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雞不能吃
回到「佳人有約」,姑娘們都沒睡,在那抽煙聊天吃烤串喝啤酒。看到我們回來,齊聲叫「老闆」,突然讓我有種穿越夢回青樓的恍惚。
婷婷抓了幾個羊肉串塞給我。我說:「不用了,謝謝,我吃飽了。」
「誰把小帥哥餵飽了,搞得我們婷婷沒有機會。」其中一個女孩說。
這話把她們逗樂瘋了,我呆坐那裡像只小白兔被這群女人調戲,找不到北。
老子羞得一臉彤紅,她們卻越來越有勁兒,饒有興緻地划拳說誰贏了今晚就陪我。無視我的存在。
偉大的物理學家霍金說過,雞和科學家是世界上最好的兩個職業。也許,在霍金老師的廣義相對論中,雞在他的宇宙世界佔據著最亮的那顆恆星的位置。她們能寬廣到接納各種男人爆發的小宇宙,猶如黑洞般的吞噬力量是生物與物理學的奇迹。
三姨將裡面的一隔間清理出來,鋪上了新的被子。我睡在上面,想著白天自己睡的地方發生了多次肉搏戰,死了幾億人類,有點反胃。
睡意來襲,不久朦朦朧朧地進入了夢鄉,夢到了小時候外公外婆抱著我,說要把我賣到景陽岡,我父母、舅舅和三姨在後面一直追啊追,卻追不到外公外婆。
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就到了景陽岡,突然竄出兩個吊睛巨虎,把外公外婆嚇跑了,一隻說這娃娃真乖,我們帶回去做童養媳吧。
我哭叫著說我是男的,做不了童養媳。另外一隻叼著我就跑。我一直哭,手到處亂抓,哭醒了。
一睜眼,看到旁邊有個人,是那叫婷婷的姑娘。
原來這隔間跟婷婷住的那間是相通的,只有個拉門隔著,她把拉門一拉,我倆便床對床。
「做噩夢了?」她輕聲問。
「嗯?」
「我叫唐婷婷,以後你可以叫我婷婷。」
「我叫曾小宇。」
「大學生啊,有才,長得又帥,你們學校是不是很多妹妹追你啊?」
「沒有吧。」
「哎喲,看你還害羞呢。」她笑了笑,像在調戲我,「小宇,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這些**的女人是很下賤啊,你說實話吧。」
我發了一下憷,說:「雞?」
「對呀,就是雞,當然不是那吃的雞。」
「憑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沒有什麼下賤的。」
「看不出來你這麼開放啊。」
「我的意思是,很多時候要做什麼工作不是我們能夠選擇的,有時保持內心純潔就可以了。」
她眼睛里發著光,盯著我說:「那你會不會看不起我啊?」
「不會的。」
「真的嗎?」
「真的。」
這時旁邊傳來了吱吱的床被搖動的聲音還有男女的低吟,婷婷笑了笑說:「沒事,隔壁的姐們兒正接客了。」
「哦。」
「其實吧,我一開始不會想來干這個,真的,想都沒想過。剛到BJ時我在郊區的一個廚具生產廠打工,認識了我的前男友,一開始我們生活還挺快樂,在村裡面租了間房子,早出晚歸,一起下班買菜做飯。」她碰了碰我的肩膀,說,「你在聽我講嗎?是不是覺得我很煩了,給你嘮叨這些。」
「不煩,你講吧,我聽著呢。」這時旁邊的搖晃達到了最激烈的程度,媽的,感覺床都要被整塌了,十多秒后,終於安靜了。
「那我繼續講咯?」
「講。」
「他後來遇到了點事情,母親得肝癌去世了,自己在操作機器時不小心壓倒了手,食指受了傷,那些時候他在家裡待著,什麼都不幹,我願意養著他,每天辛辛苦苦工作,心甘情願。有一天廠里的變壓器更換,停電了,我提前回家,撞見他跟一個女的在屋裡鬼混,他媽的,這對狗男女,居然在我租的屋裡……」
婷婷點了根煙,遞給我,我擺擺手說不抽。
「吆喝,好男人啊。」說著她自顧自地抽起煙來。
「最好不要在床上抽煙,容易引發火災。」我說。
「哦,那不抽了。」她用紙巾將煙掐熄了扔在床頭桌上。沒想到她這麼聽我的話。
「然後呢?」
「然後我看著這兩對狗男女赤條條地躲窩裡,那賤男人鑽出來,還想給我解釋,老子門一摔,二話不說就走了。再也沒回去過,衣服什麼的都沒有回去拿。我跑到酒吧喝悶酒,喝著喝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在酒吧里認識了個姐們兒,後來混熟了,知道她是干這行的。知道我說的哪行吧?」
「知道。」
「喲,上路了,不錯。」
我呵呵地笑了笑。
婷婷繼續說:「那姐們兒告訴我,男人,都他娘的豬狗不如的東西,把他們養得再好最後都是吃裡扒外的雜碎,婷兒啊,你跟我干吧,保證你不到一個月能吃香的喝辣的,女人啊,心要狠,這什麼時代了,你為一群豬狗守身如玉,值得嗎?那時我在氣頭上,也就從了。」
「那姐們兒不是我三姨吧?」
「不是,你三姨這是我自己找上門的。」
「哦。」
「我知道干我們這行受人歧視,還怕條子突然襲擊,錢是掙了些,但日子過得提心弔膽的。可是人就是賤啊,入了這行,想要全身而退,洗乾淨自己,真的難啊。我還真佩服你三姨,她那女強人的勁兒,人來擋人,佛來擋佛,這一片兒管事兒的老底子都被她了解的清清楚楚。」
婷婷換了個睡姿,平著躺下,雙手放在後腦勺,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你就不能否認那個字兒:命。人真的是講命,我們同樣是人,怎麼你就能讀好大學,我就讀不了。命啊。」
「命都是自己掙的吧。」
「掙?小帥哥,你還沒出社會,你不懂,不是什麼東西你想掙就能掙來的。人家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的命我們就掙不來。」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問,什麼問題都可以,別跟我客氣哈。」
「你多大了。」
「你看我像多大的?」
我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說,感覺她也就一二十歲的樣子。
「切,你不敢說,怕把我說老了我不高興,我才不是那種愛瞎嘚瑟的女人。馬上滿十八歲了。今天幾號?」
我想了想說:「23號。」
「喲,你還別說,你這一提醒,我真快滿18歲了,也就是下周……四。」
「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了,認識你很開心,文化人,多跟你接觸接觸,我也會聰明點。」
「沒有啦,學歷代表不了什麼。」
「但沒有學歷更混不開。」
「那我十八歲的生日你陪我一起過吧。」
「可以的。」
「一言為定,你可別放我鴿子哦,我特別討厭不守誠信的人。」
「一言為定!」
「來,拉勾!」她把小指頭手伸過來,我跟她拉了拉。
她微笑著說:「好了,不打擾你睡覺了,聽我嘰嘰咕咕聊那麼多你都煩了吧。睡吧,晚安,小帥哥。」
「嗯,晚安。」
以前沒有想過會接觸這個行業的人,自始至終我都尊敬她們。這個世界,總是掩蓋著層層疊嶂的迷霧,道貌岸然的,不一定就是君子。渺小的事物中,仍然蘊藏著偉大的基因。
唐婷婷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們約在了奧運村附近的一家川菜館吃飯,她是HN人,也愛吃辣。
那時奧運村那邊施工還沒完成,四周響著渣土車和電鑽的聲音,噼里啪啦,搞得跟美軍轟炸下的巴格達一樣,塵煙四起。
我給她買了個蛋糕,她高興壞了,吹蠟燭的時候激動得眼淚直流,流到了奶油里。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她告訴我這是這一生收到的第一個生日蛋糕,想拿回去珍藏,抽個真空,捨不得吃。
我告訴她以後你每次生日我都送一個蛋糕給你。她哭得更厲害了。
吃完飯,她說這是她有史以來最快樂的日子。
買單的時候我正要站起來,這丫頭一下子把我按在座位上,沒想到她力氣這麼大,坐得我尾椎發痛。
她指著我惡狠狠地說:「今天我買單,要是你敢跟我爭,我們就不是朋友了。再說你一學生娃,哪有錢啊。以後吃飯都姐請,等你以後工作了再請我吃大餐。」
我說今天你生日,堅持要買單。
結果她一聲獅吼,全店的包括我在內集體大驚,別人循聲望過來。只聽她說:「說我買就我買,不然我喊非禮了。」
我只好屈服於她的淫威之下。
唐婷婷這姑娘性子直,敢作敢為,跟她在一起有種無以言表的舒適感,因為不用偽裝,可以坦開心扉。我經常給她講大學裡面的趣事,她聽著直傻樂,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三姨不時來看我,給我買東西,帶我打牙祭。她說她生意蒸蒸日上,過幾年打算在BJ買房,找個過日子的人一起過過小日子。
我說干這個多少有點風險,讓她考慮一下挖到第一桶金后是不是考慮做點其他沒有風險的行業。
她運籌帷幄地笑笑說,你放心吧,沒問題的,現在經濟下行,幹什麼都不太好做,還是做男人的下半身的生意來錢最快。
我也不好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