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趴在洞邊,伸手去撈他腦袋,見有了反應,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洞裏的人伸長脖子,半截身子埋在土裏,嘴唇乾裂,「……水……給點水……」

衛林頭皮發麻,撒腿就跑。跑到一半,心裏過不去,到廚房要了碗水和包子,塞到他伸長的手裏,道:「明日你若還活着,便早早離開,若活不了,你告訴我你家人住哪,我讓他們來給你收屍。」

這種事可不能瞞着家裏,最遲明天早上,她是一定要告訴爹爹的。

洞裏沒了動靜,衛林踟躕半晌,終是離開了。

一宿未睡,擔驚受怕,覺得自己闖了禍,心裏慌得很。

第二日禾生要離開時,衛林才想起向禾生討主意,可沈灝與禾生緊貼著,半分空隙都不留,根本就插不進去。

禾生見她臉色不好,以為是昨晚沈灝在屋裏待得遲,她進屋晚,睡得少,忙地安慰:「以後咱倆一塊作伴,就只你和我。」

沈灝咳了咳,面無表情地掃衛林一眼,衛林縮縮脖子,哪裏敢應,裝出嬉皮笑臉的模樣,送她出園子。

禾生前腳剛走,衛林後腳便往藏人的地方跑去,園子裏沒什麼僕人,還沒來得及採買丫鬟婆子,空落落的,心頭慌慌。

到了洞邊,往裏一探,哪還有人影?衛林猛地一下回過神,拔腿往外跑要去喊人,還沒來及張開腿,嘴巴猛地被人捂住,身後有人湊近,語氣兇狠:「不準跑!」

衛林顫著聲,心裏暗暗叫慘,「大俠饒命!」

來人問:「你可知平陵王府在哪?帶我去!」

平陵王府?定是說假話誆她!衛林怕得要死,滿腦子想着怎麼逃脫,忽地背上一僵,似有千斤重壓過來。

衛林一愣,大著膽子往後探,見人暈了過去,穿着帶血的衣袍,像是邊疆異國的服飾,應該是昨晚那個人。

一抖擻肩頭,那人沒了支撐,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衛林叉腰,往他身上踢一腳,「呸,還平陵王府呢,我家禾生住的地方,能讓你去嗎!」

踢了一腳不解氣,扒了他的衣服,找繩子捆起來。這下,她可清明了,將人往衛有光跟前一送。

衛有光剛送完沈灝,現在又見出了這麼個茬,不知如何是好。

跟衛林到林子去,到跟前一瞧,人正好醒來,沾灰的臉,依稀可見濃眉挺鼻,神情倨傲,「快去請平陵王爺來,我便饒你們一條小命。」

衛林上去又是一頓打。

打完后,那人學乖了,鼻青臉腫地沖衛有光道:「我腰間有信物,乃是漠北可汗所贈,你交給平陵王,他自會認得。」

衛有光走南闖北,接了信物一看,果然是漠北皇室的圖騰。心頭一驚,拉了衛林道,「他好像沒說假話。」

衛林撅嘴,問他:「你到底是誰?」

那人直起脖子,忍着身上的新傷加舊傷,語氣驕傲:「我乃漠北四王子。」

沈灝剛回府,前頭便有衛府的人回了消息,將信物遞到跟前。

禾生見他緊皺眉頭,輕聲問:「有何不妥?」

沈灝並不忌諱當面與她講朝中之事,她雖不懂,卻能耐心聽講琢磨,時而有不懂的地方,一副搖頭晃腦張嘴問他的模樣,看得人喜歡。

「漠北內政混亂,他此番定是出逃至此,這件事情複雜,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待我查明,才能與他相見。」

禾生似懂非懂點點頭。

沈灝回衛府的人,吩咐:「且告訴衛老爺,讓他好生招待照顧園裏之人,過些時日,我自會處理。」

小廝應下。

一人剛走,院裏又來了等回話的人,不是來找沈灝,卻是來朝禾生稟話的。

翠玉拿了帖子進屋,道:「姑娘,景寧王妃遞了請帖。」

揭了帖子一看,是請她後日去打馬球。背面寫一排秀氣小楷,是另外加上去的,大意是明儀要學馬球,央她作陪。

禾生有些驚訝,這是她第一次接到正式請帖。望京世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門戶之間,若要熟交,必須從下帖開始。後院女眷相交,也是如此。

高門大族,有身份的女主人抑或千金才有下帖拿貼的資格,世族的姑娘們往往很看重自己受到的第一份帖子,這代表她們交際的越高,往後交往的人群身份才會越高貴,所以一般女孩兒們正式開始自己的閨閣生活時,總是會請族裏身份最高的女主人給予第一份請帖。

禾生看着手裏的請帖,豆綠色的蠟箋,鑲了金邊,帖頭一株金桂,意為金貴,乃下帖中的最高規格。

景寧王妃是將她奉為尊貴客人來待,禾生受寵若驚。

沈灝站她身旁,微微一瞄。他雖未有後院,但女眷們的那些規矩,多少也耳聞一二。

禾生不可能在王府後院藏一輩子,他的身份可保她衣食無憂,不用被任何人影響,但她總歸是要走出去,除了他,她也該有自己的生活。

景寧王妃此舉,雖不知用意,但對於禾生以後在世族間的行走往來,有益無害。

湊她耳邊,「景寧王妃與其他俗人不同,她既給你下帖,那便是喜歡你了,你若要去,我便派人準備好出行事宜。」

禾生點點頭,感激景寧王妃的心意,差人拿了梅箋寫回帖。親自蓋了紅蠟封帖口,當即遣人去景寧王府。

至約定之日,沈灝備下馬車,因隨從人員太多,禾生不想大張旗鼓惹人耳目,主動提出精簡,留了主行車,一輛從導車以及十位隨行帶刀侍衛。

先到景寧王府,而後與王妃隨行一起至馬場。繞過華西街,駛至伊奇門外,與金明池下車。金明池乃皇家專用馬場,場內養數百匹好馬,圍場畫廊處數十豪華帳篷以做休息,宮中樂坊三十來人,奏樂以助興。

每年秋分,聖人秋獮歸來,與金明池組織馬球匯演,分女隊與男隊,雖說是匯演,卻也設彩頭,宮中嬪妃也能參與。

今年新增稚童隊,明儀也想參加,這才求了景寧王妃教。隨行的數位嬤嬤是金明池內專門伺候馬球的宮女,跟在最前頭負責講解場內各項事宜,一般來的全是熟面,省下這項,今見禾生是生面孔,派了資格最老的宋嬤嬤好生伺候。

宋嬤嬤捧了衣裳,半弓著腰,碎步帶禾生去帳篷里換馬球服。

馬球裝束特別,仿男子騎射之裝,衣長及膝,壓雞心領,腰佩華麗,腳上踏靴。髮髻盡散,摘去珠釵,綰髮束冠。禾生換好衣冠,旁邊宮人抬三尺高銅鏡,往裏一照,英氣十足。

走到帳篷外,景寧王妃與明儀也已換好裝束,明儀撒開手,朝禾生跑去,步子太疾,一下子撞到禾生腿上。她揉揉額間,抬頭,目光清澈透亮,奶聲奶氣地笑:「姐姐,若有男子長你這樣,我定要嫁他的。」

禾生蹲下身,摸她腦袋,「明儀比我好看,難不成要嫁自己么?」

明儀捧著嘟嘟臉,笑得心花怒放,朝旁邊跟上來的景寧王妃道:「我要跟姐姐一隊。」

景寧佯裝傷心狀,「你不要娘親了么?娘親也長得好看呀。」

明儀跑去安慰景寧,天真無邪地道:「娘親雖美,可天天看着,終是會膩的,偶爾換種別樣的美來看看,是很有必要的!」

景寧王妃捏她鼻子,「小淘氣,盡說些打擊你娘親的話語,你爹看我那麼多年,怎麼沒看膩,就你挑剔!」

母女倆相互打趣,你一句我一句,看着熱鬧。末了,宮人帶了明儀去選小馬駒,景寧親自帶禾生挑馬。

馬廄里,馬匹雄駿,景寧問禾生:「喜烈馬,還是喜已馴之馬?」

禾生挑了匹鬃毛細軟的青馬。對於騎馬,略懂一二,從前在家時,姚爹為了運貨,買了兩匹黑馬,不是上成,好在溫順,每日能行數百里。

景寧王妃特意選了匹未經完全馴化的銀鬃蒙古馬,御馬而行,馬蹄聲震天,她騎馬技術精湛,單繞馬場一圈,英姿颯爽,未用一炷香的時間,就已將馬訓得服服帖帖。

禾生看着羨慕,景寧雙腿夾着馬腿子,邀她同行。高高的馬背上,景寧在前,帶她馳騁。

跑了幾圈,曬得通紅,額頭髮跡間滿是汗珠,景寧王妃甩了馬鞭,接過水袋暢飲,問她:「你馬技生疏,過陣子秋獮,讓二殿下好好教教。他的馬背功夫,師從他十叔,當年我初學騎馬,也是他十叔教的。」

這個十叔,說的就是景寧王爺了。當今聖人龍潛時,排第四,景寧王爺乃他同胞兄弟,排行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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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門福星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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