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5章 疑慮(上)

45.第45章 疑慮(上)

「回貴妃娘娘的話,您是因為驚嚇過度……還有體內長期淤積了寒氣……所以……」

鄭棠靠在喬序肩上無聲啜泣著,悲痛攫取了她柔軟又溫柔的心靈,在她臉上,我只看到一個母親對於孩子最本能的悲憫和絕望。

喬序也是一反常態地痛心,不過他還是鎮靜下來,沉聲問道:「淤積寒氣……是怎麼回事?」

太醫不敢怠慢,連忙叩首道:「啟稟陛下,娘娘的身子已被寒氣侵損,從脈象來看,大約可追溯到四五年前。」

「四五年前?!」

喬序烏黑的瞳仁突然一亮,接著湧出更深的悲傷與哀嘆。太后彷彿也明白他在想些什麼,偏頭嘆了口氣:「幸而慎丫頭不在這兒……」

慎長萱?印象中那個冷如冰山的美人?那個北燕朝第一才女?怎麼與她有關?

我正迷惑不解,卻聽見鄭棠抽抽噎噎道:「也就是說……本宮的身子從那時候起……就開始受損了嗎?」

「回娘娘……是的……」

她那雙明媚的桃眼因哭泣變得紅腫,卻更有了幾分桃花的雅緻與靈動,不得不說,她就算哭起來也依舊美貌絕倫,壓艷群芳。我不禁生出許多感慨,難怪喬序會這麼喜歡她,畢竟孟子曾雲「食色,性也」,這樣一個我見猶憐的美人,換作是我也會喜歡。

喬序輕撫著她的背脊,看著太醫道:「那是什麼原因?」

「陛下容稟,請允許老臣一一查驗娘娘的飲食還有貼身物件,或許可以找到原因。」

喬序點點頭:「朕准了,另外,務必調養好裕貴妃的身子,不得落下任何疾病!」

「微臣遵旨。」

太后慢慢搭著我的手慢慢走過去,輕聲道:「棠兒,你別難過了,哀家同你一樣傷心。」

「太后……」鄭棠抬頭看著她,臉上還掛著兩道晶瑩的淚痕,「您……您叫臣妾什麼?」

太后抿唇一笑,像極了一位溫柔慈祥的母親:「哀家叫你棠兒,不行嗎?」她俯下身子輕輕拍了拍鄭棠的肩膀:「回翊坤宮之後務必好好歇息,等太醫為你調好身子,哀家還等著抱下一個皇孫呢。」

我見喬序眼中泛過一絲詫異,顯然他也沒想到太後會對鄭棠這麼溫和,鄭棠更是受寵若驚,儘管依舊悲痛難忍,但還是微微一笑,恭謹地回了句「多謝太后關心」。

太後點點頭:「皇帝鍾愛你,哀家也絕不會令他為難,好了,哀家先回頤寧宮了。」

我會意地扶起太后的手,誰知她突然停下腳步,回眸對喬序道:「皇帝,你剛才被棕熊弄傷了,記得也叫太醫看看,可千萬別落下什麼病根子。」

喬序垂下眼瞼,分外恭謹道:「是,兒臣多謝母后關懷。」

「還有,哀家已將岐山王夫婦關入宮正司,也禁足了明懿夫人,對外應該怎麼說,想必皇帝比哀家清楚。」

「兒臣明白,母後放心。」

他們……在說些什麼?

我有些迷惑地望了太后一眼,誰知她也突然低頭看我,冷不防嚇我一跳。

太后不動聲色:「皇后,咱們走吧。」

我屈膝表示遵從,跟著太後走了出去。月色溶溶,灑在做舊的青石板宮道上,顯得格外凄迷。薔薇開得一叢又一叢,鋪綴在青翠欲滴的灌木叢里,彷彿是天女尚未收拾的羽衣。我就這樣陪著太后慢慢走著,一直不敢抬頭看她,突然聽她道:「素素,你怕了嗎?」

怕?我怕什麼?

我迷惑地望著她,搖了搖頭。

她凄然一笑:「你這是不知道還是不怕?」

我又搖了搖頭,她索性不再深問,而是微微仰起頭,看著蒼穹里如眉似畫的新月。

「過了今晚,也許會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等著你去處理。你是皇后,身份特殊,還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難道……又有什麼事兒要發生嗎?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太后適時握住我的手,低頭喟嘆一聲:「走吧,陪哀家回去。」

一路上,太后都沒有說話。我仔細回想著她今晚的表現,突然覺得她與我往常看見的樣子簡直天差地別。原來她還有這樣果決勇敢的一面,原來她的閨名叫容安,魏容安,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

不過……岐山王如何敢直接稱呼她的名諱呢?

我搖了搖頭,站在鳳儀宮的門口目送太後背影遠去,那華麗精緻的珠釵綴滿了她高聳的髮髻,隨著她端莊得體的步態微微搖曳,映著朦朧的月光,逐漸消失在錦宮城幽深的暗夜裡。

「殿下!殿下您可算回來了!婕妤小主在章明殿等您!」

我聞聲回首,只見蓉兒站定之後朝我規規矩矩行了個大禮,又道:「小主說什麼也不肯走,只說要等您回來,您快去看看吧。」

宛清?她怎麼了?難道這是太后說的很棘手的事情嗎?

我還來不及細想就趕緊跑到章明殿中,只見她惶惑地呆坐在那兒,還是寒蕊先發現我的身影,趕忙匆匆行了個禮。

「殿下萬福金安!」

我抬手免去,直接走向宛清,誰知她突然站起來握住我的手,惶急道:「素素!素素我害怕!」

我一邊拍著她的背脊,一邊示意宮洛帶人退下,直到殿中只有我們倆了,她才放心地隨我落座。

我微微一笑,在她掌心寫道:「別怕,你怎麼了?告訴我。」

她望著我,眼底竟是那樣凄迷又恐懼的神情:「你先告訴我……鄭棠的孩子……是不是已經……」

她尚未說完我便垂下了頭,等我再抬起頭時,眼淚已沖淡了她臉上的脂粉。

「果然……果然是這樣……」

我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想為她拭去浮在臉上的悲傷,可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反手寫道:「你知道嗎?我今天早上看見了一個人。」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宛清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在來鳳儀宮晨省的路上,有太監推著那頭棕熊從延禧宮外經過,我見那畜生可愛,就叫他們停下來問了幾句,可當我回頭時,突然看見一個身影,他閃得太快,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方才在路上我問寒蕊有沒有發覺,她說她也看見了只是同樣不敢確定!」

身影閃過?!

我突然感到無比驚訝,這該有多麼巧合!那天晚上我同樣被一個黑影跟蹤,它甚至還想嫁禍於我!

「素素!我知道自從我掉了孩子就變得敏感多疑,可是今晚的事情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奇怪?她指的是什麼?

我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宛清緩了緩神色,接著道:「我總覺得這是一個陰謀,今晚很多人都不似往常,比如太后、比如祁抒意還有……還有陛下……」

她的眼中湧出深深的懼怖與惶惑:「你還記得咱們翠華宮走水那天嗎?我跟你說我一直懷疑鄭棠是幕後黑手,可是如今看來……彷彿還有一個更兇殘的人隱藏在我們身後,正等著我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想起今天早上一閃而過的那個身影,會不會也與今晚的一系列事情有關?」

宛清握緊了我的雙手,她指尖穩健的力量緊扣著我的骨髓,疼得我直冒冷汗,長風一吹,彷彿掉進了無盡寒涼的冰窟之中。我突然想起了喬序,他說鄭棠做了什麼他知道,那其他的事情是誰做的呢?他在設計尋找誰?

殿外暗夜幽深,恍如吃人的鬼魅,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肆意窺探著你的恐懼,在你防不勝防時,突然扼住你命運的咽喉,讓你化作它的囊中之物。

「素素?素素你怎麼了?」

直到聽見宛清的聲音,我才發覺自己已然失神。

我勉強一笑,搖了搖頭。

「你有心事?」

我……我究竟應不應該告訴她那天晚上的事?正在我猶疑時,她定下心神堅決地望著我,道:「你在隱瞞什麼?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是不能跟我說的?」

我……雖然我知道宛清不會不懷好意,可若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我實在是……愧對自己的良心;可是倘若我不說,那宛清今天告訴我的豈非全都無效了嗎?她看見的那個身影或許真的與我看見的黑影有關。

我深吸一口氣,以此平復自己慌亂的情緒。

「你先答應我,不要透露一個字。」

寫完之後,我的手指一直停在宛清掌中。她見我終於下定決心,便篤定地點點頭,示意我接著寫下去。

「我也看見過一個黑影,就在陛下宴請高麗國王那晚,在我還沒來之前,曾經偷偷跑去御膳房找芙蕖。在路上經過了太液池,意外看見……」我的手指頓了頓,「看見黑齒常之與鄭棠在湖邊對話。他們沒說幾句就散了,鄭棠先走,黑齒常之還留在原地。我一直躲在石山後面,那時看見鄭棠走了,我也調頭想走,就在這個時候,看見了黑影。」

我一口氣將事情的經過寫完,宛清驚得不能自持,訝然道:「果真?!然後呢?你看清那是誰了嗎?」

我搖了搖頭,接著寫道:「非但沒有,反而險些被它陷害了。當時它故意弄出了很大的聲響,驚動了黑齒常之,倘若不是那個阿莫的隨從及時趕到,我很可能就暴露了。」

「陷害你?!」宛清不自覺地低頭思索,「難道它從一開始就看見了你在那兒?可它為什麼不走呢?莫非……」她突然抬起頭來,「黑齒常之與鄭棠說了些什麼?」

我的臉立刻燒成天邊的酡雲,又紅又燙,低頭寫道:「他們說了些……情人之間才會說的話……不過鄭棠很抵觸,黑齒常之要帶她走,她死活不肯。」

「情人?!」宛清更驚訝了,「他們不是兄妹嗎?!」

不過,她很快沉下心,鎮靜道:「難怪那個人看見你在那兒還不走,原來是聽到了鄭棠的把柄,可宮裡幾乎人人都不喜歡她,只是礙於陛下當前不敢表露,會是誰呢?」

我嘆了口氣表示不知,按照宛清的分析,這範圍實在太大了。她慢慢握住我的雙手,眼底又漫上一層哀嘆:「素素你說,她今晚會掉孩子,該不會……和那個黑影有關吧?」

我驚得渾身一個激靈,倘若如此,那鄭棠豈非……豈非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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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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