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皇后掀了被子從床上下來,顧不得梳妝打扮,氣得滿屋子乍騰,拿了東西就往地上摔。
頃刻間,地上滿是陶瓷碎片,狼藉一片。
偶有昨兒個夜直的宮女,尚未來得及交替的,一不小心跌了腳,當即便被皇后發落下去打死。
宮人噤聲,恨不得隱身了才好。
皇後娘娘生氣的時候,殺誰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她能殺,只要她能泄氣。
皇後宮的宮人就都是她砧板上的肉。
綠瓶背後一片冷汗,生怕皇后回過神,惦記上她。
婢子是她去找的,主意也是她出的,昨兒個信誓旦旦保證說側妃一定會順從的人,也是她。
她幾乎都已經開始想象自己的死法了。
過了片刻,皇后氣夠了,念叨起綠瓶來,咬牙切齒道:「昨日你怎麼說來著?」
綠瓶趴上去,起身猛扇自己耳光。「是奴婢嘴賤,沒想到側妃竟會這般不識好歹,求娘娘贖罪啊!」
皇后抬腳就是往她胸口一腿。
卻還是不夠解氣。
綠瓶一直扇耳光,根本不敢停下來,臉都打腫了,嘴角鼻孔都出了血,終於等到皇后一句話:「算了。」
綠瓶哈巴狗似地爬到皇後腳邊,「謝娘娘大恩。」
皇后閉眼,想起賜人的事,心裡就有火。
竟然敢誣陷她的人,下毒?呵,這手段未免也太簡單粗暴了點,壓根就沒有將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裡的意思。
她想起什麼,問綠瓶:「除了紅裳,其他的人呢?」
剛才稟話時,綠瓶刻意掩去了婢子被賜給小廝的事,現在皇后問起來了,她不敢不說。
說完了,果然不其,皇后比之前更加生氣。
不,簡直就是暴怒。
「豈有此理!」皇后吼得幾乎喘不上聲,眼見著要背過氣去,綠瓶戰戰兢兢地,這才敢上前為她撫後背。
好啊!好一個平陵王,好一個平陵側妃!
他們這一對是想聯起手來給她臉色瞧么!
如此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行為,決不能容忍!
皇后立馬下旨,宣召禾生進宮。
她倒要看看,到了她這個皇後跟前,一個小小的側妃,能有什麼力量與她對峙!
平陵王府,沈灝為她描好雙眉,選了只八寶釵插在兩鬢的髮髻中,端來銅鏡讓她瞧。
禾生瞅瞅鏡里的自己,好看得緊。
拉他手,喜滋滋地誇道:「這個世上呀,只有王爺才能把我打扮得如此明艷動人了。」
沈灝扶她起身,緊緊地將人摟在懷裡,生怕弄亂她的妝容和髮髻,不敢親嘴,只往耳垂邊輕輕一點吻:「話說得這般好聽,為夫晚上定要好好疼你。」
禾生羞且道:「昨天疼得夠多了……」
沈灝笑道:「不夠,怎麼疼都是不夠的……」
殿里伺候的宮人紛紛低頭,縱使見慣了王爺王妃這樣的恩愛模樣,卻仍然會滿臉通紅。
宮裡的人來通報時,沈灝沒有絲毫反應,彷彿一早算好皇後會派人進府接人。
雖只傳召了禾生,但他有聖人賜的玉牌,可隨意出入宮闈。故而陪著禾生一起上了馬車。
禾生有些緊張,雖說王爺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但她還是怕啊。
沈灝看出她的心思,攏了她的纖纖玉手,安慰道:「待會進了宮,你什麼都不要做,在一旁看著就好。」
禾生想起什麼,認真道:「不是還要裝病嗎?」
她該怎麼裝,才能儘可能裝得像呢。
「呀!」她呼出聲,指著臉上妝容道:「打扮成這樣,根本就沒有一點剛被人下藥毒過的樣子呀!」
沈灝溫柔地看著她,問:「呆瓜,又記錯,不是下藥毒過,是差點中毒了。來,將昨日為夫教的詞重新說一遍。」
她張嘴欲言,沈灝又道:「若多錯一字,晚上回去為夫就要多懲罰你一遍。」
她下意識捂了臉,后想想不對,應該捂屁股。
王爺興頭來時,下手一點都不輕,她可不能被逮著錯處。
清了清嗓子,仔細回想昨晚的耳語:「侍女紅裳,圖謀不軌,嘗試在茶水中下毒,搜身後發現身上藏毒,證據確鑿。」
沈灝點點頭,「還有呢?」
禾生吐吐舌,繼續道:「幸好王爺英察敏探,才未讓歹人得手,只是……」
「只是什麼?」沈灝饒有興趣地望著她。
禾生想起自己的使命,捂著胸口,佯裝虛弱,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只是我經不住嚇,雖未中毒,卻也被折騰得夠嗆,一聽差點被人害了,當即嚇得臉色蒼白,暈了過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擰著眉頭,裝出痛苦的模樣,好像真的曾被嚇暈過去。
沈灝拍拍手,「很好。」
得了表揚,禾生乖順地湊過去,蹭著他的臂膀,「等會進了皇後宮,我還要裝暈嗎?」
沈灝略思片刻,問:「要是睜著眼面對皇后,你會害怕嗎?」
禾生咽了咽,一想起秋獵時皇后張牙舞爪的樣子,她就覺著瘮的慌。
沒出息地點點頭,沈灝倒不以為然,兩隻手伸過去將她抱住,寵溺道:「那你就裝暈,乖乖地躺著就好。」
這法子好,可是……「躺哪呢?」
沈灝勾嘴笑:「躺我懷裡呀。」
宮人宣:「平陵王與王妃覲見。」
皇后皺眉,看向綠瓶,大為不悅。
讓人去宣側妃,好端端地,平陵王怎麼跟著來了?
綠瓶立馬跪下:「奴婢去攔。」
說罷,往宮門口。
剛到門口,抬眼望見一個高大身影,懷裡抱著一人,正氣勢沖沖地往殿里而來。
瞧仔細了,竟是平陵王。
再往前一探,他懷裡抱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側妃。
綠瓶剛想上去搭話,連句問好的話都沒說完,沈灝直接無視她,跨步進了內殿。
一進殿,抱著禾生,也不下跪行禮,怒聲一吼,先發制人:「母后的心意兒臣心領了,只是兒臣福薄,受不住母后的恩賜。人,還是請母后收回去,兒臣是萬萬不敢留的了。」
他一番來勢洶洶,皇后倒有點被震住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但見沈灝一揮手,讓人將紅裳押了上來。
她昨日被灌了啞葯,已經不能說話了。
絲毫容不得皇后開口,沈灝義正言辭道:「兒臣府里不缺伺候的人,禾生不懂事,竟從母后這裡領了人回來,既然已經領了回來,也只能作罷。其餘人已經被兒臣賜予有功的小廝,至於這一個,兒臣以及府中眾人無福消受,還是送還給母后罷。」
他既不提昨晚下毒的事,也不提禾生暈倒的事,語氣凜然,話卻說得客氣,欲蓋彌彰,意有所指,偏偏不點破。
皇后無從下口。
今日召禾生來,本想給她點教訓嘗嘗,這是后宅後宮的事,男人輕易不會插手。萬萬沒想到,沈灝竟然會如此態度堅決地站出來。
而且,竟還是堂而皇之抱著人站在殿堂前。
怎麼著,興師問罪不成?
沈灝往前一步,朝殿里掃一眼,道:「母后,兒臣有話要說。」
終歸是要給她這個皇后一點面子的。
有些話,是當著眾人跟前說,有些話,若在眾人跟前說,就算說得再好聽,也不免有打臉嫌疑。
皇后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雖然氣憤,卻怕他不管不顧地說出什麼來。
沈灝這個人,她多少有點了解的。
從小陰騭狠決,雖明面上隱忍不發,但若戳中了痛點,縱使是聖人,他也敢直接頂撞的。
皇后揮手稟退宮人。
沈灝抱著懷裡的人,一步步上前,盯著皇后,用他從未有過的鋒利眼神,一字一句道:「母后,您的親生兒子是太子殿下,不是我,平陵王府的事,您若想插手,好歹也要提前告知一二。」
皇后氣得發抖,指著他道:「放肆!」
沈灝低了頭,道:「母后想往平陵王府插人,大可直接與我說一聲,想要知道些什麼,問一聲,我定事事詳稟,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呢?」
皇后被人點破了心思,有些慌張。
她常年居於深宮,甩心眼鬥狠什麼的,終歸敵不過朝堂上風雲相爭的男人們,且她素日囂張跋扈,絲毫不懂修身養性之舉。
若不是太子在位,只怕她這個皇后,早已被廢黜。
當然,作為她本人,是沒有意識到這個的。
她總想著以自己與聖人青梅竹馬的恩情,縱使以後再怎麼樣,聖人也不會與她撕破臉皮,更別提要廢黜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