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歲月靜好

51.歲月靜好

「真是有心,皇上可別辜負美人一片心意啊……」

殊易霎時間出了一身的冷汗。

見殊易仍不說話,沈言之皺眉,「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請溫妃進來,外面太陽這麼大,站久累了可就不好了」

謝全看了看沈言之,又看了看殊易,心下瞭然,連忙遵從小主子的吩咐出去回稟。

待謝全出去,沈言之亦要走,殊易連忙一把拉過他,在他耳邊輕笑道,「你把人請進來,自己想跑?」

沈言之莫名其妙,「皇上,那是您的妃子,不是臣的」

輕咬耳尖,沈言之一個激靈,「朕想打發走的,你偏招進來,既如此,也該你應付她,休想逃!」

說完,殊易立即鬆開了他,走回書案前坐下,留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還沒回過神,就聽到一個婉轉的聲音在屏風后響起,「皇上,臣妾閑來無事,親手做了些小點心,您看看您——」

話語隨著她走進來的一剎那突然停止,不過只有一瞬,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言之,看衣著不是大臣,又聽聞宣室宮那位不知名的小主子日日病卧床榻,便也沒把眼前人當回事,繞過他走向殊易,盈盈笑起來,「皇上,您看看您喜歡哪種,也嘗嘗臣妾的手藝」

沈言之隨著她的聲音扭頭,抬手揉了揉仍酥麻著的耳尖,面無表情,轉身便要向窗邊的榻上走去,左腳剛抬起來,忽聽溫妃問殊易,「皇上,這位公子哥兒是?」

沈言之聞言落下腳,轉過身朝溫妃恭敬一拜,「草民……參見溫妃娘娘」

這一拜,拜得殊易心緒蕩漾。

「草民只是位畫師,得皇上宣召方才進宮的……」

溫妃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雖見他面色姣好,但,「盲眼畫師?要如何作畫?」

沈言之微笑,「回娘娘,自然是用筆畫,難不成……用點心?」

殊易剛順手拿起塊點心,想邊吃邊看好戲,沈言之此話一出,倒是讓他一愣,悻悻地又將點心放了回去。溫妃自然是聽得出他話里的諷刺之意,瞬間紅了臉,搖了搖殊易的胳膊,「皇上,此人也太過放肆無禮,如何配作皇家畫師!」

沈言之仍笑著,未曾有一絲波瀾,「娘娘,畫師重在技藝不重在禮節,草民聽聞溫妃娘娘沉魚落雁,舞藝精絕,若技藝不成,僅能畫出娘娘十分之一的美貌,豈不可惜?」

殊易皺眉。

不過這話簡直說到溫妃心坎里,溫妃低下頭去看殊易,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紅暈,「原來皇上叫畫師來,是為給臣妾畫像的?」

似乎剛剛沈言之的無禮皆做清風而散。

殊易輕咳一聲,還未想到如何搪塞,便見沈言之跪在地上勾起一個極蠱惑的笑容,心思壞到了骨子裡,沈言之道,「是了,草民就是皇上專門請來為娘娘畫像的」

溫妃一聽此話,笑得更深,忙問,「你又瞧不見,如何給本宮畫?」

殊易又一皺眉,喚了聲「溫妃!朕——」

「摸骨,自然可畫」,沈言之連忙大膽地打斷殊易,殊易狠厲一瞪他,卻忘了他根本看不見。

語罷,沈言之緩緩起身,憑藉對這屋子的記憶悠悠走到書案前,輕道了聲「草民僭越了……」,便抬手就要去觸碰溫妃紅潤的臉頰,溫妃微低下頭,嬌羞的模樣,距離只余半寸,手腕忽被突然站起的殊易握住,狠狠一推,一個踉蹌。

溫妃一驚,忙跪了,「皇上……」,不知皇上為何發怒。

沈言之卻笑得悠然,真正想看好戲的,是他。

殊易站在那兒,看著一臉道貌岸然的沈言之,全身像燃起了一團火,他早就知道,那哪裡是個善茬呢,得了便宜就賣乖,恃寵而驕是他最大的本事,總是能把自己在他身上的那點寵愛用到極致,不至極致絕不罷休,偏要把人惹火了才甘心,可氣又不能發在他身上,否則定委屈給你看。

想到此,殊易又被氣笑了,這小傢伙,準備給自己戴倆綠頭巾不成?

嘆了一口氣,殊易緩聲對溫妃道,「你先下去,畫像的事,來日再說」

溫妃抬起頭,以為是自己御前失儀,可憐兮兮地喚了聲「皇上……」,卻被殊易厲聲打斷,「朕叫你出去!」

溫妃驚慌失措地起身,還差點踩到了自己的衣裙而跌倒,慌亂之際僅瞥了一眼那位「盲眼畫師」,他似是在笑的,笑里藏著暗喜和無限溫情,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面孔,或者說從未在帝王面前見過這樣的面孔,就像……就像他完全不懼怕那個能掌握人生死的男人一樣。

溫妃跌跌撞撞地離開,直到很久以後她才反應過來,那個眼有舊疾的男孩子大抵就是宮裡謠傳的極似承歡公子的小主子,也是那時才反應過來那一日不過是一場戲弄,是殊易最深的寵愛,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在宣告主權。

沈言之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殊易瞥了他一眼,大步走過來一把將他拉至窗邊榻上,一隻手極其危險地覆在腰間,聲音似從牙關擠出來一般,「溫妃又哪裡得罪你了,你非得這麼戲弄她?」

這回沈言之不笑了,靜靜地躺在那兒,換上一副極其溫順的樣子,差點兒就把殊易騙過去,「還是哪個妃嬪你都瞧不上眼?你還和她們比?換做她們,朕可不會費盡心思費盡人力去尋一年,不」,殊易挑眉,「放眼整個宮裡只有你敢逃,有哪個像你這麼膽大妄為?嗯?」

沈言之一言不發,雙手試探地從殊易的手臂一直往上直至肩膀、脖頸、臉頰,殊易不知他要做什麼,就那樣平靜地等著,然後看身下人微微弓起身,抬起頭,一個青澀又怯懦的吻落在殊易唇角,僅輕輕的一個觸碰,便生生點燃了殊易全身的溫度。

「她們不敢逃,是因為有家人,家人既牽絆,而我……」,我什麼都沒有,在這個宮裡,只有你而已。

屋內的裊裊熏香與院里的槐花香混合在一起,令人迷醉,風吹髮梢,殊易的手一寸一寸在沈言之身上遊走,卻不帶任何意味,只是單純地想要更靠近這個驕矜的小東西,想要離他再近些,更近些。

偶爾槐花隨風落至沈言之發間,殊易輕吻下去,低聲道,「我給你畫幅畫像好不好,就一張,一張就好」

心中有一點不安和懼怕,想要把這張驚世絕倫的面孔永遠地定格在宣紙之上,好好地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看見。

這樣好的一個人,是屬於他自己的。

沈言之笑起來,「好!」

殊易連忙起身,鋪紙持筆,一揮一落間皆是柔情,畫中畫外人,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朦朧午後,淡茶微笑——

歲月靜好,大抵如此。

十月初一,殊易登山祭祀,前前後後要去半月有餘,沈言之在宮裡閑著沒事,殊易又威脅他不準擅自出宮,那語氣聽在耳朵里像要吃了他一般,沈言之不置可否,他又沒有出宮腰牌,殊易怕他跑到哪裡去?

不願去宣室宮外閑逛,也是怕惹人口舌,幸好宮內的宮人都是有眼色的,平時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做事也還算利索,沈言之也懶得管她們心中如何作想,只是那宮外的宅子收拾得太慢,卻沒法子,只能等著。

沈言之正坐在廊下曬太陽,遣走了一干宮人,只留春兒在一旁做女紅,原該是個閑靜的日子,卻忽被一孩子的哭聲驚擾。這宮裡哪裡還有別的孩子,沈言之猛地站起身,吩咐春兒,「去看看怎麼回事!」

春兒連忙應了,跑了出去,迎面卻撞上了熟人,一旁是摔得極為慘烈的小皇子,正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春兒也顧不上如何和元寶故作寒暄,連忙抱起小皇子,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確認臉上無事,除了手臂膝蓋蹭破點皮以外並無外傷,這才放下心來,

看了看宮門口守著一動不動的宦官,大罵,「你們就這麼愣在這兒?!要是皇子出了什麼事,你們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又轉頭看向元寶,罵道,「你又是怎麼照顧小皇子的!」

說起來,這還是一年裡元寶和春兒第一次見面。

元寶有些尷尬,剛想解釋些什麼,就見春兒一把抱起小皇子殊祁便往宮內走,她道,「公子在裡面,問出了什麼事,你且隨我來吧」

「公……公子?」,元寶喃喃道,「原我還想問姐姐,怎麼就突然從溫德宮出來了,那位小主子,當真和公子那般像嗎?」

春兒沒說話,靜靜地一步一步走進院中,將還不停抽泣著的小皇子放下來,喚了一聲,「公子……」

算起來,小皇子殊祁現今該有一歲多了,正是軟萌可愛的時候,他看不見小皇子的表情,也不知自己這副樣子會不會嚇到他,只能盡量溫柔地朝他招招手,「來,過來,摔到哪裡了?」

出乎意料地,小皇子並未怕他,反而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瞧了沈言之半天,越瞧越覺好看,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向沈言之邁了過去,抓住沈言之的手,扁著嘴,眼眶裡飽含委屈的淚水,眨一眨眼便能落下來。

不過沈言之卻是看不到他這副撒嬌樣子,見他不怕自己,心裡也是欣喜,連忙抱過他,像個糯米糰子,「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隨便哭,聽到沒有?」

更出乎意料地,小皇子在沈言之懷裡待了一會,胖乎乎的臉頰去貼沈言之的臉,然後將剛才摔了一跤的恥辱和陰霾通通一掃而光,咯咯地笑了起來。

得,和他老子一個樣。

穩住了小皇子,沈言之的臉色忽然冷下來,「哪個是伺候小皇子的,就是這麼伺候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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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雀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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