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之殤

垂下手中長劍的尼祿，握緊左拳，隨即又緩緩鬆開。這是她頭一次觸摸到黑髮少女所在的境界，玄妙而又無境。

雙方沒有了繼續交手的理由，保羅也在第一時間解除了馬太福音的領域。

可是還不待兩人進行更多的交流，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副出人意料的場景。

原本繁華的劇場彷彿被一股外力所打擊，只剩下破敗的廢墟。火焰包圍著這片城區，空氣中徘徊著混亂而又危險的魔法元素，地面上的魔法陣散發出不祥的赤色。稍遠一點的位置，諾維雅與若娜背靠背，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神志恍惚不清的模樣。

紅衣少女立即趕到兩女的身邊，蹲下身，連珠炮似地問道：「你們沒事嗎？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死海議會的人來過嗎？」

諾維雅看見尼祿，眼神一亮，用虛弱卻激動地聲音說道：「陛下，你平安歸來了啊，咳咳。」

尼祿小心地攙扶著兩人，繼續說道：「我當然沒事了，你們先回答我這裡發生了什麼？」

「陛下，對不起，咳咳，對不起。」若娜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歉著，隨即解釋道：「由境界外泄出的法則之力，影響了魔法陣。我們倆竭盡全力維持，但依然無法阻止地脈的暴走，真的對不起。」

尼祿和保羅臉色齊變，他們大致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因果。

先後兩種法則對現世的投影，讓這片地域的空間呈現不穩定的狀態，可偏偏這裡設有壓制整座羅馬城地脈的魔法陣。從缺口漏出的法則之力讓原本就處於臨界狀態的魔法陣超過了處理能力，緊接著便是原本被強行鎮壓的地脈暴走，引發如同超級火山噴發似的威力。

而這將造成的後果，便是這座具有八百年歷史的古都，乃至亞平寧半島文明，都會在一夕間化為廢墟。

那些本來已經安全到達城外的上萬羅馬公民，也難逃這場覆蓋數千里的劫難！

尼祿想保護自己的人民，卻發現自己有心無力。雖然領悟了法則，可是她對魔法陣的原理一竅不通，她只能保護一小部分人生存下來。此刻她唯一想到的辦法，是立刻去請回姬兒，可一來一回間，恐怕萬事已休。

保羅呆立在原地，手指微微顫抖著，為自己無意間犯下的過錯而愧疚和悔恨。

萬千念頭同樣在保羅的心中閃過，讓他遲遲無法做出選擇。他在內心責難著自己的不成熟，所以開始設想，如果是老師在這個位置，對方會怎麼做。

很快，保羅便地出了唯一的答案，深吸一口氣，他認真地對尼祿說：「陛下，地脈的暴走，就由我來應對吧。」

「你沒有必要背負這個責任。」尼祿知道對方面對的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搖著頭拒絕。

保羅微笑，表現出常人無法想象的擔當，「這是由我的私怨引發的，那麼由我來結束，也是最合適的方法。」

他的話讓尼祿無法反駁，不由心想：這就是姬兒與他們互為敵手，卻一直相敬相惜的緣由啊。

「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追加一個誓言。」保羅突然提議。

「請講。」

「我想以我的性命，換取十字教在羅馬帝國的國教地位。」

尼祿很清楚未來十字教的發展前景，疑惑地問：「這對十字教有什麼好處？」

保羅解釋說：「死海議會在新的紀元中，他們滲透的目標必將指向新興的羅馬帝國。而十字教與死海議會代表著兩種不能共存的理念，可比起古老的議會，十字教太年輕了。我想即便基於制衡的考慮，陛下也會答應這個要求的。」

紅衣少女果決地說：「好的，我答應了，我尼祿承認十字教為羅馬的國教。」然後她上前，與保羅再次擊掌為誓。

後世被稱為羅馬同盟的協定，在今天這個不平凡的夜晚訂立。其內容是羅馬帝國承認十字教為國教，而十字教則成為羅馬帝國最核心的力量，直至其中一方自然滅亡。這就是大多數人了解到的羅馬同盟的表面條約，而更深層次，則不見於記錄，僅僅由少數帝國皇帝與主教口頭傳訴。

尼祿先安慰騎士姐妹，穿越危險的地帶，將她們送到安全的場所。當她回來的時候，保羅已經完成了準備工作

保羅對著尼祿，遲疑地說：「另外有一件事，不知道我當說不當說。

「請講。」對方凝重的神色讓紅衣少女有種不妙的預感。

「據我觀察，這場災難給羅馬的地脈，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創傷。一座首都的地脈與其國家的龍脈與氣運聯繫，恐怕......」保羅停頓了片刻，隨後說道，「不出五百年左右羅馬便會有亡國之災。」

經歷過剛才的戰鬥，尼祿相信對方不會故意捏造謊言，那麼他所說的都是事實。她焦慮地問：「沒有解決的方法嗎！」

保羅慎重地說：「有的，就是在我穩定下來的地脈上，用陛下所有的力量將龍脈延伸向東方。可是失去力量的你，存活下來的概率極低。該怎樣選擇，希望陛下你自己做出決定。」

「我明白了……」尼祿低聲答道。

保羅閉上眼睛，說道：「吾友們，我先去一步。」

他倘然地面對著死亡，將身軀化為世間最基本的元素，讓魔法陣更加穩固，撫平了暴走的地脈。

使徒保羅，於羅馬以身殉道。

不可見的光輝守護整座羅馬城，將此地變為除聖地耶路撒冷外，最有可能成為人間天國的地域。

散落在歐亞非大陸上的使徒們，則紛紛抬頭仰望著蒼穹，感受著一顆墜落的明星。

尼祿混亂的心頭，盤旋著保羅臨終前的話語。

一邊是『個人』，一邊是『國家』。

紅衣少女很想逃離，那樣就不用做出選擇，但是她無法挪動自己的腳步。因為她了解自己，如果現在逃避了，她將會後悔一生。

指針的天平，漸漸向著『國家』的一方移動。

尼祿決定再賭一次，『我還是不成熟，讓我再任性一次吧，姬兒。』

一位絕美的黑髮少女坐在馬車上，一直遠眺著羅馬，在那一刻，她的內心突兀地感到強烈的不安。

她的手抓緊扶手，坐直了身子。

架著馬車的希歐倫，疑惑地問道：「有什麼事情嗎？皇後殿下。」

「......不知道。」姬兒咬住蒼白的唇瓣，在內心祈禱著，『不要做傻事，尼祿！』

一位紅衣少女沉湎在紅蓮間，鮮紅的血液從她的額頭流淌而下，代表她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著。

她很想露出自傲的笑容，但悲傷一點一滴侵蝕著她的心。

尼祿成功了，將龍脈順利地延伸至黑海的路口，作為一名皇帝，她完美地履行了守護國家的責任。但她也失敗了，失去所有力量的她，無法從此處脫困。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的心中只剩下那名黑髮少女。

「抱歉了，沒能遵守與你的約定。抱歉了，又讓你要再次變得堅強......」

抑制不住的淚水自她的眼角滑下，「為了帝國延續什麼的，為了皇帝職責什麼的，果然是在自欺欺人.......」

紅衣少女努力抬起手，向著天空中的明月伸去，彷彿在觸碰姬兒清冷美麗的臉蛋，她呢喃道：

「如果能拋棄皇帝的身份，我只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啊，姬兒......」

可是明月距離她太過遙遠了，無論她怎樣努力，都無法拉近一絲距離，視野慢慢地被黑雲所蒙蔽，紅蓮的劫火吞沒了少女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