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29.第 29 章

晚間,張戈翻來覆去睡不著。

趙衡蒲已經回去自己的屋子,回書院的這個晚上,趙衡蒲向他說了很多,然而,張戈腦海中揮抹不去的,還是那八個字。

男男之事,實為低賤。

他靜靜想了一會兒,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攏了攏被子。他其實不意外,只是,聽師父明確說出低賤二字時候,還是感到有些難過。

從古至今。便是這個平行世界,也是如此。

張戈很早就明白性向的難以抵抗性,死過一回,他也漸漸看開了。他不怕面對自己的性向,他就是喜歡男人。只是前世,或是今世……他抵觸的,害怕的……都是踽踽獨行於這個世間,至親至愛以他為恥。

所以才隱瞞,所以才欺騙。最後,一生勉強。

他今年,算上上輩子,已經算快三十歲的人了。然而,他卻覺得前半生,都是白活。前世的自己,父母除了錢,什麼都沒有教導過他,也沒有明白過他,他磕磕絆絆過了一生,遇見的朋友也是如他一般混沌之人,或是看出他的蠢笨,不懷好意接近的人。

唯一得到的,愛過的,此時再想想,便如同窗外那一層樹的暗影,意境雖美,實則暗淡,鏡花,亦是水月。

這一生得到的太多……奢望就更多。於是胸口這一股悶悶的疼,總是不得紓解。

張戈平躺著,忽然手一動,從脖子處拉出張母給他寄來的平安繩,放在眼前看了許久。他忽然明白了張牛兒的死,與他不同,張牛兒並不好男色,所以便更不能接受吧,對師父的辜負,為父母惹上污名。

寧可一死!

當年鬼差對他說,這是潑天富貴,便宜了他這個GAY能正大光明的行龍陽之好。張戈眼神一暗。

陷阱。

如今想想,鬼差說到底,都是逼他走禁臠這條路。若不是皇帝的禁臠,他如何正大光明。若不是禁臠,他莫非真要頂著父母師長的期待下,貪圖自己那一時快活?

張戈想到這裡,慢慢坐了起來。

鬼差當年三個條件中,最後一條便是,他不能和女人生孩子。

他喜歡男人,從來沒打算禍害那些無辜女子,所以當初這個條件,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想,也許從重生的那一天,他便辜負了。辜負了原主當年的決絕,也辜負了張牛兒慈愛的雙親。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此處,不是二十一世紀,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同性的合法婚姻,男婚女嫁,再正常不過。他比前世收穫了更多的愛,但因此,也就更無法用此處的方式回應。男男之事,在旁人眼中,是魅上,是低賤。也許日後,沒有人理解他,沒有人真的愛他。他無處可逃,只有一條應走的命數,也只有當年鬼差給他的,一個用來束縛他愛的人的捆綁寶器。

張戈躺回床上,覺得渾身的力氣都隨之壓在了身下,並一點點漏出。若無能與他一起,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人,他此生,大抵,只有束縛了。

只是束縛得來的,能有多快樂?

想來想去,終是無解,一夜無眠。

……

夜色已深,而相思樓卻是燈火通明,通宵達旦。

肖嶸因發覺自己對四哥的女人動了心思,不久便坐立不安的找了個借口告辭回去了。肖燦挽留幾句,便隨他去。待肖嶸走後,他撤了歌舞,胭脂奉來清茶給他,他閑閑品了一口,放在一旁。

「你不喜?」他淡淡道,「下次他來,你可不應。」

「多一個愛慕之人,奴家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胭脂搖搖頭,「只是奴家不明白……奴家也不敢問,不想知道。」

「你倒是和他很不一樣。」

胭脂聞言掩面嬌笑一聲,道:「您又來了……有時候覺得,這世間,您是最憐香惜玉的那一個,可偏偏有時候,卻故意往人心上扎。」她掩著面,蓋住自己含淚的眼睛,「他是男子又是官身,奴家不過是個……風塵女子,若不識相可有苦頭吃呢,又哪裡敢和他相比。」

正說著話,從房檐處輕巧跳下幾個黑衣人,來人向著肖燦行李后,便躲在陰影處,悄無聲息般。胭脂眼不動,只當沒看見這些人,見肖燦站起身準備去裡間,小聲道:「殿下,老鴇前個問奴家,說您留宿,怎麼都沒聲呢。她慣愛聽牆角,還想叫奴家將新來的一個妹妹推薦給您呢。」

「唉。」肖燦似笑非笑的看胭脂一眼,「倒是我疏忽了。阿二,你一會兒扶著床腳晃些時辰。」

黑衣人中的一人僵硬了片刻。

「是。」

胭脂猶有些不滿意,只她刺了肖燦一句,此時看他的目光也不敢再說話。恭敬的低下頭,等肖燦進了裡間,拿了一旁的簫,嗚嗚呀呀的吹了起來,吹了一會兒,見一個黑衣人顯身,知道是阿二,掩嘴打了個哈欠,指了指床鋪。

她道:「這位官爺,您可悠著點晃,時辰短了不好,長了……也不好。晃得厲害了不行,輕了也不行,可講究呢。」

阿二露在外面的半張臉漲的通紅,也不看胭脂,在一旁晃床,看的胭脂差點笑岔氣,指尖指著他,嬌聲道:「官爺,您何必這麼麻煩呢。殿下操心的都是大事,這樣的小事其實最好解決了,老鴇既愛聽……」

她忽然接近阿二用極小的聲音道:

「割了她的耳朵,不就行了?」

阿二有些驚異的看了眼面前嬌笑的美人,埋頭不語。胭脂又逗了這人幾句,見實在無法,便不再說了。

肖燦給胭脂包下的雅間,在街角對面,樓下乃是空巷,白日街攤眾多,宵禁后空無一人,在樓上一覽無遺。肖燦進了裡間,自有暗衛帶他去到街道對面的一棟閣樓里。他今日無意尋花問柳,只未想到肖嶸會跟著,白白耽擱了許多時辰。

閣樓地底,此時已有三人等待。

其中有一鷹眼方臉的漢子,若張戈見了,決不會陌生,正是當初接走金四輝的侍衛之一,只見他見了肖燦,遞上一封信折,跪下行禮道:「主子。」

「嗯。」肖燦接過信,邊走邊拆開。

「參見殿下。」一灰衣人上前一步跪下行禮,肖燦看了他一眼,對鷹眼方臉的漢子道:「都勻,東西給他了嗎?」

「是。」

「那還帶他過來作甚?」

「殿下,是小的求都侍衛,小的想當面感謝殿下。」灰衣人有些哽咽道:「此事若不能成,小的發誓,絕不會牽扯到殿下。」

「不必。」

肖燦看完信,抬手放在燭火上,看它慢慢燒了個趕緊,背過身道:「你若不成,我自會要你的性命。」他看了眼都勻,都勻蒙住灰衣人的眼睛,帶著灰衣人出去。留下三人中那最後一人在屋內。

「要見殿下您真是麻煩啊,都侍衛又帶著我在這皇城溜達了好幾圈,才領人進門。」那人掀開斗篷,露出帶著面具的一張臉。

「下次我讓都勻直接帶你過來,反正蒙著眼對你不起作用。」肖燦笑道。

「可不是,我跟都侍衛說了好幾次,他偏偏每次還是要重複一遍這流程,這麼個木楞的,您倒是很信任。」

「你怎麼來了?老七一死,最近京中風頭很緊。」

「我正是好奇這一點,才想著該親自來一趟。秦戍那老匹夫像是瘋了一般,都查到我身上了。還好發現的早,不然……若是叫人知道我跟您還有聯繫,只怕不出一個月,便要聽著您暴斃的消息。」

肖燦靠近他,手伸到面具上道:「這又是什麼面具,小丑不成?」

「是狐大仙……」這人避開肖燦的手,「殿下,您可不要扯開話題,這一次……七皇子的死是您的手筆?」

肖燦:「不是。」

「我想也不是……沒那麼早。」

「那會是何人?這件事太明顯,不像二皇子的手筆,而六殿下藏得深,忙著兄友弟恭……」說到這裡,面具下的眼睛落到肖燦身上,慢慢補充道:「……也不太可能。」

肖燦打趣他一句:「你什麼時候也學著猜了。」

「左不過那幾個,猜一猜再去查也是一樣,估摸著這幾日便有消息。」

「不用查,我告訴你。」肖燦笑的神採風流,問他道:「你還記得,戶部尚書的那個小兒子嗎?」

「是他?」面具人沉默片刻,輕聲道,「那倒也不奇怪。」

「陳年舊事,憋著一口氣,也無怪乎如此。只是這樣的投誠,難保不因著元家的立場改變,您還是需要小心一些。」

「他並未向我投誠。」肖燦轉頭道,他靠著窗,視野穿過空蕩的街道,聲音懶懶:「不過是因著一個故人,發現此事的端倪。」

「故人?」

「瓊樹,老七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既然有人甘願讓我等做個漁翁,承下此情,且等他來邀功……報價吧。」

尹瓊樹每次聽見肖燦這麼說,就頭疼。還不是疼一下,而是能預料到的,連綿不斷的陣疼。他空蕩蕩的右臂,一直提醒著自己,最好將所有能掌握在手中的事情,好好握住。

旁人對橫生枝節之事,莫不煩憂,可四殿下卻相反。

明明處境危險,卻喜好以「破」立局,當年獨自一人去找他是,多年前孤注一擲也是。

若一直蟄伏便也罷了,尹瓊樹卻總是忍不住擔憂,若有一天束縛不在,登上那至尊之位,依著肖燦的性子,不知要做出多少驚世駭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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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第一福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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