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色即是空

第四十九章 色即是空

袁正意圖洗清往日泡妞的原罪,他頑固地認為,只有一身清白、乾乾淨淨的人才配得上去追付文心。抱著這種奇異的邏輯,整天不出去廝混了,乖乖待宿舍看書。

偶爾有外面的小商販混進學生宿舍推銷印度神油、北美偉哥、南美瑪卡,袁正居然不聞不問。

對此,我與楊塵君極度不適應。老虎改吃素,誰都不容易適應。

然而中文系的課堂上老師都不是吃素的,教育我們抱著學術的眼光去看《金瓶梅》,可是我們的年輪處於性激素分泌旺盛的時期,袁正一半沒看完,已悄悄狂擼五六次,幾近虛脫。

他說:「這本書真他奶奶的是本奇書,西門慶縱慾身亡,他的狐朋狗友請一位水秀才寫祭文悼念他,『囊篋頗厚,氣概軒昂。逢樂而舉,遇陰伏降。錦襠隊中居住,齊腰庫里收藏』,媽的,忒有才了,這西門慶就一不倒的**啊。」

我惋惜地嘆口氣,說:「可惜啊,不知道蘭陵笑笑生這哥們兒真名叫什麼,不然你肯定想玩穿越回去跟他交流交流學術問題。」

袁正撓了撓頭髮,表示:「我這不是改邪歸正了嗎?再說了,我這麼帥,風度翩翩,形若年輕的時候有一段風流史不是很正常嗎?」

我說:「你要是剎不住,後果跟這西門賤人一樣,死在『戰鬥』第一線,精盡人亡。」

古代文學老師比較前衛,要學生在課堂上分享讀書心得,他研究《金瓶梅》20年,揭開了《金瓶梅》真實作者的身份,不是王世貞,而是他的高祖父。還說西門慶的原型是他高祖父的老表,當時我特別想暈厥。

女生比男生開放,談西門慶的性格扭曲,談女性被壓制的病態父權社會,談蘭陵笑笑生的現實主義筆法,談「世情說」,個個都有兩把刷子。

輪到袁正了,他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說《金瓶梅》的「穢筆」滲透到了全書的肌體,別帶著有色眼鏡去看這些事物,色即是空,我們要以赤子之心對看文學世界的瑰寶。還說自己看《滿清十大酷刑》同樣抱著學術研究的心態。

我在下邊看著他那裝純的樣,想到他在被窩裡慘不忍睹的畫面,捂著嘴狂笑不止。

蘭陵笑笑生在當時頂多一見不得光的三流黃色寫手,如今那麼多戴著老光眼鏡的老頭兒得靠研究他的作品蹭飯吃,這就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笑話。

晚上袁正請我和楊塵君吃飯,說是為了慶祝自己成功戒掉**一個月,生活變得詩意盎然,腰不酸腿不疼了。

然而,當我跟楊塵君趕到那場子時發現被袁正忽悠了,這哪是吃飯的地兒,明明是一夜場。

一個吵得快把耳膜震破的酒吧角落,袁正跟幾個人坐在一起,那幾個人各自摟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唯獨袁正孑然一身,看來他真心想要改邪歸正了。

紅男綠女在舞池群魔亂舞,我們剛進去,一黑絲美女過來用指尖挑我的我下巴說喝一杯吧帥哥,我推開她說我不喝酒。

袁正滿臉笑容地對著我們招手。他一一給我介紹眼前那些人,都是什麼什麼總,什麼什麼哥,我他媽的一個人都記不住,主要是根本不想去記,裝模作樣地點頭致意。

上了一天課餓得肚子貼著背,一屁股坐下去便開始狂吃水果餐點。

這時陳菲來了,那一大幫什麼總什麼哥紛紛獻殷勤,誇她越長越漂亮了。

我不理她,只顧自己吃自己的。

袁正呵斥我說他表妹來了打個招呼。

我抬頭瞄了她一眼說了聲「你好」。

什麼總什麼哥的爭著給陳菲讓座位,袁正一把推開我的屁股,把陳菲拉到我旁邊坐下。什麼總什麼哥的失望之極,用仇恨地眼光看著我。

我想今天來不是跟你們拉仇恨的,關我屁事,只管大吃大喝,不理會他們聊些什麼一個閃失好幾千萬進出的蛋疼交易。

楊塵君縮在旁邊百無聊賴,探個頭過來說想出去透透氣,待會兒直接回學校去了。我說我陪你一起走。他說千萬別,別掃袁正的興啊,你們好好玩。於是他就出去了。

這時,一個白面小生擠到我旁邊,粗魯地擠開了我,開始跟陳菲聊起來。

這廝長相清秀,但總覺得面相不善,看上去像抗戰神劇裡面的漢奸,又像臉被熨平了的基努·里維斯。

剛才聽袁正介紹,這貨好像叫白宗澤,美國什麼大學的博士,回家後接管了家族企業。

小白「菲菲啊」地親昵地叫來叫去,讓老子全身肉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陳菲貌似對他無感,冷冷地回應著。

小白說:「菲菲啊,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了。小時候你可淘氣了,經常跟我搶toy玩,還把我的手抓破了,流了好多blood,你還記得嗎?」小白說完撓起袖子要展示他童年的傷痕。

「是嗎?我怎麼不太記得了。」陳菲尷尬地說。

小白又說:「聽說你去電影學院學編導了,以後肯定是大牌導演。我也很愛看電影,最近看了ClintEastwood的MysticRiver,那老爺子真了不起,還有MillionDollarBaby,簡直是神作啊。以後你要拍電影,只要開口,我第一定第一個做你的投資人。」

陳菲應付著說:「我也喜歡看電影。」

小白瞟了我一樣,故意提高嗓門兒陰陽怪氣地說:「你哥也不知道怎麼了,交了些不上檔次的朋友,剛才出去那位你看到了嗎?這地方是他這種人來的嗎?整個土裡土氣的還來湊熱鬧,拉低我們的level。」他說的是剛才出去的楊塵君。

這時我不爽了,任憑他剛才怎麼裝逼秀「海龜」的優越感,與我無關,但是一旦他輕蔑我的室友,便無法容忍。

楊塵君在我心目中真實、謙卑,是個有想法和信仰的孩子,雖然他穿得樸素可以說不修邊幅,但這恰恰是我欣賞他的地方。小白沒有資格這樣去評價我的室友。

「沒有啦,他們都是我表哥的室友,這位是曾小宇。」陳菲指了一下我說,「剛才出去那位叫楊塵君,都是很有才華的人。」

小白對我報了個驚悚的微笑,那微笑像雕刻上去的,我倒寧願他對著我哭,哭也比這笑好看。他帶著居高臨下的表情說:「我叫David,美國耶魯大學法學碩士畢業,你呢?」

「曾小宇,文科大學中文系沒畢業。」

「你叫什麼?」

「不是說了嗎?曾小宇。」

小白急了:「誒,你腦子有問題嗎?我問你的英文名叫什麼?」

「沒英文名。」我平靜地說。

「趕快起一個吧,不然以後出來多沒面子,你說是不是嗎,菲菲?」小白看著陳菲,覬覦滿意的答案。

陳菲說:「我也沒有英文名,是不是你跟我在一起覺得沒面子?」

小白見自己的賤嘴得罪了女神,趕忙扇了自己一個耳光:「你看我說得,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有的人不要英文名他的儀態萬方已彰顯了自己的氣質,有的人就不一樣了,天生土包子,說白了,即使有英文名一樣朽木可雕也。」

小白又問我:「你是哪裡人啊。」

「鄉下不起眼的地方。」

「哦,難怪呢。」

我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羊排,拿餐巾紙抹了抹嘴,一本正經地對小白說:「其實我有英文名的,你想聽嗎?」

小白斜眼瞟著我,輕蔑地「額」了一下。

我對他豎起中指說:「我的英文名叫**you。」

小白刷地站起來:「你怎麼這樣!是在挑釁嘛!」

袁正跟那幫人正聊得**連連,不知道我們這邊什麼情況:「白宗澤,你們怎麼回事?」

小白委屈地對袁正說:「你這哥們兒罵我!」

我說:「我就罵你了怎麼了,有種出去玩,十個你我也能踩在腳底下。」

小白故意裝熊,說:「出去就出去,誰怕誰啊?」步子卻邁不開,他一看我的身材估計心裡已經掂量除了結果——結果並不好——跟我玩起來是要進醫院的節奏。

袁正其實早已看出來白宗澤是因為陳菲而針對我,走過來一把把小白按在座位上:「都是朋友,有什麼可吵的,大老爺們兒爭什麼啊,好好吃喝!」

小白不服氣地說:「我堂堂耶魯高材生,才不屑跟這種人渣爭呢?」

我說:「你這德性還耶魯,我看**的是夜裡擼吧。」

陳菲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小白指著我:「吔!你丫找抽是嗎?」

「哎呀,算了,吵什麼吵,」袁正立馬按住他,又對我說,「你也是,少說一句吧。」

我說:「吃飽了,先告辭。」

我起身離席,袁正對陳菲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著我出來。小白在座位上咬牙切齒的,茫然不知所措。

走在街上,有種從地獄脫身的錯覺,耳朵里還嗡嗡地響,我想這裡的音響還真他媽的是高檔貨。

一輛保時捷Boxster開到我身旁咆哮著不走,我一看陳菲在車裡對我招手:「上車,我送你回學校。」

我一邊埋著頭往前走一邊說:「不用了,我想鍛煉身體,自己走回去。」

她開著車慢慢緊跟我:「你怎麼這麼龜毛,趕快上車!」

「我不喜歡強調第二遍,你走吧!」

陳菲沒好氣地做了個鄙視的手勢,一個油門兒揚長而去。

走在冰冷的街上心裡升起不可名狀的孤獨和迷惘感,北京凌冽的寒風一陣一陣,像一把把鋒利的錐子毫不留情地在我臉上刻字,是想刻下什麼?

那時我深情款款地想,刻的是理想和希望,而不是一萬個憤怒的草泥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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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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