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5.第五章

時間過得快。老夫人在九靈山一待便已是數月,酷暑過去,京城來的家書從不間斷,帶來了些不大好的消息,信里的人言辭懇切,期盼著老夫人回去鎮場子拿主意。華夫人更親自走了一趟,她不懂外頭的事,只曉得家裏沒有老夫人,到底還是失了些底氣。

老夫人沒法為了虞淮將什麼都放下,隔兩日便吩咐下去預備啟程返府了。

這一趟回去,眾人以為虞淮免不得又要受一番折騰,大病一場。可沒想到的是,他這一路上不僅安然無事,還一副神色頗好的模樣,直叫華夫人心裏都犯嘀咕。

難不成還真給他遇上了自個的那個好姻緣,破了命格?就是那個虞淮始終沒有開口提過一句的「男人」?

路途上的這幾日,滄笙在鑽研如何將自己的「治癒術」發揮得更有水平,一心無法二用,便狠下心來沒去修鍊,日日就陪在虞淮身邊。

也說不清是什麼緣由,他的身子的確是好轉了許多。

自打滄笙化形之後,清醒的時間漸多,處著處著,自然同虞淮愈發的親近了,而後她便發覺了自個一個很大的毛病。

一回車馬路過景安鎮,滄笙在大家都在酒家睡下的時候,偷偷溜上街買了碗冰鎮過的甜碗子捧回了屋,正巧給虞淮瞧見。原本話不多的人,接連問了她三回這是什麼,而後默默然將她瞧著……

中間的心路歷程全然沒有記憶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然捧著碗,在灌滿涼風的天井處搬了把凳子對坐着。滄笙眸光安逸飄散,賞花、賞月、賞美人,冰甜冰甜的果汁化在舌尖,有種道不出的幸福感。

不出一刻鐘吃盡了,手裏的瓷碗還殘留着冰涼的觸感,冷風一度,叫她打了個寒戰,腦子也一瞬通透了。回神一般,唰地站起身,不可置信般指著虞淮手中乾乾淨淨的瓷碗,顫巍巍,「這,這是我給你吃的嘛?」

虞淮點頭,不懂她何以態度急轉,眼神里並著三分的無辜。

滄笙痛心疾首,她適才是給什麼迷了心竅?

「走吧,回屋了。」

這一夜,滄笙都沒合眼。坐在床邊上一手撐著頭,一手伸到虞淮的被子裏頭握住他的手,就這麼熬了一夜。

隔日晨起,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他一番,見人面色紅潤有光澤,風姿更勝往日三分。最重要的是竟沒有染上風寒,寬下心來。這簡直可喜可賀。

可喜可賀之餘,滄笙不大樂意了:「我反正就是個沒原則的人,你再不許那樣看着我。這身子的情況你不是不清楚,所以你以後就自個克制一點,可別指望我拒絕你,你這樣做是不負責任的!」

虞淮半椅在床榻上,冷清矜貴的人,一旦放下了與生俱來的疏離,歉意並著討好地笑起來,便叫人一點招的沒有:「是我的不好,往後定會克制的。昨夜辛苦你費神焐我了。」他稍稍歪著頭,不同於她刻意板起臉的不悅,略帶開心地瞧着她,「可是滄笙,我生來這十五年,還是頭一回吃冰鎮的東西。」

他的眉眼生得清雋漂亮,不留神瞅上一會,格外地能撼動人底線。滄笙的原則再一次被他顛倒了,默了默:「那你覺得好吃嗎?」

「很好。」

滄笙眯眼,樂了,義薄雲天:「那等你身子養好了,我就再給你買來吃!」

……

等一行人回到了虞府,虞淮的日子便不像在九靈山、只有老夫人在身邊時那麼好過了。

東院還是荒涼寂靜的模樣,院中的草葉都有陣子沒人修剪了。滄笙閑着沒事做,便在虞淮曬太陽小憩的時候抄了把剪子肆意揮灑。

修整出來的模樣她自個很是滿意,旁人大多不能欣賞,七零八落的花兒也不知是招誰惹誰了,要麼歪歪扭扭被遮掩在雜草從中,要麼凄凄涼涼躺在泥土地上。獨有虞淮格外捧場,誇讚道:「很別緻。」

滄笙就知道,這世間唯有虞淮是她的伯樂。畢竟繁花錦簇哪裏都有,精心設計修剪的造型可不那麼多見。

然後她才知道,自個咔嚓一剪刀剪去的花株多是名貴的珍品。府中的下人們一見東院這狼藉的模樣都嚇傻了,紛紛跪下自證清白。

滄笙也嚇著了,她曉得「名貴」是個燒錢的詞,而錢對於凡人而言是格外重要的東西。她躲在屏風後頭,等人走後,愣着眼問虞淮:「我是不是闖禍了?」

虞淮眼都沒抬:「沒有啊。」

「是嗎?」

虞淮翻了翻書頁,不可置否地嗯了一聲。

這事後來再傳到了華夫人的耳中,她將東院的一一提去問了,愈問愈是奇怪。花雖名貴,但沒損壞到根莖,只是修整出來的模樣丑了些,損失不至於太大。這東院都是她的人,□□得如何她自己心裏極清楚,沒人幹得出這事兒來,更沒人認錯,難道還是憑空出來的一個人,做了這等的惡作劇不成?

然人死活查不出來,這事只得作罷,華夫人覺著微妙,便將這小事擱心裏頭了。

……

虞淮出門的時刻更少了,即便偶爾會有老夫人安排幾個人需要出去見見,大多也不會走遠。

滄笙有時被悶得無聊,便會自個溜上街走走。

她悟性極高,從起初懵懂絲毫不懂凡人規矩,到如今在外面買些玩物還能同人討價還價一番,攏共也不過花了四個多月,性子也漸漸沉穩了些。虞淮沒太束着她,任由她一日出去一兩個時辰,這樣的行程,幾乎都成了兩人的默契。

……

這日,華夫人得了消息說虞生要回府,早早起了給兒子準備喜食的糕點。從庖房中出來便聽得下頭的人稟報到虞生已經到了,喜不自勝出去相迎。

到底是從肚子裏頭摘出來的肉,華夫人隔得遠遠的將人立着的模樣一瞧,便敏感地察覺到了些不對,從下人手中接過托盤,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

虞生站在屋檐下,雙目望着地面的陰影發獃,聽人的腳步聲響起才抬起頭,整個人都有點木,半點沒了當初中舉時意氣風發的模樣:」娘。」

「這是怎麼了?」華夫人放下托盤,着緊將他瞧著,「可是出什麼事了?」

虞生見華夫人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搖了搖頭。娘雖然親,可他深知自個的娘是什麼樣的人,朝中的事同她說並沒半點用處:「父親還未從北方回來嗎?」

「一月前回來過一趟,待了沒兩日又走了。「華夫人見他不肯開口,心裏也猜到什麼,「可是朝中的事不順坦?」

虞生臉色發白,還是點了點頭。

華夫人這樣的女人,夫君和兒子就是她的天地,如今他的引以為傲的兒子露出肅然倉惶的模樣,她自然更惶恐,六神無主,不留神便說出了心底話:「我曉得你有事不便同我這個婦道人家說,要不然你去問一下虞淮吧,他說不準有法子……「

「娘!」虞生陰鬱著一張臉打斷她的話,「虞淮比我還小,又從沒進過朝堂,我哪裏需要他來教!」

虞淮年紀雖輕,虞老爺常年在外,除卻老夫人會插手管理家中事務,從前虞家的生意賬目都是從他手中過的,分毫不曾出過差錯。

雖然嘴上從不肯承認,但無論是華夫人還是虞生對於虞淮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敬畏。風平浪靜時覺得他的影子生得太過高大,阻礙了自己的光芒萬丈徒生妒恨,正遇上風浪了又會倉皇失措,想要躲在他的影子之下。

可過往是過往,如今虞生以為自己今非昔比,戴上了探花郎的花冠,便不能生活在旁人的陰影下。在外頭受了挫,她娘覺得是一家人無所謂,可他卻死都不肯拉下這個面子。

華夫人見他盛怒,怯了再勸的心思,心裏還是着急:「可娘也沒主意啊。」頓一頓,「或者你還是同娘說一說,如今老夫人去了佛堂並不見人,到時候我再幫你問問她?」

虞生木然靜立了良久,實在是找不到商量的人了,如實道:「娘,我可能要隨軍去邊關了。」

華夫人倒抽一口氣,一瞬癱坐在椅上。

……

因為自幼聰慧,卻又一直被小兩歲的弟弟壓了一頭,虞生骨子裏矛盾地結合著強烈的自卑與自負。在中舉之前,自卑佔了上風,中舉之後便是全然的自負了。

他一朝躍入龍門,意氣風發,以為名利都被他踩在了腳下,自恃聰明地與官場老手玩心眼權術,謙遜浮在面上,不屑藏在面后。這點不入流、自作聰明的小手段,最終的結果便就將自己賠了進去,在不知情的境況下得罪了一干老臣。

足足三個月,虞生才後知後覺被諸臣排斥,就連當初對他青睞有加、舉薦他入仕的大學士都開始對他頗有微詞。虞生回來向老夫人請教,老夫人揮揮手,給他撥了二十萬兩紋銀,拿錢籠絡回來一筐虛妄的人心。

虞生也知道這回是吃了個虧是勉強用錢補上的,可他並不反思自個的過錯,反覺是人家看不起他背後沒有支撐,改作一心想攀上手握兵權的安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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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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