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番外

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蘭飛鴻第一次見到李扶搖的時候，並沒發現面前這個狼狽的小姑娘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李提督的女兒。

小姑娘穿着一身淺棕布裙,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這個滿是花草樹木的山上打了個滾，渾身上下沾滿枯枝爛葉,她梳着在這個時代顯得有些出格的齊耳短髮,臉上清清淡淡的,沒有塗抹任何的胭脂水粉，卻依舊白的好似是在發光。

不得不說是個美人胚子。

兩人四目相對時，小姑娘對着他咧開一個傻乎乎的笑容,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宛如朝陽燦爛。

「我叫李扶搖,你叫什麼名字呀？怎麼一個人來錦山了？這裏有很多野獸哦！你的功夫很好嗎？話說回來你還是我在錦山轉悠這麼多天第一次見到的活人呢！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連附近村莊里的獵戶都沒來過。」

小姑娘亦步亦趨跟在蘭飛鴻身後唧唧喳喳的說着，蘭飛鴻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正準備回答的時候突然響起了響亮的肚子叫。

才吃過不久的蘭飛鴻眨了下眼睛,看着窘迫到連脖子都紅了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出來：「我這裏還有幾個粽子，要吃嗎？」

「粽子？」

小姑娘睜大了眼睛,看着在他手心裏幾個胖乎乎的綠粽子，一下子大叫出聲：「外面已經是端午節了嗎？」

「嗯。」看她面上有些焦急,蘭飛鴻點頭應道。

「這下可糟了。」她從蘭飛鴻的手上接過那幾個粽子，去掉粽葉后塞進嘴裏模糊不清的抱怨：「中秋節都沒回去也沒捎個口信,爹爹和阿玲姐姐肯定會生氣。」

她說話的聲音聽起來軟糯糯的,話里雖說是抱怨,可旁人聽來卻還是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

蘭飛鴻看着她兩腮被食物裝得滿滿的模樣,不知道小姑娘為什麼把這種事情抱怨給他這種初見的人，所以沒有答話，禮貌的將視線移到一旁。

栗色短髮的小姑娘往嘴裏塞著食物，帶着幾分嬌嗔和身邊的長發美少年小聲抱怨著，風聲穿過周圍層層疊疊的枝椏帶來嗚咽似的響聲，只有黃燦燦的陽光透過縫隙零星的散落在地面上。

蘭飛鴻第二次見到她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小姑娘此時正站在李提督身邊對他溫婉淺笑，絲毫看不出昔日山野里那個頑皮的像只小猴子的模樣。

「我是李扶搖，第二次見面了，這次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

蘭飛鴻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在這種宮廷宴席上看到『熟人』，他退後幾步，打量著面前這個小不點，忽然就想起為什麼會覺得她的名字耳熟：「你是……鯤鵬？」

李扶搖瞅着他的眼睛被瞪得溜圓，刷子似的眼睫毛不斷上下翻動着，忽的就垂下去，原本無憂無慮的語氣再開口時帶上了些惆悵：「這個倒霉的稱號已經流傳到連你都知道的程度了呀……」

話里話外承認了他的問話，又或者不如說她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過身份。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李扶搖有些執著的再次對着他問道，蘭飛鴻的眼神落在她距上次見面有些長了的頭髮上，露出了個淡到叫人難以察覺的笑容：「蘭飛鴻，在下蘭飛鴻。」

李扶搖一下子就開心的笑了起來，她踮起腳尖伸出手摸了摸蘭飛鴻的頭髮，嘴裏不住感嘆：「哎呀呀，上次我就想這麼做了呢！我可以直接叫你阿飛嗎？」

之前苦心營造的淑女形象直接就叫她這個不經大腦的行為給毀掉了。

蘭飛鴻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李扶搖，只覺得她身上完全按不出傳聞中被寵壞的驕縱之氣，反而像是個會追在他身後要糖吃的鄰家小妹。

他們第三次見面的時候並沒間隔多久，聽到劉昴星和雷恩神前刀工對決一事，李扶搖包袱款款溜出李提督府上，牽着匹小毛驢準備出城時，就恰好遇上了準備出外歷練的蘭飛鴻。

「阿飛，傳說中的廚具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因為怕被李提督找到拎回家去學習禮儀，索性找蘭飛鴻幫她捏造了個隨從身份混出去的李扶搖趴在毛驢背上，旁邊就是騎着高頭大馬的蘭飛鴻。

白馬美少年和毛驢小蘿莉這種古怪的組合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視線和議論。

幸好蘭飛鴻和李扶搖都不是會在意旁人口舌的傢伙，暫時結為同伴的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知怎麼想的，李扶搖忽然就對着蘭飛鴻問出了這句話。

蘭飛鴻也大方的點頭：「之前在皇宮的藏書閣看到過關於傳說中廚具的記載。」

「真不知道廚具有什麼好搶的，如果想要的話自己打一套不就好了。」李扶搖說這有些無法理解的撅起了嘴巴：「劉昴星那個小混蛋也真是的，在明知道對手時黑暗料理界的人時還站出去，幸好他贏了，還感化的對方退出了黑暗料理界。」

數落聲中帶着抑制不住的看到有出色表現的小輩的驕傲。

如果叫劉昴星和雷恩聽到她這番話一定會相視懵逼，滿心滿眼都是鑽研料理的他們完全不知道傳言經過千百個人後已經變成了怎樣誇張的程度，李扶搖聽到的版本還算是好的了。

其他的還有什麼雷恩吃過劉昴星的料理后渾身發光見到佛祖於是大徹大悟……

#流言猛於虎#

蘭飛鴻聽到她的話卻猜到雷恩早有退出黑暗料理界想法，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輕輕扯了下馬背上的韁繩，年紀輕輕便秉節持重的他流露出少有的少年心性：「前面不遠處有家飯館的獅子頭享譽京城，要不要比比看誰先到那裏？」

「馬當然比驢快，我又不是笨蛋。」李扶搖撇了下嘴，摸著笨驢的腦袋往旁邊挪了幾步：「還不如等到了飯館裏面比誰吃的多呢！」

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的蘭飛鴻一愣，很快又答：「好。」

就這樣輸了的蘭飛鴻成為了兩人結伴遊歷路上的廚師，到他們後來因為路線不同分開前都沒能擺脫這個身份。

直到最終黑暗料理界的事情塵埃落定，蘭飛鴻也還記得他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小姑娘的場景。

彼時她梳着及腰長發，細細一縷被編織成髮辮垂在一側，混雜在那些披散著的頭髮裏面叫人有些分辨不出來。

看着背向他的小姑娘，蘭飛鴻遲疑片刻，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扶搖？」

「噗……咳咳咳！」

被他忽然間的話嚇了一跳，叫口水嗆到的李扶搖大聲咳嗽了起來，蘭飛鴻被她這個撕心裂肺的樣子嚇到，連忙走近順了順她的後背，因為身高的緣故不得不彎下腰來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將小姑娘環抱在了懷裏。

等她平緩下來，蘭飛鴻又收回手退了回去。

「原來是阿飛啊！嚇我一跳。」

李扶搖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抬眼看到那個略帶無奈的人後又擠出個笑容：「真是好久不見了，最近怎麼樣？聽說你升職為龍廚師了，恭喜呀！」

蘭飛鴻面上無奈更甚，他略略壓低了聲音：「是你向李提督推薦了我嗎？」

瞧出他心底對此並沒有抵觸的李扶搖眨眨眼睛，回答了個毫不相關的話：「君自扶搖有霄漢，從渠蜩鷃舞篙萊。」

算是了了心中疑問的蘭飛鴻將她送回家便走了。

誰料不久便傳來李扶搖失蹤的消息，到後來，蘭飛鴻將御廚的位置交給下一個人的時候都沒聽到找到她。

他捧著那本逍遙遊的註疏，頗有些惆悵看着上面的句子。

扶搖，旋風也。

她到底是一陣風，打着旋從他面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