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喬序(下)

17.第17章 喬序(下)

他將我放在了鳳榻上,我立馬扯來錦被將自己牢牢包裹,一邊往裡瑟縮著,一邊惶惑地望著他。

而他只是冷冷一笑,兀自坐在了榻邊,看著我道:「皇后大可不必如此,朕對你的身子不感興趣。今日來看皇后,也不過是礙著老祖宗的顏面。」

我皺起了眉頭,心生不悅。既然你不想來看我,那現在就走好了,我也並不想看到你。

我不再看他,而是伸手揉了揉膝蓋,翻身朝裡面睡去。

「你這樣把卧榻霸佔著,朕睡哪兒?」

他聽來似乎有些不高興,也有些不情願。我心底更是煩悶,接著「刺溜」一聲躥起來,毫不客氣地指了指外面。

出去吧,你愛睡哪兒睡哪兒,我才不管你呢!

他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神突然一漾,滿是柔情:「朕方才從棠兒的翊坤宮過來。」

翊坤宮?我手指的方向是翊坤宮嗎?

我望著他的側臉,竟有些被他此番溫和的神情打動了,雖說這樣的柔情不是為我流露,卻讓他的臉顯得更外俊逸柔美——原來他也有這麼溫柔的時候。

我不禁想到,此時翊坤宮裡的鄭棠是否也和他一樣想著彼此,望著彼此所在的方向呢?

也許他們是真心相愛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個錯誤,倘若沒有我,鄭棠便是這鳳儀宮的主人。而我,說不定也與一個深愛彼此的人相知相守了,過著普通平凡的日子。

深愛彼此的人……我突然望了一眼房梁,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張虎皮面具。

就算我命定的人是他,如今這緣分也被生生切斷了。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緩緩放下了左手,伏在案邊寫道:「你去吧,我不會告訴母后的。」

不知何時他已湊過來,在我耳畔均勻呼吸著:「皇后當真這麼大度?」

我嚇了一跳,險些連筆也握不穩,只能轉眼狠狠瞪著他,須臾,像是刀刻般剜出兩字。

「當真!」

我索性扔了筆直接鑽回被窩,他也跟著將身子往前挪了挪,目不轉睛地望著我:「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你,你喜歡誰,和誰在一起都與我無關。

我在心底默念著這個答案,卻沒有落筆告訴他。

他見我沒有起身落筆的意思,漆黑的瞳仁里不由閃現出一點瑩潤的光澤,淺淺笑道:「朕忘了,皇后一直被母后的言傳身教,倒真賢惠得有模有樣了。」

他這話什麼意思?難道諷刺我在他面前裝大度?

果然他又道:「往日父皇來母后的鳳儀宮,母后總會推著父皇去其他寵妃宮裡,不意皇后也學會了這招。」

心思一迴旋,我乍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不覺怒從心起,翻身就坐了起來。

果真是話裡有話,連稍帶打,將我與太后都諷了一遍。

我撅著小嘴,眼睛氣得圓鼓鼓的,心底卻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為何在我面前對自己的生母不敬呢?

「看來朕說得沒錯了,」他玩味地看了我一眼,似是戲謔,「你真是一個看似單純善良,實則心機叵測的女人。」

我心機叵測?

被他莫名扣上這樣的罪名,我自是怒火中燒,然而葯湯的效力來得越發兇猛,讓我沒有多餘的精力與他爭辯,只好捏起了拳頭捶捶自己的心口,表示自己問心無愧。

他好似明白了我的意思,失笑道:「難道不是么?那皇後為何要當著眾妃的面陷害棠兒?!」

陷害鄭棠?我何時想過要害她?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太后,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的笑容里彷彿藏著一根毒刺,戳得我的心生疼。我恍然大悟,原來他今天來看我,是因為鄭棠受了委屈,所以找我討回公道來了。

我越想越氣憤,轉身俯在案頭,飛快地寫著:「我不想太后因為你的行為生氣,這麼做不是為你解圍,也不是陷害鄭棠。還望你弄清楚!」

放了御筆,我將那張薄如蟬翼的宣紙朝他揮去。他一把抓過來仔細瞧著,那兩條眉毛好似能擰出水來,皺得一層蓋過一層。

「皇后以為憑藉母后的資歷會猜不到你的用意?」他三下五除二地撕碎了宣紙,那雪花般的碎屑紛紛揚揚朝我飄來,「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委屈極了,他竟然將我想得如此不堪!我豈是這樣機關算盡的宵小?!

不能哭!我一定不能哭!

我強忍著眼淚,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垂眸寫道:「我什麼也不想做。並且我要告訴你,過了今晚,以後別再對我發泄莫名的火氣。」

我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濁氣,心情因此平復了不少。藥效上頭,我只覺眼前一陣眩暈,便直接敲了敲桌案,示意他自己看。

沒想到他只撇了一眼,隨即冷冷道:「皇后沒有資格這麼對朕說話。」

我的頭疼得越來越厲害,扶著額頭竟勉強笑了出來,吃力地用右手寫出一句話:「在我眼裡,你就不是一個皇帝,怎麼沒有資格。」

我知道這樣寫無異於在老虎身上拔毛,但我仍然不想在自己心底埋上一個疙瘩。果然,他的憤怒一點即著,臉紅得像喝醉酒的關公,聲音卻有著與之不符的冷靜:「皇后可知,這句話足以誅滅九族。」

我輕輕頷首以示知曉。他隨即挑眉反問:「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觸朕逆鱗?」

我緩緩靠在金絲玉蘭花柔棉芯軟枕上,提筆緩緩寫道:「因為在我眼裡,你只是我的丈夫,夫妻之間,豈有所謂的隔閡尊卑?」

我再也不想與他爭辯,緩緩躺了下去,心底竟覺得無比輕鬆。也許明天一早我就不是皇后了,不用再煎熬,也不用再被人誤解了。

我閉上了雙眼微笑著,耳畔卻傳來一句無比熟悉的話語。

「你放心,朕不會愛你。」

他不會愛我。

這句話,他在新婚之夜說過。對著滿殿光華的龍鳳花燭,對著彼此手中的合巹酒杯,對著幔帳重闈的錦繡宮殿,他望著我,這樣緩緩地說了出來。

而今晚,他又說了一遍,只不過是在彼此激烈「爭吵」之後。

我突然想到,這還是我第二次與他共同待在一起。原來兩年的時光竟過得如此迅速,就像指縫中的流沙,一晃眼便溜走了。

不知為何,強忍的眼淚終於決堤而下,順著我的眼角徐徐滑落到錦被上。

我不願睜開雙眼看他,而他也終究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有均勻的呼吸聲在空曠的大殿迴響著。

「那天晚上就不該讓她出去玩,落了一身病不說,現在還……」

「你嘆氣也沒用,皇命不可違,認命吧。」

認命?爹娘的太息一如宿命般無奈。難道我的一生就真的只能耗在這詭譎的錦宮城了么?我在心底止不住發恨,它毀掉了我所有的憧憬,讓我深陷爾虞我詐的謎團里,卻永遠也擺脫不了。

我曾以為只要我安分守己,就不會有人找我麻煩,可如今看來,就算我無意爭奪,也會有麻煩主動來找我。宛清的小產、玲瓏的背叛、疑點重重的璧月,還有今晚喬序莫名而來的肝火。

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

「朕去偏殿,皇后好生歇息吧。」

他的聲音聽來還是一樣平靜,比起接下來沉重的腳步聲,更讓我的心揪緊了。

還是一樣的場景,一樣的話語,彷彿彼此又回到了洞房花燭夜。

「他是怎樣一個人呢?」

尚在府邸待嫁時,我曾這樣偷偷問過宮洛。宮洛看著我的字跡,忍不住「撲哧」笑了。

「回殿下的話,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最好的人?有多好呢?

我惴惴不安地坐在錦榻上,似有有穩健的腳步聲漸行漸近,龍涎香的氣息撲鼻而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想以此緩解自己心底的緊張。

我是不是即將見到這個「最好的人」了?他的眉眼如何?氣度又如何呢?

在我尚未準備充分的時候,他輕輕挑起了我的蓋頭。我看見了一雙波瀾不興的眼睛,璀璨卻沒有任何光彩。他這樣平靜地望著我,宛如一個挑剔的匠人正迫察著自己的作品。

我有些無所適從,低下了頭。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真是一個俊朗的男子。

這個人就是我的丈夫了么?我忍不住再次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的眼神依舊停在我的方向,沒有改變分毫。

他好像並不高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我不知道他怎麼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似乎洞察了我的不安,順手就端起了那對合巹酒杯。

在我的想象中,我的丈夫一定會在新婚之夜對我說上那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他並沒有。

我的丈夫,在新婚之夜坦言他不會愛我。

是的,他只愛鄭棠,他要死守著他的所愛。

而我,也只能死守著心底那個秘密,那張無法揭開的虎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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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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