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15

15.Chapter15

那時候殷悅的傷勢已經好轉了。

這場從天而降的災難只在她額上留下小小的淺粉色痕迹。

那天,一個跟隨父親做過獵手,叢林經驗豐富的成員說,前幾日,他在水域中發現了一隻森林巨蚺的蹤跡。

這種南美特產的熱帶爬蟲無毒,性情較為溫和。然而這類畜生體格巨大,身披長短交錯的黑色直條紋,尾部泛紅,有粗壯的腰身和駭人的頭顱。

於是即興之間,一個以捕捉為主題的助興活動被定下。

……

沒過幾日,休息日,天晴晴好。他們從倉庫里拖出白藍交錯的馬達船,扔上一人多高的軍用大吉普,朝著水流匯聚處出發。

交匯處河寬水濁,有附近的小學生,赤著上身成群跳到河裡涼快。包括殷悅在內,每個人穿短衫和較松的褲子,戴一隻顏色樸素、寬檐、牛仔式的軟帽。帽中垂下的繩線順著臉廓,在下顎處打一個結。

河岸邊有不知名的蝴蝶,大片、淺碧色,震著翅聚攏一處,點在河灘上,吸收水分和砂石中的礦物。人走來,四下飛散,漫天繽紛。

殷悅抬起帽檐,光線刺眼,不遠處,橫斜的木枝上,靜靜伏一隻通體橄欖綠的鬣蜥。

……

船被拋下水,馬達響聲中,破水而行,向逐漸窄小的水域迅疾游去。

有人在前方掌方向。

殷悅盤腿坐著,衍章在他對面。其他人有在說話、喝酒的。

二人中間是一張摺疊小桌,展開了立起來,很穩。

桌面上放了一副橋牌。

然而他懂得的規則她不甚了解,她提出的方法讓他甚覺無趣。妥協下,兩個無聊的人,呆瓜一樣玩起撲克接龍。

殷悅把一張牌按在桌面,意味深長:「在我老家,把這樣弱智的玩法叫做小貓釣魚,是哄小朋友開心的。」

小朋友,你看,我在哄你開心呢!

「哦,」衍章長長地應一聲,卻說:「我知道了,我是貓,你是魚。」

殷悅挺不服氣的:「哪能這樣,你不講道理,就會亂比喻。」

他將兩張牌面抽下,說:「因為你看上去比我好欺負,」他又氣定神閑地說:「你隨便喊一個陌生人過來,讓他必須要欺負一個,你看他選哪個。」

……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一介弱質女流,還是很有一點戰鬥力的,殷悅說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

那是她第一次租房子,兩室一廳,室友是一個鬼妹,晝伏夜出,神出鬼沒,音響開得巨大,每夜固定幾天,請人回來開趴體。矛盾是日常中慢慢積累的。沒過多久,殷悅買回來一個沙發,紅色,放在客廳,第二天,她清晨起來,出卧室,看見對方卧在沙發上,倒了白色的粉末,用小刀片聚攏,湊近了鼻子,深深吸一口,舒服地閉眼打抖。殷悅立刻就明白了:吸.毒!還是躺在我買的沙發上吸.毒!她跑過去,推鬼妹,要對方離開,不然就報警。鬼妹睜開眼,理都不理她,又閉眼。殷悅要氣死了,剛要再推,對方的門開了,出來一個體格巨碩的黑種男人,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殷悅與他對視半響,覺得害怕,還是鬆了手,咬著牙回了房間。第二天,她夜晚起夜,看到鬼妹和那個男人在沙發上做.愛,等那個男人離開后,殷悅去找鬼妹談話,鬼妹擺擺手,受不了的樣子,說行了等會我給你收拾乾淨還不行嗎?

這是收拾不收拾的問題嗎?!

她回了房間,氣得一晚上睡不好覺。

第二天她一醒來,就趕到二手雜貨店買了一隻無線遙控小音箱,裡面只放一首歌截取的片段——《歌劇魅影》里氣勢磅礴的開頭曲。她把小音響放到客廳,自己回房間,鎖好門。晚上的時候他們又開始,殷悅遙控打開音箱,音樂破耳而入,震動客廳。

啪.啪.啪是吧?很爽是吧?牛逼哄哄是吧?

讓你硬了立馬軟,軟了又硬,硬了再軟!

鬼妹把音箱拆了,砸碎,示威似得仍在殷悅的門前。殷悅心裡冷笑,又買了幾隻,砸碎一隻,就再放一隻。就這麼過了幾天,一天早上,她打開門,看見黑男人站在門前,凶神惡煞,殷悅立馬摔了門。她覺得爽快,但也不是不害怕,她估計對方的忍耐應該要到盡頭了,這是個最後的警告。於是殷悅打包好行李,退了房子,在臨走前,晚上的時候,算好鬼妹騰雲駕霧的時間,打了緝毒局的電話。

她聽二房東說,鬼妹在局子里好好喝了一頓茶。

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

殷悅在同學家借住了幾日,不久找到新的房源,搬新家后,沒過幾天,她再次看見了鬼妹。鬼妹搬到了她的樓上,上樓的時候給她冷冷一瞥。殷悅心裡驟然生出警惕。果然,報復來得迅猛又無賴,手段卑鄙。從那日開始,不論白天黑夜,卧室上方開始出現各種噪音,跳動、擊打、搬動家居……徹夜不停。

一個多星期睡不好,白天課程又繁重,殷悅開始神經衰弱,甚至出現幻聽幻想。

難道又要示弱搬家?

她夜裡難眠,抬頭望天花板,數著噪音,心底幾乎生出戾氣。

殷悅想了個辦法。她買來一個100W用於下料電鍍的全銅芯振動馬達,改裝一下,配上調速器、膨脹螺絲和電源線,通電激蕩起振,可以不斷給樓上的地板輸送高頻地震。安裝好並通電后,她收拾行李,去朋友處又借住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後她回來,鬼妹幾乎哭著下樓求和。

……

衍章聽了大笑,笑完他說:「你這樣治標不治本。」

「為什麼?」

他表現出我很有道理的樣子:「你想想啊,人家為什麼會欺負你呢,還不是因為你看上很好欺負,你再想,要是我,別人敢亂糟蹋我的沙發嗎,嗯?」

殷悅想的卻是:可你根本就不會需要和一個陌生人合租。

她看他帶笑的眼睛,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龐,又想:你也永遠不會知道凌晨拖著箱子流落街頭,城市燈火通明,而自己連一個小小容身之處都沒有是什麼樣的感覺。

衍章繼續說:「我幫你想了一個辦法,要人再看到你,沒有敢欺負你的。」

「什麼方法?」殷悅問。

「你閉上眼睛。」他說,高深莫測。

殷悅狐疑看他,還是依言閉了眼睛。

看你能玩出什麼把戲。

幾秒后,她感覺有涼的東西貼上額頭,是橋牌。

衍章在她耳邊說:「以後你出去,頂著這個,保管別人都對你一臉敬畏,再也不敢小瞧你。」

殷悅心下大大好奇,睜眼,一摸,抬頭看到他起身離開的背影,又垂眼看牌面。

上面是圖案,圖案旁是剛剛用馬克筆寫上的字:

大佬的小跟班。

她握著牌,眉毛都要氣歪了。

很好嘛!很能嘛!

耍我哦!

……

無緣無故被擺弄一道,殷悅站起來,要去找他算這筆賬。

衍章正站在船邊和人講話,正正經經的,一點沒有剛剛戲耍人的模樣。

她等他跟人講完了,跟他說:「哪有你這個樣子的,你把我當小孩呢!」

他反倒大吃一驚的表情:「什麼?你不是小孩嗎?」

殷悅一噎,臉都氣紅了,說:「蠻不講理!」

他聽了,認真看她,像是思考她對自己的這四字評價,半響,點點頭。

殷悅呼吸都要不順暢了,又說不過他,氣極,伸手推他一把。她用的力氣不大,衍章身體卻晃一晃,栽倒進水裡去了,破開一個浪,掙扎幾下,沉下去。

殷悅抱胸斜眼瞧著。

看你裝!

她站了有一分多鐘,水面上絲毫反應都沒有。

殷悅心裡有點著急了,她向前走幾步,蹲身扶著船沿向下看。

水面平靜無波,碧沉沉的。

沒有人。

她試探著喊話:「勛衍章……?」

「勛衍章????」

「勛衍章啊!!!!」

她這下真的急了,站起來,看到別人都望過來,就要解釋要人下水看看。她背對水面剛要開口,就在這時,兩隻**的胳膊攀上船邊,動作迅速,又抱住她雙腿,一用力,將她拖拽下水。

猝不及防,殷悅嘴巴還保持圓蛋形,猛地落了水,鼻腔和喉嚨都吃了好幾口水。

她身後傳來滾燙的熱度,是肌肉的形狀。

殷悅反應過來,氣懵逼了,反腿就踹。那雙手放開她,率先抓握船身,一越,上了板。

殷悅腦袋破開水面,甩甩頭,深呼吸,摸一下臉,抬眼。

就看到船上,衍章**地站著,正用一條毛巾不緊不慢地擦手,動作優雅,見她望過來,沖她微笑,挑挑眉。

她看著他,磨磨牙。

……

殷悅渾身濕透地爬回船上。

風吹來,她打個抖,扭了頭髮,擠出水來,重新紮一遍。她放下手,見到衍章正看著自己。

他目光從她臉上滑下,又滑回她臉上。

殷悅垂眼看自己。

濕透的衣物貼在皮膚上,曲線盡顯。

她心裡發燥,給他警告的一眼。

他反倒笑意更深,又沖她挑挑眉。

殷悅抱了肩,回到船邊,找個地方坐著,拿帽子遮住臉,表示:不想看到你。

沒幾秒,她移開帽子,見衍章仍看向這裡。

於是她轉了身,留給他一個背影:滾滾滾,有多遠滾多遠。

她身後,衍章大笑。

殷悅望著水面,心裡卻更燥了。

……

接近下午的時候,他們終於尋到了那隻龐然大物。

織得密密實實的網被抖著投下去。

這隻大畜生有水桶般的腰身和巨大的力氣,很沒有眼力,並不乖乖受降。

從下午到日落,他們花費了多時,仍舊不能耗完它的力氣,不弄出傷口地將它捕捉上來。月亮要爬上來的時候,他們終於放棄。然而這並不是結束,下一次休息日的時候,眾人再次光臨這片水域。這次的經歷如出一轍,以失敗告終。第三次,他們又來,從早上到日落,仍然沒有成功。

回去的路上,殷悅發現衍章沒有說一句話。

她想:他這是生氣了,接連三次的失敗,讓他心裡不是很快活了。

她又想:這個人應該是成功慣了的,或者說,他是不停追求成功追逐慣了的,他可能是不允許自己失敗的那種人。

第四次,眾人本來已經放棄,衍章堅持再來。

日沉西山的時候,成功並未光臨,眾人早已習慣,偃旗息鼓,正要退去,衍章卻站起來,他走到對方東西的地方,拾起一把散.彈槍,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功夫,上.膛、開槍,行雲流水,沒有一點猶豫和拖沓。

數擊后,巨蚺漂浮在水面,血色一片。

他放下槍,很平淡地命令:「綁起來拖回去。」

於是人們紛紛跳下水去,開始捆綁,將死掉的巨.物繫上船隻。

殷悅坐在一旁,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明明日頭很盛,有那麼一瞬,她是感覺冷的,甚至有一點害怕了。

她看著他俊秀的側臉,抑制不住地想:這個人時而溫和時而放浪的外表下,究竟藏著怎樣暴虐、偏執、冷酷的性情?

然而沒過幾天,他們外出,仍舊是帶了槍的。別人的武器都好端端拿在手裡,他卻沒有個正形,不好好看路,也不好好走路。到了臨時休憩的地方時,他把槍拋給她。

殷悅一接,說:「你幹什麼呢?」

衍章反而在她身邊坐下,懶洋洋地說:「我好累啊。」

殷悅還未來得及回話,他將頭沉在她肩膀上,閉了眼睛,說:「我也好弱的,小殷悅,你會保護我的對吧?」

這時候他的樣子看上去乖順極了,一點攻擊力都沒有。

殷悅看他如孩童般純良的側臉,又看看手中的東西,嘴裡發苦。

她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有點了解他了,可這下,她卻又一點也看不清楚他了。

殷悅看著他想:這個人現下這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半死不活地樣子,看上去真是聽話又好欺負。

那次開槍的真的是他嗎?

她幾乎要覺得前幾日的他是自己杜撰想象出來了的。

她坐在那裡,肩膀承受他頭顱的重量,心中五味陳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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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莎是慢慢發現有些東西開始超出自己掌控範圍的。

在衍章和那個女孩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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