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17

17.Chapter17

殷悅沒想到羅莎會開車帶她來內湖區。

這裡是里約的聚寶盆,有漂亮的logoa湖,世界上最大的水上聖誕樹、成群的飛鳥和全巴最貴的房價。

羅莎將車停在一處高檔小區大門前不遠處的樹蔭下。

天色未暗,能看清天上燒紅的霞和地面上走過的行人鞋子的顏色。

停車沒幾秒,小區的大門開了。一輛車開出來,能看清開車的是女人。女人將車停下,可能有事,開門下了車,找到保安說了幾句話。女人年輕貌美,黑色頭髮,穿綠色裙子,長相有明顯亞洲人的特點。沒一分鐘,女人又回到車裡,開車點火,從靠近她們二人的地方緩緩駛過。

車窗開著,車過去的那一刻,女人單手把方向盤,一隻手持煙伸出窗外彈灰。

殷悅注意到女人的手指上有一枚粉色的鴿子蛋鑽戒。

……

羅莎摘掉墨鏡:「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你帶我來這裡是專門看這個女人嗎?」殷悅回:「我看清楚了,然後呢?」

她一頭霧水。

羅莎露出一個讓人捉迷不透的微笑,說:「這個女人現在住最好的房子,開最好的車,有最好的首飾,」她看向殷悅,說:「可她曾經是一個窮鬼。」

殷悅轉身看著她。

羅莎臉上的微笑沒有褪去,繼續補充:「比你還要窮,你還算好的,不是嗎?」她又問:「你交得起學費嗎?」

殷悅如實回答:「交得起。」

「她當時連學費都交不起,不過她的學校比你要好,有好的學歷、漂亮、年輕、也很聰明,知道把握機會,」羅莎瞥殷悅一眼,轉回頭,看向前窗:「你想知道她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羅莎似乎並不需要殷悅的回答,又問:「知道奧菲利亞嗎?」

「知道,莎士比亞筆下哈姆雷特的戀人。」

「奧菲利亞死之前怎麼說的?」羅莎自問自答,「她吟唱『我如何把我的真愛辨認——?誰送最大的鑽石,誰就最愛你。』」

羅莎仍舊說:「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一年前她從國外回里約,突發奇想嘗試了一次經濟艙,在飛機上和她同座的就是這個女人。她們是一個專業,有相近的興趣,聊得很好,我妹妹很喜歡她。當然也可能只是這個女人看出來什麼,故意迎合我妹妹,好重的心機,不是嗎?當然你也可以把這當做一種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者說擅於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實現目標的能力。」

「我妹妹從小嬌養,單純天真,對那些自身外表與學歷條件不錯,卻因受到出身限制,不能享受渴望中的生活,然而心中充滿野望的女人能做出的事情一無所知。」

「她們回到里約后仍舊保持聯絡,友情日漸增長,我妹妹得知她連學費都交不起后很想幫助她,但她怕直接金錢贊助會傷害到這個新朋友的自尊心,於是她找到我,希望我能給這位新朋友提供一個好的工作崗位,能夠支付她的學費並且在里約維持體面的生活。」

「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見到她,她禮貌又知禮,我想這真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啊。那個時候她穿二手雜貨店裡買來的牛仔褲,洗得發白了,穿學校志願者活動的襯衫。現在我想,她是真的窮得只有這些可穿了,還是故意穿成這樣,為了體現她對世界和社會的懵懂或者說清純呢?」

殷悅低頭看看自己洗得掉色的藍色牛仔褲。

羅莎看一眼她的動作,繼續說:「但那個時候她確實對很多東西都不懂,比如說她連LIMO在車裡是什麼概念都不懂。」

羅莎說完看一眼殷悅的表情,輕輕捂了一下嘴巴,毫無誠意地道歉:「真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也不懂。」

殷悅看著前方車玻璃前懸挂的吊飾想:我確實不知道。

但有什麼關係呢?

這絕不是類似於「洗頭后不能潮著頭髮睡覺」之類必須要知道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個東西就能給你帶來這麼巨大的優越感?

羅莎解釋:「LIMO是指那些司機的座位和乘客的座位用玻璃分開的豪華轎車。」

「那個時候她當然不會知道這些,因為在她人生的前二十幾年裡根本不會有接觸這些東西的機會。我妹妹來求我,讓我給她一個工作機會,你知道我這個人可是很心軟的,於是我同意了,我把她安排在劇院一個很不錯的工作崗位上。」

「所以她今天能有這一切第一個應該謝我,是我給了她一個跨越階層的機會。」

「那樣一個男人誰會不喜歡呢?他年輕、富有、英俊,想要討好一個女人的時候有的是手段,忽遠忽近,看你的時候又那麼認真,讓你想忘都忘不掉,讓你夢裡都是他。接受這樣一個男人跟接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是不一樣的,你連賣身求榮的心理建設都不需要做,完全可以用遇見愛情的借口欺騙自己。」

「他送她香水、昂貴的衣服,說好聽的話,給她製造出關於愛情的幻覺,可憐的女孩,她幾乎真的以為自己是仙度瑞拉了。我應該好心提醒她的,這世界上好看年輕的姑娘多得是,比貨架上的可樂罐還要多,而仙度瑞拉本身就是貴族家的小姐。」

「可是你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嗎?你叫不醒的。為什麼仙度瑞拉的故事能夠經久不衰?因為它太符合女人的心理。再心有成算的女孩,只要她貧寒,只要她性向正常,都不可能拒絕一個近在咫尺的仙度瑞拉童話,不可能拒絕這樣一個男人。」

「可憐的女孩啊,她在這種幻覺里越陷越深,直到走不出來了。可是他會為一朵雛菊放棄花園嗎,哪怕這朵雛菊再新鮮動人?」

「他也可能並不一定需要花園。但走到這一步的男人,又不是人生一眼看得見盡頭的那種老人,絕對知道什麼是對自己未來有利的,雛菊除了供人欣賞,還能幹什麼?」

話都說到這一步,如果殷悅還不明白,她就是傻了。

羅莎又說:「她真是可憐,以為別人會一直喜歡雛菊不換個口味呢。從雲端跌下泥土是什麼感覺呢?一定不好受吧。她哭鬧、傷害自己,躺進醫院,以為就能延長這份幻覺。」

羅莎微微一笑:「當然,她還是清醒過來了,帶著用青春、身體和自以為是的愛情換來的錢財,住到這裡。但結果雖然不盡人意,但也不算差,不是嗎?」

「但還是——」她嘆一口氣:「可憐啊。」

「人最大的悲哀是什麼?是不能對自己準確地定位,是對別人要求太多,而一個人如何能控制另一個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呢?」

殷悅想:多麼動人的故事,多麼委婉的敘述,多麼高傲的勸誡。

所以你今天帶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向我展示一個勛曾經的情人,很快被拋棄,傷痕纍纍地隱居在這裡嗎?

你想「好心地」告訴我什麼?

你是想告訴我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奉勸我撈一筆后趕快跑,別妄想把持一隻長期股嗎?

可惜我們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關係。

而且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故事,就因為這個我沒見過面的陌生的女人嗎?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隨便指著一個陌生人編出的話?

殷悅想到這裡的時候,穿綠色裙子的女人又開車回來了。

羅莎頭伸出窗外,朝女人打了個招呼,女人一愣,回應她。

殷悅想:羅莎確實認識她,而綠裙子女人也確實認識羅莎。

一瞬間殷悅有種疲憊的無力感。

羅莎又開口:「當然我不可否認,現在她的生活對比以前是好多了,畢竟他對女人還是很闊綽的。但這種關係,一般人們怎麼形容?

羅莎:「情婦?情人?後面一個可是比前面的好聽多了。不過我這個人一向喜歡用準確的語言來描述一件事物,我最討厭缺乏力量的詞語,所以我覺得還有另一個最好的詞。」

殷悅抬頭看她。

狹窄的車廂內,羅莎沖她微微一笑,慢慢吐出那個詞語:「妓.女。」

#

殷悅走後羅莎給衍章打了個電話,兩個人說了些商業上的事情,沒什麼話題了,於是衍章問她正在做什麼。

羅莎回答他:「剛剛出門,準備和朋友去吃飯。」

然而羅莎想的是:我在做什麼?我不過把我同父異母的妹妹編成你的情人,把她的訂婚戒指說做你風流的證據。

#

不可否認,羅莎的話確實對殷悅造成了一定影響。

晚上的時候,她會想從前的衍章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真的曾經捕獵過那樣多的情人嗎?

但答案是無解的。

畢竟她不能拍拍他的肩膀說:「嗨,老兄,來吧,跟我講講你以前的風流軼事。」

她是沒有立場提出這些問題的。

她能有什麼立場呢?

殷悅翻了個身想:我又不是他的誰誰誰。

#

羅莎並不打算辭退那個女孩。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明目張胆地欺壓起的定然是相反的結果。

說不定他還要變本加厲保護她呢!

她首先要打破那個女孩的心理防線,她要讓她遲疑,讓她猶豫。

但問題的癥結從來不在女孩那裡。

羅莎想:那個女孩一無所有,只有被選擇的權利。

她要讓衍章主動厭棄那個女孩。

這才是關鍵。

什麼時候人如何會討厭另一人?

一個是思想理念的不同,一個是妨礙到利益。

但畢竟誰也無法控制誰的大腦,而有關利益能進行的布局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最簡單的是什麼?

羅莎默默想:從外物開始。

#

很快,羅莎叫人買來一些毛茸茸的手機飾物,她將其中一些通過女助理送給殷悅和其他手底下的員工。

衍章有多討厭毛茸茸的東西呢?

羅莎對那事發生在快一年前的事情實在是印象深刻。

她在一隻經常使用的聖羅蘭包上系了一隻狨猴掛件。

這種世界上最小的猴子頭圓、耳大,有長長的尾巴和絲絨狀的毛髮,憨態可掬。

衍章看見了,說他很不喜歡,看到心裡會不舒服,不希望再看到。

羅莎沒當一回事。

第二次,當她再次帶著這個包出現在他眼前時,衍章冷冷說:「我不希望它再出現在我五十米以內,要不然你就不要再出現在我五十米以內。」

羅莎想:你怎麼能這麼霸道?

但她也知道,一般情況下,衍章是不說重話的。

可見他是多麼厭惡。

……

她的打算很快就發生了。

那一周的星期二,他們在屋裡,要處理事情的時候,羅莎看見到殷悅拿出了手機,上面掛著員工福利。

那是只沙漠耳廓狐。

淺黃色,小臉、長朵,以及……毛茸茸的身軀。

羅莎去看衍章的表情。

明顯他也看見了。

他在皺眉,表情難以言喻。

羅莎幸災樂禍地垂了眼,笑笑。

殷悅抬起頭,注意到衍章的視線。她順著他視線看向自己手機,她將東西換到右手上,隨著她動作,那隻小狐狸也晃了一晃。

她問:「怎麼了?」

「沒什麼,」他說,轉回了視線:「挺可愛的。」

殷悅繼續低下頭:「哦。」

羅莎嘴角的笑容僵住。

……

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個方法。

一個一招致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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