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罪與罰

第四十三章 罪與罰

學中文的孩子要多看古書,要培養自己的風韻,古代文學老師常常語重心長地勸導我們。而經常性的,下面的同學有的在看漫威的漫畫,有的在用手機看瑪麗蘇撕逼國產劇。

晚上卧談會,楊塵君說,中文系消失了,是這個時代的悲劇。

我說不一定吧,古書不一定能培養靈性,反而容易引人進入歧途,事在人為。

袁正說,讀古書讀得越多,越會發現魯迅當年勸年輕人少看古書多看外國書有一定的道理。就拿正史《二十五史》來說,裡面的國家領導人都他媽的天神下凡,不多長Ru房和火眼金睛,就是出生時神獸滿地跑。可以看成是藝術加工,但是作為國家宣傳部的正式文件,這也太科幻了。

我說,價值觀上也能挑出很多刺兒,《禮記·昏義》中說:「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不修婦容婦德的女人在古代有被休掉的可能,如今那些穿舌釘在網吧攝像頭前吐舌頭的洗剪吹少女,在孔子那裡都被列入了黑名單,當時有被砍頭的危險。

不管野史還是正史對男人的評價標準大致相近,只要他學識淵博尊儒尚儒,即使像叫花子不修邊幅留個莫西干髮型一樣被稱為聖人和犀利哥。

所以,梁實秋的《男人》一開篇便是:「男人令人首先感到的印象是臟!」我想這個「臟」包括心理和生理,男人這個族群從歷史進化至今比較自私,制定各種「三從四德」「七出之條」來約束女性。女性被約束后,自己爽翻天了,可以到處去亂搞。搞得小一點家破人亡,搞大一點國破家亡。

商紂王寵愛妲己,殺掉了以死諫君比干,造酒池肉林淫樂至死。隋煬帝楊廣修建皇家高級會所逍遙樓,四面安裝巨大的銅鏡,讓男女裸奔其間,就地**,玩千人斬。又讓人設計「御女車」,為**節省體力。

玩完之後,毫無節操的刀筆小吏在修史時,一下子把王朝覆滅、民不聊生黑鍋甩給了皇帝身邊的狐狸精,行為卑劣至極。

朱元璋這哥們兒比較有前瞻性,在宮內掛了一塊紅牌,上面鐫刻著警戒妃嬪不能亂政的話。其實,哪個朝代的覆滅禍根是女人呢?

因此,儘管我是公的種,但一直認為公的臟。

事實是這樣的,我曾見過工商管理系的男生宿舍,用豬圈來形容他們宿舍,豬都要跳起來抗議。牆上掛著一副巨大的三點全漏的大胸裸女圖,裸女翻過來是邁克爾?傑克遜。

他們說這是為了防止突擊檢查啊,平時看著邁克爾回憶青春歲月,沒事兒翻過來對著裸女擼一發,何樂而不為呢?

床上地下,臟內褲、臭襪子、泡麵渣、沾滿粘液的衛生紙到處都是,床單上一層層的黑泥可以種植小麥,他們居然悠然自得地在陣陣惡臭和雜物中忘我玩魔獸和CS。

我愛乾淨,別人的空間再亂我管不到,但自己的領土一定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大一時,宿管員檢查衛生還進去噓寒問暖,到大二基本站在外面聞味道,鼻子練得比哮天犬還要靈。我們宿舍好在沒有邋遢成員,宿管員每次進我們313都會使勁呼吸,捨不得離開,說想進來洗洗肺。

袁正住校用他的話說純粹是為了好玩,獨自待那大別墅里百無聊賴,蛋都能閑疼,在宿舍還有我跟他吹吹牛逼。

他其實是一個清新的流氓,裝文藝,愛玩音樂,彈吉他,不像某些紈絝子弟拉屎撒尿都要父母解褲腰帶,個人衛生和生活尚能自理。

楊塵君那種吃齋念佛的就更不用說了,粗茶淡飯,粗布短衣,欲求甚簡,只要餓不死凍不壞人生便圓滿了。

他的領土領空東西最少,書架稀稀拉拉擺著幾本書,其他無一物。此人有個嗜好,愛睡硬床板,將床單直接鋪在床板上那種,我試了一下他的床,睡一晚全身上下差點粉碎性骨折,我特別敬畏他的自虐傾向。

由於嗜睡如命,我把床弄得往死里舒服,又軟又溫馨,讓人一看便有上床的**。

那天陳菲來參觀我們的宿舍,看著我的鋪位,表情驚訝,用看ET的表情看著我說:「想不到你還挺愛乾淨嘛。」

我「嗯」了一聲不知道怎麼接話。

無話可說,空氣中生出了尷尬和無聊。

她拿起書桌上的《外國文學史》翻來翻去,看到司湯達的《紅與黑》,說:「一個木匠的兒子,神叨叨地想擠入上流社會,心術不正,野心又大,最後被自己玩死了。我倒覺得這個故事蠻有戲劇張力,我學影視編導的,想把《紅與黑》改成現代劇,作為我以後的畢業設計作品,怎麼樣?」

我說:「你連小說的歷史背景都沒了解,還是建議你別改了,不然會司湯達他老人會從棺材里爬出來找你。」

她嘟著個嘴想了一下,說:「有什麼好了解的,不就是個窮人想要翻身逆襲,想擠入上流社會的故事嗎?窮人沒錢,愛裝清高,心裡又極端自卑,還看不起有產者,窮是一種病態,一種罪惡!」

「紅色代表資產階級革命中的熱血和勇氣,黑色代表了封建僧侶統治下的精神黑暗,《紅與黑》講的並不是窮與富,而是講的潮流,講的正義與邪惡,講的罪與罰,講的人性的深淺。你前前後後只看到了『窮』這個字,沒有看到於連的卑怯與勇敢,虛偽與正直,既狡猾與誠實,因為你不敏感,不細膩,也沒有深度。」

「出生卑賤的人,再怎麼努力,都變不成高富帥。我沒有深度怎麼著?」

「不怎麼著,如果你一直抱著這種心智,我可以預見,你一輩子都拍不出好電影。」

「拍不出好電影也不要你管!」

「我才懶得管你呢!誰愛管誰管去!」

陳菲一聲不吭,氣沖沖地摔門而出。

我說了聲「不送」。

我們生活的世界太不相同,聊天聊不過十句,三觀大相徑庭,水火不相容。

她剛走我的手機響了。

耿浩在手機那頭說:「我不想回去見他。」

我有些奇怪,問:「回哪去?見誰?」

「我爸快不行了。」

「怎麼回事?」

「腦溢血,倒在講台上。」耿浩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耿浩,你現在馬上回去!」

「不用,我跟他沒有感情,我永遠不再回去見他,現在、以後,都不會見他。」

「**的在跟自己賭氣,你不想見他幹嘛要跟我打電話!別逗了,我還不了解你嗎?是不是心裡放不下,但你不想這麼直接地表現出來,需要一個人說服你回去。」

電話那頭長時間沒有聲音。

我當機立斷:「在你校門口等我,半個小時后見。」

耿浩神情淡定,風把他的頭髮吹得亂飄,他像一樁木頭立在美術學院校門口。一見到他,我馬上攔了一輛計程車,把他拉上車,直奔機場。

我問他:「現在什麼情況?」

「在醫院搶救。」他不停地捏著自己的手指,手心濕潤,冒著汗,我知道這是他緊張的表現。他的手心愛出汗,畫畫的時候過一會兒就需要用毛巾擦擦。

「回去后隨時跟我保持聯繫,有什麼需要幫助的找我父母。」

他點了點頭。

在去機場的路上我倆誰都沒吭聲,望著窗外的綠樹白雲和迅速後退的樓房,各自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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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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