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九、嶺上

束著馬尾的黑髮少女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上，她右手撐著臉頰，左手控制著勺子無意義的攪拌著玻璃杯中剩餘不多的可可。

她的臉朝向窗外，視線卻不知道落在何處。

窗外此時是一番奇景，那是一片藍色的世界。各種水生生物充斥其中，或穿行在海草間，或在海水中遊動，有些膽大的魚兒還用嘴觸碰著玻璃，似乎在觀察著另一邊的人類。

這是常盤台中學2年c組在本屆一端覽祭推出的水下咖啡廳，用學舍之園的科技在位於三層的教室外製造了一個海水區域，同時將海中的生物投入其中，而且為了方便觀看，還將靠窗的牆面全部替換成全落地玻璃。

可這樣的奇景，卻遲遲不能吸引芙羅莉斯的注意，她對自己身後的異狀更是沒有察覺。

圍繞著她坐著的幾桌都是年輕女生，她們的視線集中在黑髮少女的背影上，竊竊私語著。

『哇，果然是凈世黑炎。』『騎士大人憂鬱的樣子也好迷人。』『哼哼，我這邊還有舞台劇的定妝照呢。』『什麼什麼，我要我要。』『能看見芙羅莉斯大人，這趟進入常盤台不虛此行了。』

不知從何處散播開的情報，騎士大人正在2年c組。

這就造成了上面的狀況，粉絲們只顧著對黑髮少女評點，原本這家水下咖啡館的用意反而沒有人關注。糟糕的不止這些，教室里的桌子就十來張，前面的人賴著不走，後面的客人也沒法進來。

在角落的準備室中，有個穿著藍白侍女裝的茶發少女正在咬牙切齒，心想：『這個笨蛋一聲不吭跑來就算了，還引得這麼多奇怪的人跟來，她到底想做什麼啊？』

因為工作完全停滯的緣故，她班上的同學已經開始閑聊了。

「芙羅莉斯學姐一來，我們就徹底閑下來。」

「大家都是過來看學姐的，反而沒我們什麼事。」

「沒辦法，就是可惜了我們先前的準備。」

御坂美琴看著消沉放棄的同伴，心中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

她突然端起一杯紅茶，走出準備室。

女同學不禁呼喊：「御坂同學，你要作什麼？」

美琴充耳不聞，徑直走向了芙拉。

「客人，『請』喝紅茶。」美琴皮笑肉不笑地說，杯具被她重重地放在桌面上。

芙拉從發獃中回神，對著不知原因生著悶氣的美琴，疑惑地說：「誰又惹你了，美琴醬。」

「當然是進來后就開始發獃的某人，你真的有看我們準備的水下世界嗎？」

芙拉底氣不足地說：「誒，當然有了，很不錯的海景呢。」

「哼」，美琴鼻尖輕哼一聲，拉開座位，坐到了芙拉的正對面，「發生什麼事了吧。」

芙拉抿了一口紅茶，顧左右而言他，「泡紅茶的手藝不錯呢。」

美琴冷淡地說：「對不起，這只是袋泡紅茶。」

「哈哈，是嗎。」芙拉乾笑兩聲，埋頭喝著紅茶，又不再說話。

紅莉棲突然流著淚離開，讓芙拉的心中很亂很亂。

又再一次莫名的讓女孩子流淚了，可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那一天的事，像噩夢般再一次在她的腦海里浮現。

清晨的碼頭，天色灰濛濛的。

一位披著長袍的女性，看不見面容，只有銀色的髮絲飄揚在兜帽外，她的手裡懷抱著一個眼睛完全眯著的銀髮女嬰。

芙拉站在棧橋的一側，良久才說：「你要走了嗎？」

「恩，我和你的認識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呢。」女子毫不留情地回答。

芙拉張著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連出聲挽留的借口都找不到。

女子似乎看出了芙拉的為難，笑著說：「芙羅莉斯，無論是作為神、還是作為王，你都是足夠優秀的，可是啊.......」

女子停頓了一下，眼角湧出的淚水劃過了她的微笑的唇角，「你明明是女性，卻一點也不理解女性細膩的心。」

芙拉攢緊拳頭，『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明明對彼此不是應該沒有感覺嗎，可為什麼你還是哭了。』

女子轉身上船離開。

那之後，分別既是永別。

「喂喂喂，和你說話呢，你怎麼又在走神。」

面對著氣呼呼的美琴，芙拉歉意地說：「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

美琴的心情同樣複雜，她真是看不懂芙拉了，在遇見了那個女孩后，美琴私下裡想了很多。她一度覺得自己已經和芙拉是好朋友了，但轉眼發覺自己其實並不了解芙拉多少，她的背景，她的過去，她的人際關係，一切都像是謎團一般隱藏在黑暗中。

美琴十分認真地說：「我有些私人的問題想要問你。」

「時間操縱。」芙拉突然抬起手，打了個響指，周圍的空間一瞬間陷入近乎停滯的狀態。

美琴嚇了一跳，說：「你做了什麼！」

芙拉看著美琴說：「我可不習慣在太多人面前議論私人話題，現在這裡的速度只有外界的十萬分之一。那麼美琴醬，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的答案。」

被芙拉直視著，美琴感到勇氣在一點點消退，可她同樣明白如果現在不問出來，以後說不定再也提不起勇氣。茶發少女把玩著手指，結結巴巴地問：「芙拉，你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去幫助其他人？」

芙拉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是希望她們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那你呢，幫助了她們，你期望得到什麼？」美琴反問。

「我期望得到什麼？」芙拉疑惑地歪著頭。

「比如說愛慕之類的感情，比如說能得到她們以後的幫助。」

「為什麼？」芙拉反而奇怪地問，「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回報什麼的我可沒有想過，如果真有連我都處理不了的事情，恐怕人數再多也幫不上我吧。」

芙拉的回答讓美琴啞口無言，她再次感受到兩人間巨大的差距和隔閡。黑髮少女如同高嶺之花，無論行動力還是決策力都遠在眾人之上，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單獨行動，不依靠任何人。

原來是這樣啊，對她而言，幫助是隨心所欲，不求回報的，但是啊…….

「芙拉，」美琴的聲音出現了顫抖，她怒視著黑髮少女，說：「你這樣太卑鄙了吧！」

「……哈？」

美琴任由內心的想法吐露而出，「這樣單方面的付出，讓我……她們那些女孩子怎麼想！」

面對美琴的節節質問，芙拉有些混亂地說：「你在說什麼，我什麼都不要求回報，不是最好的嗎?」

「開什麼玩笑啊！」美琴突然站了起來，她瞪大眼睛，彷彿第一次認識對面的少女，「你遙遙地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可只得到單方面照顧的女孩們，你知道她們的心裡有多落寞嗎？這樣絕對很奇怪啊，人和人之間不應該這樣相處的！」

「芙拉你明明是女性，卻不知道女性的心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美琴說出這句話，轉頭離開，將空間留給芙拉。

她期望著芙拉能轉變這種怪異的相處方式，能有那麼一天，兩人能真正平等地坐在一起。

只是……

低垂著眼，黑髮少女的手指在杯子上摸索，自語著：「的確，我在這裡的存在似乎太過深入了，必須早做決斷了。」

當騎士大人的仰慕者們緩過神，少女早已不知道去了何處，只剩下茶杯還在散發著淡淡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