一想——兩日前自己丈夫已來拜會過沈老爺,沈老爺看重瓚哥兒,這親事估摸**不離十。且他們今日就是來表表意思,瞧一瞧沈家姑娘,回頭還得請正經媒人上門,像沈家這樣的門第,怕是總得三請四請才行。

她想着,不由暗裏打量沈時瑾。

——到底是不一樣。端看沈老太太就知,身上穿的戴的並不如何華貴,可往那兒一坐,就叫她平白矮一截似的。

這沈家姑娘要是娶回去,還不得像供了個祖宗?

而且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這沈家姑娘的「顏色」也太嬌艷了些。

因又看看自己的兒子,見陸瓚背對着沈時瑾,微微低頭,肅容在聽沈道乾和陸父說話,心下有點兒滿意。

沒多久,鞏氏回來將陸老爺幾人都請去了前廳,壽春堂這裏也擺了席面,焦氏來前問過陸瓚沈家有幾個女孩兒,按人備了禮,鞏氏便讓幾個孩子來一一謝了,用飯時,除了沈時瑾,只嫡出的沈時琬和沈時瓔留下。

焦氏瞧得明白,卻十分意外,脫口道:「原來還有一位嫡出小姐,我還當……」說到半路,意識到失言,尷尬地住了口。

她曾聽說沈家嫡女是「福命」之人,旺家旺夫之命,先前見到沈時瑾,以為就是她,不想這還有一位,看年紀也約摸十四、五歲,到底是哪一個?

沈時琬大約猜到了她的意思,不大自在地看了看沈時瑾,沈時瑾卻不在意地笑笑,老太太也沒有多說的意思,眾人便即入座,開始用飯。

沈時瑾不願和焦氏同席,用了幾口便輕輕停箸,站到老太太身邊伺候着布菜。

焦氏生怕不懂規矩丟臉,席間也沒敢吱聲,眼睛忙着偷覷鞏氏的動作,一頓飯下來很是出了些汗。

飯後老太太就有些乏了,讓鞏氏陪着焦氏說話,焦氏自不敢勞她,跟着鞏氏去了沁芳院。

等她們出了壽春堂,沈時瑾整個人才放鬆下來,臉上的冷淡也漸漸褪去。

沈老太太一直瞅着她,此時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捋捋她的頭髮,問:「綿綿,祖母今兒瞧着你不大對,你先剛與祖母說的話,是當真的?」

游媽媽將她那張字打袖口裏抽出來,遞到老太太跟前。

白紙黑字寫着:祖母,孫女絕不嫁去陸家。

沈時瑾用力點頭——當真,真的不能在真。

老太太仔細看她,見孫女神情切切,並不是小女兒害羞之下說反話的情態,一時頗是意外,想了想才道:「可是因傷了嗓子,恐陸家那孩子嫌了你?」

沈時瑾想起祖母前世里就不是很贊成自己這門婚事,她當時以為祖母是因門第之差覺得她委屈,還與祖母說她信陸瓚定能出人頭地,祖母看她良久,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搖頭:「祖母從未疑過他的才學,他能吃旁人不能吃的苦,忍旁人之不能忍,終有一日,他會踏到那雲端之上。正因這樣,祖母才擔心……你馭不住他。」

如今重來一遭沈時瑾才明白這話。

她坐直了身子,一字字寫道:「孫女只是病過一場,想通了。我是個笨的,便不該尋那聰明的,到頭來也是自己遭罪。祖母便應承了我吧。」

沈老太太頓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一下子眼眶發酸,不願讓孫女看見,便偏過頭使勁兒摟了她一把,有點兒欣慰又連帶心酸,說:「好孩子,祖母還當你要一直死心眼兒下去。」

沈時瑾略有擔心:那父親那裏?

沈老太太哼一聲,「我若不同意,他還敢硬讓你嫁不成?」

沈時瑾得了這話,一塊大石落地,只覺連喘氣都輕快了,一時覺得餓了,可憐巴巴地捂著肚子。

游媽媽笑道:「剛才瞧瑾姐兒沒吃兩口,可是餓了吧?」

「該,在自個兒家呢,還能吃不飽?」老太太作勢拍了她一巴掌,片刻又說:「去給她弄些吃的來吧,自來忌口的就多,別叫她把胃又吊壞了。」

游媽媽笑着去了,老太太又叫墨玉來:「你瞧著些,等會兒陸家夫人若來作別,就說我在歇午覺,沒起呢。」——這是懶得見了。

沈時瑾也不回自己的拂冬樓,下半晌就賴在祖母這裏,老太太笑話她病了一場,倒愈發粘人了。

她在這裏躲清閑,沈時琬和沈時瓔跟着陪了半天的客,等申時初送走陸父、陸母,沈時瓔抱怨道:「明明是要給大姐姐說親的,平白要們在這兒坐了半日,那陸家夫人也是,見過了長姐,還拐彎抹角地問二姐做甚?可別是瞧上二姐了。」

她一向說話沒個遮攔,鞏氏訓道:「胡說什麼!」

沈時瓔嘟嘟嘴,咕噥:「我也沒胡說,如今外頭都傳那日的事呢,說沈家女兒不畏權貴,膽識過人,可見老天爺的「福相命」沒有給錯人。那陸夫人沒準兒也聽說了呢!可是有「福相命」的卻是二姐啊,外頭都傳成一個人了。」

鞏氏聽得來氣:「是哪個丫頭又在這兒亂嚼舌根子了?日日的字不好好練,針線上也不肯下功夫,盡聽這些有的沒的,回去寫你的字去!」

沈時瓔沒的挨了頓訓,看看沈時琬,沈時琬板著張臉,跟母親一般刻板嚴肅,她癟癟嘴,只好回去練字。

沈時琬擔着這名聲十幾年,大抵也習慣了,據說是她出生時有位女道人給她相過面,說是十足的「福命」,旺父旺夫,次年沈道乾鄉試果然中了前五,來年會試一舉考中二甲,沈時琬的名聲自此傳開。

來臨江時在船上遇見個和尚,也說她面帶福相,遂在臨江也不少人知曉。

如此一來,外頭人都只知沈時琬,而不知有沈時瑾、沈時瓔。

倒是鞏氏怕她擔不起這樣重的命格,管教更嚴,幾乎足不出戶,外人只道沈家有這個么女兒,十四、五歲年紀,見過的人卻少之又少,是以那日有見過沈時瑾的,都認為就是傳聞中的女孩兒。

鞏氏想了想,倒也沒當一回事,又對沈時琬道:「我聽你父親這幾日說,府學里正鬧得厲害,舉子們都在作詩罵那位王爺,你留心着,莫讓府里的下人們亂說,抓住一個,便狠狠罰了,看哪個還敢碎嘴。」

沈時琬應了,鞏氏看天色不早便打發她回去,沈時琬低聲道:「今兒陸老爺與父親在前廳吃酒,是阮姨娘帶人伺候的,麟哥兒也在,父親怕這會子正看麟哥兒去了,我陪母親再坐坐。」

鞏氏嗤了聲,說:「你父親沒在她那兒,老太太正惱著呢,這些天連麟哥兒哄得都少。剛剛芸香去前院瞧過,你父親讓你祖母叫過去了。」

*********

壽春堂。

沈道乾中午吃了些酒,臉上還有發紅,準備晚些來與老太太說一說沈時瑾的婚事,不料老太太倒先叫人來尋他了。

老太太一向疼沈時瑾,這也是有點兒着急了,他正坐到這兒要說,冷不丁聽老太太道:「你明兒私下與陸家那孩子說,這事也就過去了。我綿綿又不是施恩望報的人,更別提親事不親事了。你先說了,別等過幾日真正媒人上了門,咱們再回絕,那鬧得可不好看。」

沈道乾還沒反應過來,說:「……啊?」

老太太冷聲道:「啊什麼?今兒也算給足臉了,若不是看在陸家那孩子叫你一聲恩師的份兒上,我連陸家人的面都不見。」

沈道乾這才忙站起身:「母親這是?時瑾也到了成婚的年紀,陸瓚兒子是看好的,他日必定高中,又有眼下這事……」

老太太打斷道:「不需說那麼多,我瞧著不合適。」

沈道乾:「兒子看……挺合適的。」

沈老太太氣得拉下臉,「怎麼合適了?陸家老爺並非科舉出身,那官職不過是錢捐的罷了,熬死熬活就能到個七品,你不是最厭拿錢捐官職的么,如今怎倒好了?再者,我聽聞陸瓚是過繼過去的,綿綿這性子受不了夾板氣,我心疼!她嗓子才剛開始治,連點兒起色還沒見着呢,我哪放心將她嫁出去!不必再說了,就照我說的辦。」

「……」

沈道乾蹙著眉,——陸家原本說,後日就要請媒人上門了,他這要怎麼與陸瓚說?

而且,莫欺少年窮,母親怎不懂這個理?

他心裏想了一遭,卻也不敢直接逆了老太太意思。

想來想去,只覺不能這般,唯拖一拖最好,興許過陣子老太太又轉過彎兒來了?而且他忽然想到,倘使兩家真定了親,過六禮、籌辦婚事也得張羅個一年半載,要是瑾姐兒嫁過去,少不得也會擾着陸瓚,明年即要秋闈,這是大事情,萬萬分不得心,之後更有會試,不若他先暗暗告訴陸瓚,等會試之後……

對!沈道乾心中打定了主意,嘴上便應着老太太說:「眼下益王這事還沒完,也顧不上,就依母親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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