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笑得情難自禁,如果可以,他也想跟她一起當成聽到了個笑話縱聲大笑,但他親眼見過她的死狀,一閉上眼就歷歷在目,他是怎麼也笑不出來的。
「我不知道是誰殺了你。」黎相谷拉下她的手,按掉她眼周的淚液,「但我知道,你那個追求者無法保護你,只有我可以。」
「用什麼保護我?」他不僅是音樂家,還是有妄想症的音樂家吧?「用這雙彈琴的手嗎?不不不,」她用力搖頭,「這雙手若有損傷,那乾脆還是讓我去死一死好了。」
當笑話般說完,她又是笑得難以自制。
早該猜到她不會相信的。
黎相谷低嘆了口氣。
那可以扣住她半顆腦袋的大手將她的下巴整個托起來,有了早上的經驗,她急忙後退想脫離他的控制,他卻是按住她的纖肩,不讓她退後。
「我警告你喔,你再騷擾我,就不只是咬舌頭而已,我還會把你的俊臉揍得面目全非喔。」她舉起發癢的拳頭,顯示她不是在開玩笑。
「你下得了手,你就揍吧。」
「啊?」她是要揍臉耶!
「疼痛可以讓我感覺到你的存在,還有我仍活著的事實。」證明一切都不是夢。
向容玄深深蹙起一雙秀眉。
「你說得好像你死過一遍的樣子。」
「你猜得沒錯。」
「拜託!」她對這個什麼死亡遊戲玩得累了。「大音樂家、大鋼琴家、大小提琴家……不要整我這個市井小民好嗎?我肚子餓了,我要跟我朋友去吃晚餐,我約好的了,我可不想食言而肥。」
她放在房中的手機不知響多久了,恐怕邵致翰心裡很著急,擔心她怎麼會不接電話。
「要去哪吃飯?」
「誰知道。」她聳了下肩,「附近餐館吧,我現在失業中,一切要從簡。」說完,她又不忘補一句,「你不會跟著來吧?」
「你覺得我很有閒情逸緻嗎?」
「沒有就好。」她大鬆了口氣,「我要走了,不管你要找助理還是新娘,去找別人吧,我是不能給你幸福的。」
她一直都是個跟幸福無緣的人,她不想害到他。
「因為……」你傷了手、傷了膝蓋,父母又雙亡的關係嗎?
「你想說什麼?」幹嘛欲言又止的?
黎相谷想,他真的是太急了吧?
所以她用那種看瘋子一樣的眼神望著他,對他說的事實全都當成笑話。
他必須稍微緩一緩步調,反正她跟邵致翰在一起,是將近一個月後的事,離兇手行兇也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他應該還有餘裕,不用太過著急,免得將她嚇跑了。
「去吧。」他移開擋門的身軀。「在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快走吧。」
「我馬上走。」臨走前,她還不忘將伴手禮塞到他手中。「以後請敦親睦鄰啊。」說完,向容玄腳底抹油,趕快溜。
回房的向容玄立刻回撥電話給了邵致翰,藉口說她剛才肚子痛,蹲廁所蹲很久,請他在樓下再稍等一下,她十分鐘后就下去。
邵致翰一如以往溫文如玉的態度,淡淡地說著沒關係,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但聽得出些許緊張。
掛了電話,向容玄看著手機上的通訊大頭貼。
邵致翰的相貌算斯文,不過雙眼太過炯炯有神,有時會讓她覺得有些許壓迫感,除此以外,他追求得雖熱切,但不會過於霸道討人厭,更不像黎相谷,不顧他人意願就把人親下去,真想直接把他抓到警察局。
但她沒有愛上邵致翰。
她喜歡他,因為他是個好人,但那不是愛情,她也不要愛情,她害怕當她深深的愛上一個人時,最後會以慘痛的代價失去。
她的人生已經失去太多,她無法再次承受那樣的痛苦了。
向容玄一離開,黎相谷立刻撥電話給在樓下等待的畢管家。
「她等一下會跟邵致翰去吃飯,跟蹤他們。」
一向沉穩不會多問的畢管家應允,便收線。
畢管家雖是黎相谷定居台灣后,才進入陽明山的別墅工作,但心性耿直,亦忠心,即便他覺得主人突然間變得很莫名其妙,除了音樂以外,不太搭理其他事情的他,突然對個女孩起了莫大的興趣,以房租五倍價接收了隔壁的套房,他還是照著他的要求,不說多餘的話,不問多餘的問題,躲在大門外的陰暗處,等著向容玄出門。
向容玄一身T恤加牛仔褲的輕鬆打扮,與在大樓管理處的邵致翰會合。畢管家下意識將對方與他親愛的老闆做了比較,沒一秒鐘的時間便嘴角得意上揚。
還是他的老闆比較帥。
向容玄下了樓,看到在大廳等候的邵致翰,不知為何,心頭劇烈狂跳起來。
她竟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
在瀏覽陳列架上DM的邵致翰察覺到向容玄的到來,抬頭揚手,朝她微笑。
溫煦的笑意一如往常,向容玄心頭那股沒來由的恐懼雖然消失了大半,但卻是下意識的不想離他太近。
她是怎麼了?
向容玄滿心不解。
「晚上想吃什麼?」邵致翰走來她身邊。
他一接近,向容玄就忍不住想要後退。
「嗯……」為掩飾她還真的後退半步的舉動,她假裝思考,其實紛亂的腦子讓她根本無心在此。
都是認識多時的朋友,而且也是認真考慮要交往的男朋友候選人,人家又沒怎樣,她幹嘛莫名其妙不想跟人家接近?
莫非……是因為黎相谷出現的關係?
肯定是因為他一直跟她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她的心湖起了波瀾,堅定的心思動搖,也許是因此對邵致翰產生愧疚,才會想與他保持距離?
若這樣的話,她可就是個沒良心的大壞蛋了!
於是她深吸口氣,壓抑那莫名而起的懼怕感,笑笑道,「不然就……就去後面麵店吃面吧。」
「好啊。」邵致翰沒有任何異議的附和,即便他心裡想的是——那家麵店有夠難吃,但他是追求者,只能順從她的意思。
兩人來到後巷一家麵店吃晚餐,點了一碗米粉湯跟陽春麵,還切了一些滷味小菜,挑了一個可以看清楚電視的好位子,兩人便坐定位,等餐食送上來。「今天工作得怎樣?」邵致翰關心的問。
向容玄聳了下肩,「辭職了。」
「為什麼?」邵致翰有些詫異。
這個工作他很清楚向容玄有多期待,畢竟黎相谷是她崇拜多年的偶像,獲得錄取的時候,她高興得像中了樂透頭獎一樣,怎麼會突然辭職?
「嗯……」她抿了下唇,斟酌說法,「工作內容不是我做得來的。」
「再找下一個,別灰心。」邵致翰拍拍她的肩頭。
忽然,邵致翰打了個冷顫,感覺好像有誰正用兇狠的視線瞪著他。
他循著感覺而去,發現在靠近門口處,坐著一個中年人,以及一個被中年人身軀所擋住,看不到面容的年輕人,兩人都拿著筷子貌似在研究,不像誰剛瞪了他一眼。
是他太敏感了嗎?
「怎麼了?」向容玄注意到他的視線怪怪的。
「沒有。」總不好說是自己神經過敏。「可能是冷氣有點冷。」
「你該不會是感冒了吧?我還想說老闆忘了開風扇,有點悶呢。」
麵店老闆都將冷氣調在二十八度,搭配風扇節能省電,向容玄本想自動拉起風扇的吊環,但聽邵致翰說他會冷,只好作罷。
「沒關係,你開啊。」他其實也覺得有些悶。
「不了,萬一感冒加重就不好了。」
小小的斗室,交談聲很容易被其他桌的人聽見,畢管家偷覷身旁的主人一眼,果然看到他面色陰晴不定,因向容玄對邵致翰的溫言暖語,挑起了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