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千秋(中)

19.第19章 千秋(中)

妃嬪行朝拜禮時,我也一樣心不在焉,腦海中反覆思考著璧月如今身在何處,連應付也變得懶懶的。

祁抒意上前一步,屈膝道:「殿下,今晚的千秋夜宴在南苑重華殿舉行,嬪妾與端裕娘娘為殿下精心布置了一番,還望能博殿下一笑。」

宮洛在身後輕輕扯了扯我的廣袖,示意我訓話。我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提筆寫道:「端裕夫人與祁昭儀有心了,待本宮重新梳妝了再去,你們先行一步吧。」

宮洛將我的親筆轉呈祁抒意。祁抒意接過一看,唇畔隨即漾起明媚的笑意:「嬪妾等謹遵殿下懿旨,即刻前去重華殿恭候殿下。」

宮洛與芙蕖扶著我走進內閣,重新換了一身更為隆重的裝束,髮髻也盤成雍容華貴的牡丹髻,一支鳳凰展翅銜東珠步搖垂下細碎的流蘇,正正落在眉心,竟連花鈿也省去了。我微微一笑,攏過袖口,扶著她們的手緩緩走出了鳳儀宮。

「殿下萬福金安!」

孫文英伏在我的腳邊,宮門外所有侍衛也跟著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陛下萬福金安!」

宮洛和芙蕖即刻放開我的手跪了下去。我一愣,抬頭只見喬序正站在不遠處微笑地望著我。他的身後停著一輛鳳鸞春恩車,此時,他也換了一身裝束,淡金色的雙龍戲珠圓領長袍被和田玉扣腰封上下分割成兩半,裙邊挑繡的靛藍色翻湧海水一起一伏,將龍騰的形象襯托得愈發神靈活現。

「都免禮,」他緩緩朝我走來,如同凌波踏浪的蓬萊仙人,「朕親自來接皇后,還望皇后不嫌。」

我正要矮身行禮,他已然來到我身前一把扶住我,轉身順道緊緊牽住了我的手:「禮數就免了,今日是皇后千秋,朕不會介意這些細節。」

他捏得我的手隱隱作痛,我想掙脫,卻被他更大力地握緊。我們彷彿在暗地裡較勁,就這樣一路走到了鳳鸞春恩車裡。

「起轎——」

孫文英的話音剛落,車輪便開始咕嚕咕嚕滾動起來。喬序終於放開了我的手,神情凝重地望著我道:「皇后還算識趣,方才與朕配合得甚好。」

我輕輕揉了揉被他捏得紅腫的右手,毫不客氣地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果然像我想的那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這麼做無非是想我和他一起樹立所謂「帝后同心,鶼鰈情深」的夫妻形象。

說實話,要不是為了太后,我還真不想與他演戲。

他卻急了眼,也狠狠地瞪著我,道:「皇后只會擠眉弄眼?」

我懶得與他計較,只別過頭去目視前方,不再看他,沒想到他卻突然湊近我跟前,迫使我與他對視。我有些排斥地往後膝行幾步,我們都跪坐著,鳳鸞春恩車的空間十分狹小,我越往後退他就越靠近我,最終將我逼進一個角落,生生困在了他的懷裡。

我看著他,心彷彿小鹿亂撞那般撲通撲通直跳——他究竟想幹嘛?

「朕要告訴皇后,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只把朕當作丈夫,你都要明白,朕是君,你是臣,君臣之分不得僭越。皇后聽懂了么?」

他身上龍涎香的氣息層層迫近,順著我的呼吸滲入身體每個角落,我咬咬牙,別過頭去不願做任何解釋。

他湊得更近了,聲音近在咫尺:「倘若明白了,就點點頭。」

我轉首與他對視,他的呼吸在我的鼻尖吞吐,分外****。我取下他撐在車壁上的一隻手,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劃寫道:「如果我僭越了,你是不是可以廢后了?」

不知是我的手指劃得他的掌心酥麻,還是我寫出來的這句話本身很可笑,他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皇后又想做什麼?」

他臉上玩味的笑意讓我怒從心起,我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又寫道:「反正你屬意的皇後人選又不是我,我還不如早點讓賢回我的余府去,反倒清閑。」

沒想到他笑得愈發開懷,一改往日面癱一般的神情,滿眼笑意地望著我,道:「皇后吃醋了?」

什麼?!他竟然以為我吃醋了?

我怎麼可能吃他的醋?!

我又驚訝又委屈,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不想再與他胡扯下去。他卻反手握住我的手,將我拉進了他的懷裡,在我耳邊輕聲道:「皇后還沒回答朕呢。」

我拚命捶著他的後背,想讓他放開我。他卻緊緊抱了我一會兒才鬆開雙手。我緩了口氣,抓起他的右手狠狠咬了一口,隨即聽見「嘶」的一聲從他的齒縫中傳來。我心底大為愉悅,這才寫道:「我才不會吃你的醋呢,你別自作多情。」

他的臉色即刻沉了下來:「那你會吃誰的醋?」

我嚇了一跳,仔細端詳著他的表情,見他一如既往地迫視著我,心裡不免犯了嘀咕——你又不喜歡我,管這麼多幹嘛?

我寫了一句「你管不著」便撒開他的手坐直了身子。

「朕怎麼管不著?」他突然又湊了過來,將我牢牢困在他懷裡。我為了避開他,不停地後仰,在我險些撞到車壁時,他的手卻墊在了我的身後。

「你是朕的皇后,除了愛朕你別無選擇。朕不愛你,但也不允許你愛上別人。」

他注視著我,彷彿要把我心底的秘密看透。我這才發覺他的眼睛也非常好看,尤其是此刻眼底涌動的光彩,更為他添了幾分英武神氣。

不過,還是比不上那張虎皮面具下的眼睛。

所以喬序你放心,我也不會愛你。

「啟稟陛下與殿下,重華殿到了。」

鳳鸞春恩車停了下來,喬序卻沒有半分放開我的意思。我有些急了,拚命想要推開他。果然,宮洛和芙蕖聽見裡面沒有動靜,忍不住又說了一句:「啟稟陛下,重華殿到了。」

接著我聽見一眾宮女太監在門帘外搭錦梯的聲音,不知是宮洛還是芙蕖,正款步走上來。

啊呀呀!我和喬序的姿勢要是被她們看見豈非要誤會死了?

我忍不住捶著喬序的肩膀,他卻像靈魂出竅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果然,宮洛輕輕挑起了門帘,探頭進來。

「陛下……殿下……」

我不敢看她此刻驚訝的表情,只好把頭埋入喬序胸口。

「陛下恕罪,是奴婢唐突了!」

從宮洛略帶興奮與羞澀的聲音聽來,她一定以為我和喬序方才正打算……天啦,我簡直要羞死了。

「無妨,你出去候著吧,」喬序也不看她,而是順手輕撫著我的背脊,「朕與皇后即刻下來。」

他終於發話了!不過,他就是故意的吧?!

待宮洛退出去后,我沒好氣地推開他,整了整衣衫就要起身。他卻先我一步挑開帘子,跟著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陛下萬福金安!殿下萬福金安!」

我們在眾人的矚目下攜手走進重華殿中,太后正端坐在主位上,見我們一道進來,忍不住眉開眼笑道:「好好好!哀家以為皇帝沒來是忙於政務,沒想到是去鳳儀宮親自接皇后了。」

她咬重了「親自」兩個字,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喬序轉眼望著我,仍不鬆開我的手,只道:「今日是皇后千秋,朕自當對皇后格外愛重。」

我們一起對太後行了大禮,太后的高興溢於言表,忙吩咐左右內侍為我們賜坐。我們自然一左一右坐在了她的身邊。滿殿的妃嬪也驚訝得目瞪口呆,膽子大的忍不住輕聲議論起來。外朝命婦與王公貴族也紛紛贊道:「都雲帝后不合,只專寵端裕夫人,如今看來都是謠言啊。」

「是啊,你們瞧陛下與殿下,簡直是天作之合,一對璧人。」

……

我面上微笑著,心底卻長長呼出一口氣——喬序的目的達到了,他成功地為鄭棠洗脫了冤屈,也成功地騙過了太后。

「難怪殿下方才要嬪妾們先行一步呢,原來是與陛下約好了要一道前來,」祁抒意掩帕微笑,眉目一低,鬢邊的仙鶴凌雲銀髮簪就晃動起優美的弧度,「殿下是嫌嬪妾們礙眼了。」

慎長萱摩挲著手中的琥珀夜光杯,意味深長地看著祁抒意,道:「妹妹以為祁姐姐開口是問殿下討賞的,沒想到是討罰的。」她隨即轉眼望向我,幽幽一笑:「殿下若真嫌祁姐姐礙眼,不妨直接遣了她回承乾宮吧,省得她在此胡言亂語呢。」

祁抒意的位置在慎長萱右側,作勢就要捏住慎長萱合中的臉頰:「殿下您瞧慎妹妹這張嘴,書讀得多了就是會編排人。」

太后笑道:「這你可不能怪靖貴嬪了,是你自己首先言語失謹的。她不過比旁人更加敏銳,頭一個發現罷了。」

太后的語氣分外溫和,聽不出半分責怪的意思。祁抒意索性搭著侍女瑾瑜的手站了起來,行禮道:「臣妾謝太后教誨,下次定不敢了。」

太后揮手示意祁抒意落座,唇畔抿著一絲笑意,道:「你這性子哀家也不是頭一天知曉了,罷了罷了,不必自責。倒是你這次協助端裕夫人辦置皇后的千秋節,事事做得極為妥帖,哀家要好好賞你才是。」

鄭棠適時接過了話頭,矜著端莊合度的笑意,柔婉道,「正是呢,近來臣妾身子不適,諸多事宜都是祁妹妹做的主,」她端起酒杯轉眼望著祁抒意,「妹妹的才華讓本宮佩服,有勞妹妹了。」

祁抒意也端起酒杯敬了回去,眼底卻說不出是何滋味,只道:「娘娘客氣,您不嫌棄嬪妾愚笨才好。」

喬序默默看著她們二人你來我往,心底卻記住了另外一件事。

「棠兒,你方才說你最近身子不適?請過太醫了么?」

恩善看了鄭棠一眼,絞著袖口道:「回陛下的話,我家娘娘她堅持不……」

「住口!」恩善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鄭棠狠狠地瞪了回去,「家宴之上,豈容你隨意開口說話?」

恩善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是」,扶著鄭棠徐徐起身。鄭棠對喬序施施然一禮,溫聲道:「回陛下的話,臣妾只覺得渾身乏力,道是累著了,不打緊。」

卻見祁抒意的秀眉一擰,剛想說什麼,卻被後排傳來的聲音打斷。

「請陛下與娘娘恕妾身多嘴,」坐在妃嬪後排的岐山王妃閔琉珠緩緩站了起來,「不知娘娘覺得渾身乏力有多久了?」

鄭棠咬唇思索著道:「約莫三月有餘了。」

「三月有餘……」閔琉珠喜上眉梢,「陛下與娘娘何不宣太醫瞧瞧?」

太后似乎也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將信將疑道:「岐山王妃的意思是……端裕夫人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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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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