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BJ!BJ!

第十三章 BJ!BJ!

沙塵暴、京劇、烤鴨、炸醬麵、鹵煮、人……BJ的標籤和印象經過中央一套的廣泛傳播,在廣袤的中國大地上具備了某種國家符號的含義。

剛到火車站,最先體驗到的是人。

到處是人,各種各樣的人。

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乾淨的髒的,香的臭的,老的少的,一張張不同的臉在眼前亂晃動。

每張臉都刻著自己的BJ故事或對BJ的希冀。或因被虐過而慘淡無光的,或嚮往未來而朝氣蓬勃的,我們屬於後者。

梅哥一下火車,看著黑壓壓的人頭一聲驚嘆:「哇,BJ啊……」

等著她發驚世駭俗的感嘆,結果她說:「BJ啊,人真多!有個詞兒怎麼來著,形容人多的,什麼什麼不通。」

「水泄不通、車水馬龍、絡繹不絕、熙熙攘攘。」盧澤汓又才華橫溢了。

梅哥連連點贊。

正值BJ各大高校開學報道的日子,車站裡很多背著大包小包的跟我們同樣稚氣的學生,有的跟父母一起,有的獨身一人拖著重重的行李。

每個人臉上的疲勞若隱若現,這疲勞卻遮掩不住心中的激情和火苗,個個眼睛里都亮晶晶的,猶如即將進入神秘的未知世界,去探索和挖掘。

盧澤汓最先找到礦業學院的接待處,他打了個招呼,幾個學長上來幫他提行李,我們跟他告別,說安頓好后再聯繫。

然後耿浩找到了美術學院的新生接待處,臨走前他對我說:「辛苦你安排一下了。」

「沒事,你們先去學校,再聯繫。」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都沒瞟梅哥一眼便冷酷地離開了。

梅哥好像有話要說,耿浩沒有給機會,讓她不悅。

我對梅哥說:「耿浩這人特別犟,但心地善良,對他這種人得慢慢來,溫水煮青蛙。你懂?」

「好吧。」梅哥有點害羞。

沒過多久我找到了文科大學的接待處,兩個學姐正在辦理相關的迎接新生的業務。

一個長頭髮女孩,頭髮很直,扎了個馬尾辮,五官長得很精緻,眉宇間有些書卷氣,卻也不呆,眼睛里有靈氣,帶著黑邊框眼鏡,渾身上下散發著知性氣息。

她的眼睛讓我想到一個人,付文心臉頰在腦際閃過,但只允許這個畫面出現三秒鐘,立即將其刪除掉了。我曾經想過將她的記憶格式化,沒有成功。

另外一個微胖的女孩,頭上扎了個蝴蝶結,像減完肥后MINI版的沈殿霞。她一直在笑,對世界充滿了無限的好感。

蝴蝶結看到我,笑起來漏出了一排細細的白牙:「喲,帥哥學弟,歡迎歡迎。」

我被叫得靦腆了,只能呵呵笑。

蝴蝶結看了看旁邊的梅哥說:「喲,你女朋友?」

「不是的,老鄉。」我趕緊說。

蝴蝶結說:「哦,老鄉好。你們先把車票領了,到B出口往右轉走100米,就能看到文科大學的班車。」

蝴蝶結又說又比劃,像鄰家大姐姐,讓人倍感親切。

這時,旁邊的黑框眼鏡學姐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請出示一下你們的錄取通知書。」

我從包里拿出我的通知書,她也沒仔細看,便讓我收起來,將車票給了我。然後對梅哥說:「你的呢?」

我連忙說:「學姐對不起,是這樣的,這是我的老鄉,來BJ處理一點事情,能不能行個方便,也給她一張去學校的車票。行嗎?」

接著我故意把目光裝得很深邃,憂鬱地看著黑框眼鏡。

她拘謹地笑了笑,猶如一朵清晨綻放的睡蓮,說:「好吧。」

她的笑容又讓我想起我在努力忘記的那個人,但我盡量剋制住了。

故意遺忘一個人太難,當你無時不刻不在想著要忘記她時,實際效果卻是在無限鞏固對她的記憶。

我跟梅哥坐在車上,看著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與蜿蜒盤旋的立交橋,聽著路上無數車輛發出的巨大轟鳴聲,心想,這個龐大嘈雜的鋼筋混泥土的森林,終將留下我們傷痕纍纍的青春。

BJ,只會記住強者,我們清楚這一點。

到了學校我放好行李后,將梅哥安排在了家屬賓館。然後我倆去周邊物色她的住處,首先得安頓下來,再談以後的生活。

文科大學坐落在海/淀區薊門橋南,往北幾公里是盧澤汓就讀的礦業學院,往西幾公里是耿浩就讀的美術學院。這個區域歷來為BJ的教育重地,房價和房租自然高得離譜。

我們在周圍的小區鑽來鑽去,看各種小貼條,各種「拎包入住無中介」的神話,聽上去很上檔次很美好。

一問價格,單單是個普通房間,要1800元,真他娘的貴,嚇得我倆直汗毛髮立,腿都軟了。

那就找便宜一點的。終於撥通了一個電話,那邊的房東操著一口東北腔,客氣得不行,不跟著他去看房感覺這輩子欠了他五百萬似的。

於是,我跟梅哥跟著他去看房。在約定的地方一見面,我們先問價格。

他說:「小哥子,是你住啊還是小妹妹住?」

梅哥說:「我住。」

當時梅哥穿著牛仔短褲、棉T恤,女子漢那一面沒有顯露出來,倒是把身材暴露無遺。

那哥們兒色眯眯地瞄了一眼梅哥,吞了吞口水說:「小妹子住啊,靠譜!便宜得不得了,有兩百、四百、六百的,你們隨便挑。」

我們一看價格合適,便跟著他走。

走了兩三個街區,七拐八拐,不知道拐到哪個旮旯,一個被灰色低矮的平房包圍的地方,路上污水橫流,垃圾遍地,蒼蠅亂飛。時不時走過一兩個農民工朋友,死死地盯著梅哥看,恨不得把眼珠子摳出來扔她身上。

等我們拐得差不多頭暈掉時,這哥們兒終於說:「到了。」

一間矮矮的石灰色平房,一進門裡面黑黝黝的,分成了兩間。他說:「一間住男的,一間住女的。廁所在外面,一個床位一個月兩百塊,衛生費、水費、電費另算,還有……」

他還沒說完,突然從裡屋跳出一半裸殺馬特,頭髮鮮紅色,叼著根香煙,肚子上左青龍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

若這神獸君表面積夠寬,我估計十八羅漢、西方三聖、四大天王、七大姑八大姨都會被他紋在身體上保駕護航。那架勢基本屬於早期港片裡面隨時砍人或者被砍死的貨色。

殺馬特神獸君伸伸懶腰,大聲對房東哥們兒說:「王哥,怎麼水還沒來?怎麼搞的?不是說今天早上來嗎,我三天沒洗澡了,你聞聞。」

殺馬特說著把手伸到那個王哥面前去,漏出一大堆烏黑的腋毛,比亞馬遜叢林還茂盛。

王哥不屑地推開殺馬特:「去去去,說了今天來水就肯定來,你催我有啥用呢?不住可以滾蛋。」

殺馬特罵罵咧咧地很不情願地進裡屋去了,隨之傳來刺耳的重金屬音樂,震得地動山搖。

王哥衝進屋裡對殺馬特說:「小點聲兒,不要影響別人。」

又對裡屋的另外一個人說:「吔?豆子,你娃怎麼還沒搬,再不搬小心我削你啊。」

「王哥,不是我不搬啊,還沒有找到住的地方你讓我搬哪去?睡大街啊?」屋裡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誰叫你這癟犢子山炮老偷人家女生的內衣內褲,別人還說你偷看人家洗澡,你裝吶,你還是給哥趕快搬,哥這裡還要做生意呢。」

「知道了王哥,再給我寬限半年,半年後一定搬。」

「寬限也可以,先預付半年房費。」

「明天准付,王哥,等我那哥們兒從班房出來我就有錢了,他欠了我十二年了。」

「好,我再信你一次,小樣兒,再扯淡我可親子踢你出去。」

王哥走出來,笑容滿面地對我和梅哥說:「二位進去看看吧。」

梅哥早已滿臉黑線,連忙婉拒:「不用了,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我拉著梅哥往外走,真怕這叫王哥的拿出兩把西瓜刀,威脅不租他的地兒就卸掉我們一隻胳膊半條腿什麼的。

聽到王哥在後面喊:「別走啊,不滿意我帶你們去看400和600的嘛,哎,咋回事兒啊?這都什麼人啊都!」

回到學校,鬆了一口氣,猶如深入龍潭虎穴最後保全了性命般。我對梅哥說,慶祝我們沒被那東北人削,也慶祝我們第一天來BJ,得吃點好的。

在學校旁邊的一個川菜館吃了頓飯,這家店老闆是SC人。聽到鄉音,頓感情切,梅哥說自己快要流淚了。

店老闆是一個熱情的中年婦女,SC自貢人,她說:「你們兩個小娃兒,一看就是新生吧,有沒有交朋友啊?」

梅哥說:「你就是我們的朋友啊。」

「小幺妹兒真會說話,這頓給你們打八折。」

菜上齊后,我對梅哥說:「房子慢慢找,學校賓館我付了三天房費,明天我們先在網上查查房源,對周圍情況有個了解再有的放矢。」

「有的放矢是什麼意思?」梅哥疑惑地問。

我說:「『的』,箭靶子;『矢』,箭。放箭要對準靶子,就是有針對性地做工作。」

梅哥哦了一聲,說:「真的非常謝謝你,我平時性格大大咧咧的,你多包涵。」

「你跟我還客氣啥,再說要是沒照顧好你,耿浩那廝估計會把我活剮了。」

梅哥哈哈地笑,秒回血。

她是一個簡單、善良、單純、樂觀的女孩,她對耿浩的喜歡也如此簡單,如同白開水。

她說,只想跟耿浩在一起,即使默默地看著他,哪怕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她就很滿足了。

文科大學建立於清朝。

1898年,清政府制定《京城大學堂章程》,規定京城大學堂分普通學與專門學兩類,同時設師範齋和編譯局等部門。

以後歷經「戊戌政變」、義和團運動、八國聯軍侵佔BJ等變故,京城大學堂屢遭摧殘,以致停辦。

1901年,清政府重建京城大學堂,先設速成科,下分「仕學館」和「師範館」。

後來,「仕學館」開始單獨招生。當時列強掀起瓜分中國的狂潮,民族危機日益嚴重。有識之士痛感時局之危急,急起救亡圖存,開辦新學培養新式人才,「仕學館」自然承擔了如此重任。

到後來,現代科學與民主理念流入中國,「仕學館」由一些進步人士授課,其思想跟清廷有衝破,被迫整頓。

清朝滅亡,在「仕學館」基礎上,進步人士重整旗鼓,除舊布新,成立文科學院,主張思想自由、學以致用,成為「五四」策源地之一。

之後幾經演變,成為現在的文科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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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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