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癲色

1.癲色

「賣糖葫蘆嘞!」

「賣包子咯!熱騰騰的包子咯!」

「公子來看看,這簪子多漂亮啊,給夫人來一支?」

「水果啦!水果啦!新鮮的水果啦!」

已經連着下了三天的大雪總算停了下來,冬雪初融,在家閑了好幾日的攤販們似毫不畏懼這大冷的天,早早便迫不及待地將攤子擺了出來,天氣雖冷,西街上卻是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人也比前幾日多了許多,看着就是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

沈容卻是無心欣賞這樣的繁華,他一條巷子一條巷子地察看着,像是在找什麼人,素來溫和的眉眼此時卻滿是擔憂。

「不好啦!那個瘋子又開始到處抓人啦!」

他剛從五巷出來,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尖叫。

「什麼?她不是消失了兩個月嗎?怎麼又出現了?」

「我還以為她已經凍死在哪個角落裏了!」

尖叫聲剛一落,整條街上但凡年輕一些的男子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傾刻后,像是才反應過來,都一臉驚慌,開始躲瘟疫一般四處逃竄。

「哎喲!」有人跑得太急,一不留神滑倒在還未融化的雪地上,他恐懼地望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也顧不得整理儀態,爬起來便倉皇逃跑,深怕慢了一步就會被人追上。

原本還算熱鬧的街上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清冷了許多,只有街邊的攤販與幾名買菜的老婦搖頭嘆息:「曾經多麼張揚鮮活的一個姑娘,怎麼說瘋就瘋了!」

也有人感慨萬分:「家中連着出了那樣的事,一眨眼間,這世上就只剩她一個人了,能不瘋嗎?」

「小子!我看上你了!」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街尾響起,也不知是哪個倒霉的沒有逃脫,被抓到了,有幾人好奇的想往街尾看,卻又不敢看,那姑娘沒瘋之前手腕上的軟劍便已不饒人,現下沒了理智,只怕更不饒人了,再怎麼喜歡看熱鬧,也要在保證自己小命不會受到威脅才有閑心去看不是?

獨獨沈容,聽到這個聲音后先是一愣,而後眉眼間的擔憂被狂喜取代,他加快腳步循着聲音找過去。

繞過牆角,他頓住了步子。

找到了!此時提着的心才算是完全放回肚子裏。

在他面前約莫五步開外,身着單薄素衣的許酒頭髮散亂,正將一個清俊的紅衣少年用手臂困在牆壁上,大冬日裏她還赤着腳,卻像是不覺得冷一般,少年顯然是被嚇到了,面色蒼白,戰戰兢兢看着眼前明顯神志不清的少女,深怕她一個不開心就弄死他。

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少年的回應,許酒有些不耐煩了,柳眉倒豎,再度開口時聲音也大了幾分:「我說我看上你了!」

被這樣一吼,少年才反應過來,嚇得一個激靈,竟順着牆就這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把許酒跪得措手不及,只看着他連連磕頭求饒:「女俠你就放過我吧,我有心上人了!我不能對不起她!」

看着他的反應,許酒愣了一愣,而後蹲下身,睜大眼睛看着在自己面前磕頭的少年,像是要看清他的模樣,然,看清之後,她瞬間如泄了氣的皮球,跌坐在地上,雙眸也失了光彩,再不去糾纏這紅衣少年,只是喃喃自語:「你不是蘇迎……你不是蘇迎……」

少年看她這樣,有些莫名,不大理解她為什麼突然肯放了自己,但也僅僅是愣了一會兒,見得許酒似乎沒有注意他了,忙趁機從地上爬起來飛奔離開,徒留許酒茫然坐在地上舉目四望。

看着許酒失了魂的模樣,沈容嘆了口氣,即便是已經神志不清到認不請人了,她卻還是記得跟蘇迎相處時的點點滴滴,也只有在碰到同蘇迎相似的人時臉上才有別樣的神采。

他緩步過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將出來尋找她時帶的裘衣披在了她身上,系好帶子后,又抬起她的腳,輕輕給她擦乾了腳底融化的雪水,她的腳冰涼冰涼,沈容替她捂了好一會兒才捂暖和。

穿好鞋襪,沈容才抬起頭,朝着許酒伸出手,輕聲道:「酒酒,我們回家。」

許酒雙眸無神,任由沈容牽着她的手往定國公府的方向走過去,一路不言不語,就如一尊會走動的瓷娃娃,毫無生氣。

握著許酒冰涼的手,思及許酒剛剛的模樣,沈容心底隱隱有些疼,他依稀記得許酒兒時每次看到蘇迎總是喜歡將他逼到牆角,而後邪魅一笑:「小子!我看上你了。」而蘇迎總是淡淡回她:「哦,我看不上你!」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也成了他們之間每次見面時的開場白,很無聊的把戲,但許酒喜歡這樣玩,蘇迎便陪着她玩了五年。

剛剛見到那少年時,沈容便明白,許酒是因着那少年一身的紅衣以及與蘇迎當年相似的身型便將他錯認成了蘇迎,又因着那少年同蘇迎截然不同的反應瞬間從夢中驚醒過來。

西街巷尾到定國公府的路不算短,沈容牽着許酒走得極慢,許酒也就乖乖跟着他,安靜得全然沒了多年前的張揚跋扈,直到二人走到定國公府門前。

遠遠便有人迎了上來,此時的定國公府早已不是當年許酒的那個家,裏面也沒了她熟悉的家人,許酒見着有生人朝自己走來,下意識的把沈容的手抓得緊了幾分,怎麼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如今的她這麼依賴自己,沈容很開心,連帶着眼底也有了笑意,怕他們把許酒嚇跑,他揮了揮手示意下人都退下,轉頭對許酒笑得十分溫柔:「別怕,這是你的家。」

「家?」許酒有些懵懵懂懂,鬆開了沈容的手,盯着敞開的大門,良久,她才抬起步子進了屋。

見得她肯進去,沈容鬆了一口氣,不禁想起兩個月前他剛剛回京便聽得定國公府在兩年前被抄家后定國公病逝,景陽長公主自盡,獨獨留下瘋癲了的許酒不知去向的消息。他找到許酒的時候,她已經失了記憶,衣着破爛地坐在早已被貼了封條的相府門口,看着斑駁掉漆的大門嘿嘿笑着,手裏還拿着不知在哪兒撿得已經發了霉的饅頭。

離開三年,再回京城早已物是人非,蘇家沒了,定國公府沒了,許酒瘋了……

他心中鈍痛,聲音也哽咽了幾分,開口喚她:「酒酒!」

那瘦弱的身影抖了一抖,而後竟是飛速地從地上爬起來藏到石獅後面,怯生生探出頭來看他,眼裏滿是驚慌失措,全然沒了三年前的張揚和高傲。

她似乎很怕人,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哄回家,又吩咐人替她洗漱更衣,請了最好的大夫來看她,調養一個月之後,才好了許多,雖然依舊不記得往事,卻也鮮少再瘋瘋癲癲,與常人並無大異,只偶爾在大街上看到與蘇迎相似的身影時才會撲過去將人困在牆壁之間,告訴人家:「小子!我看上你了!」

大周朝官員住過的府邸被抄之後一般極少查封,而是會賣給百姓,上個月,他花重金把原先的定國公府買了回來,又派了許多信得過的心腹前來照顧許酒。

待得許酒進了屋,沈容才招了招手。

「爺!」管家上前應聲,恭恭敬敬等待着他的吩咐。

沈容看了他一眼,眉目依舊溫和,嘴裏卻道:「把昨日守門的,拖出去杖斃!」

「是!」

「拖遠點,別讓酒酒看到。」

「是!」

這段時間,他幾乎是寸步不敢離開許酒,就早上進了趟宮回來許酒便丟了,雖是找了回來,他卻還是在後怕,他常常想,若是三年前蘇家出事時他沒有逃走,而是留在京城陪着許酒,抑或是兩年前國公府被抄的時候他及時趕回來,許酒是不是就不會瘋?她是不是就會慢慢放下蘇迎?

蘇迎……

他望了望天,恍惚中記起很多年前,他與蘇迎第一次進京遇見許酒時,也是這樣一個冬雪初融的大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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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被撩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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