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到亞特蘭大

4.初到亞特蘭大

斯佳麗的寬慰沒有讓家裏人放心,反而讓他們對她更加心疼了。

其實斯佳麗因為早有心理準備,對於查爾斯的死並沒有多麼悲痛。她試圖要做出悲痛的神情,然而那神情她連自己都沒法說服自己,只得悄然放棄。除了私下為查理做了幾次禱告外,斯佳麗一切如常地生活着。然而家裏人卻認為她在強忍傷痛。

「一直將痛苦憋在心裏對她沒好處,」老方丹大夫說道,「換個環境是最好的法子。」巴不得打發掉這個他根本不認為有病的病人。

恰好,皮特小姐的第三封信來了。

皮特小姐是位胖乎乎的老小姐,也是梅拉妮和查爾斯的姑姑。她已經幾番寫信來催促埃倫准許女兒去亞特蘭大長住,這一回,埃倫認真地考慮了這件事。

/皮特帕特和梅拉妮兩人住着一幢大房子。「沒有男人保護,」皮特小姐信上說,「親愛的查爾斯去了,雖然還有我哥哥亨利,但他不跟我們住,我在此不便多寫。要是斯佳麗肯來同住的話,梅麗和我會感覺好得多,安全得多。斯佳麗是那麼勇敢,有她在我們就不怕了。何況親愛的斯佳麗沒準兒能在這找到消愁的法子,跟梅麗一樣,去醫院照料勇敢的小夥子們。」/

就這樣,斯佳麗再次收拾行李,動身前往亞特蘭大。然而動身前,她與母親埃倫進行了一次談話。

在她去查爾斯頓的那段日子裏,埃倫日夜操勞,將塔拉的出產整整翻了一番,好支援邦聯作戰。她也因此迅速地消瘦了下來,斯佳麗看到了先是大吃一驚,然後愧疚不已。

母親上輩子是因為過於勞累死去的。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種感受,她拖着一個男孩、一個嬰兒、一個剛生產完的女人和一個傻乎乎的黑奴,在戰火紛亂中一路艱難地回到塔拉,滿以為可以卸下身上的重擔,撲到母親懷裏無憂無慮地撒嬌,卻得到了晴天霹靂。

/「你媽她昨天死了。」傑拉爾德的目光疲憊麻木,像只只會說一句話的鸚鵡一樣,獃滯地重複著,「她昨天死了——她昨天死了——她昨天死了——」

「大夫說她把自己體力都耗盡了……」/

她絕不能讓母親再次累死。

「您如果不答應我,好好保重自己,我絕不去亞特蘭大。」斯佳麗堅持道。

「親愛的,我很欣慰。」埃倫柔聲細語,「然而邦聯需要我們……」

「可我們也需要您啊!」

那段失去母親的日子,那種痛苦的感受再次襲上心頭,斯佳麗的喉頭一下子就哽咽住了,她難過得沒法兒講話,埃倫吃驚地看着忽然之間就淚流滿面的大女兒,連聲保證自己一定會保重自己。

「您該讓蘇艾倫學着管理莊園的事情了。」斯佳麗飛快地擦乾眼淚抬起頭,對於自己突然的多愁善感有些不好意思,「她也快要嫁人了,將來要管理一個大莊園呢。」

雖然埃倫暫時答應她了,可斯佳麗清楚,那只是出於她對女兒的愛。母親一定還是會拼盡全力工作的,那麼斯佳麗只好給她找個幫手——說真的,她都在考慮要不要去亞特蘭大了,如果不是擔心這輩子見不到瑞特的話。

「好。」埃倫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髮。

蘇艾倫得知斯佳麗勸著媽媽讓她去幫忙管理莊園的時候,氣得立刻跑來,準備和斯佳麗大吵一架。這個妹妹和當初的斯佳麗一樣,腦子裏只有怎麼好好打扮自己、怎麼吸引男孩子,怎麼可能願意去學習什麼龐雜的莊園事物?

然而斯佳麗到底是當過生意人的,幾句話就讓這個她並不喜歡的妹妹眉開眼笑。

「你難道不打算嫁給弗蘭克?」斯佳麗滿臉驚訝,近乎誇張地說道,「天啊,蘇艾倫,真是不敢置信。你難道忘了弗蘭克有多少田產嗎?你希望嫁過去以後讓他發現你是一個廢物嗎?」

蘇艾倫愣住了,這個問題她從未想過。

「再有,」斯佳麗添油加醋,「弗蘭克現在可是軍需隊隊長,每個月要下來徵收給養的。你難道不希望當弗蘭克來的時候,母親向他誇讚:這個月塔拉多出的出產都是蘇艾倫的功勞呢?」

蘇艾倫被說得一陣心動,本來還有些懷疑斯佳麗的用心,後來一想,斯佳麗未婚夫都死了,一下子優越感就出來了。於是也不再和斯佳麗爭吵,興高采烈地就去埃倫那裏學莊園管理了。

而斯佳麗,也終於踏上了前往亞特蘭大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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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若費神打點行裝出門,去二十英裏外做客,一去便是個把月,往往還要長得多。南方人愛做客,一如他們愛盛情款待登門的客人。親戚來過聖誕節,一住就到來年七月,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新婚夫婦到處串親戚度蜜月,往往在哪個親戚安逸的家一呆就呆到生下第二個孩子來。上年紀的姑媽姑爹星期六來吃晚飯,沒準兒一住好幾年,直到一命歸天。客人們不添什麼麻煩,反正房子夠寬敞,僕人多的是。在這塊豐饒的土地上,多幾張嘴吃飯確屬小事一樁。再說南方人生活慢條斯理,來了客人多些激動和變化,當然要歡迎。/

正因為這些原因,加上斯佳麗刻意要和瑞特的媽媽培養感情,所以她在查爾斯頓住的日子可是夠久的,等她回塔拉歇了一陣子,再動身去亞特蘭大的時候,事實上和上輩子的時間也差不了多少了——上輩子,她是在生產後去查爾斯頓換換心情的,只是那時候的她討厭極了查爾斯頓人的古板,呆了沒多久就回去了。

亞特蘭大一直都是斯佳麗熱愛的城市,地位僅次於塔拉。上輩子,她在亞特蘭大度過了很長的時間。她和瑞特的故事也幾乎都發生在亞特蘭大。/斯佳麗小時候就聽爸爸說,這座城市和她一樣大,長大后才明白爸爸這話有些誇張,只要能讓故事好聽,他就樂意誇張。其實亞特蘭大比她大九歲,起初命名為特米諾斯,後來叫馬薩斯維爾,在她出生那一年才改名為亞特蘭大。/

這座隨鐵路而生長的城市,其實與她一直是很相像的。戰前的亞特蘭大,新鮮、大膽、粗魯而充滿闖勁,是跟她一模一樣的衝動任性,戰後的亞特蘭大,湧入了各式各樣的提包客、投機商、自由黑人,變得混亂而缺乏秩序,卻最終堅強地站了起來,正如她儘管被生活打磨得堅硬無比,面目全非,可還是挺過了一切。

/斯佳麗向來喜歡亞特蘭大,喜歡它之處恰恰是薩凡納、奧古斯塔和梅肯諾地的人罵它之處,這座城市集喬治亞的新舊事物於一體。二者衝突時,意志堅強、朝氣蓬勃的新事物常常佔上風。/就如她自己,寧可改變也決不被舊事物禁錮著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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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麗提着行李,站在車站門口。雖然她和查爾斯只是訂婚,不需要服喪,但為了贏得梅蘭妮的好感,斯佳麗盡量穿的簡單。她沒怎麼打扮,只選了一件最簡單的淡綠色波紋綢裙,連花邊都沒有。梅蘭妮的愛是從前的她肆意揮霍、毫不在乎的,卻也是現在的她極力想要爭取的。

斯佳麗到處張望着尋找老小姐的紅臉蛋。/只見紅泥街道上車來車往,軍用馬車、救護馬車滾滾而來,從列車上裝卸給養和傷員,忙忙碌碌的。車夫破口大罵,騾子亂沖亂撞,吵鬧不已。正着急間,一個蓄著一頭亂蓬蓬的花白鬍子的精瘦老黑奴手裏拿着帽子,神氣十足地踏着泥漿向她走來。/斯佳麗一下子認出來了,這是彼得大叔。

「/這位敢情是斯佳麗小姐?我叫彼得,是皮特小姐的車夫。/皮特小姐聽說你要來了太激動,昏過去了,現在也沒啥精神,就派我來接您。」他說着就接過行禮,對着斯佳麗打量了一番,看到她簡單的裝束明顯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斯佳麗小姐,咱們走吧。」

斯佳麗對於彼得大叔的禮待頗有些受寵若驚,上輩子的最後,這位對威爾克斯家忠心耿耿的老黑人對着她可是沒一點好臉色。趕緊乖乖跟在彼得大叔後頭,向馬車走去。

彼得大叔利索地爬上車夫座,撿起鞭子就甩。/他是漢密爾頓家的老黑奴了,對這一家子忠心耿耿。墨西哥戰爭的時候,他跟隨查爾斯與梅拉妮的父親打仗,並且救了他的性命。在他們的父母死後,他一手帶大了漢密爾頓兄妹。差不多那時候,皮特帕特也和哥哥亨利吵翻了,搬過來一起住。皮特是個長不大的老小孩,什麼主意都沒有,一切都靠彼得大叔做主。查爾斯曾經說過「他是我見過的最聰明、最忠誠的黑奴。唯一討厭的是,我們三個的身體、心靈全得聽他管,偏偏他又清楚這一點。」/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最終還是聽從了彼得大叔的建議,加入了南卡羅來納軍團。

想起查理,斯佳麗有些異樣的情緒。她趕快甩甩頭將這些丟掉,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老黑人身上。

彼得大叔忠心耿耿,在漢密爾頓家有着崇高的地位。/諸如梅拉妮長到多大可以挽髮髻、參加舞會,皮特姑姑該不該出門、要不要帶披肩之類的事情,都是由這位忠誠的老黑人決定的。/也許因為查爾斯的陣亡,彼得大叔顯得有些憔悴,但依舊嚴肅認真。

在她觀察彼得大叔的時候,彼得大叔同樣也在暗暗留心斯佳麗。他暫時在心裏給出了活潑、懂事的評價。在看到斯佳麗之後,彼得大叔心中一股責任感油然而生,因為這個姑娘和查爾斯曾經是訂了婚的,他決心要好好管束這個目前看上去還算乖巧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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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麗坐在馬車上張望着,畢竟留在她心中的城市印象還是十幾年後的。

相較於戰前,亞特蘭大變化實在太大了。幾條鐵路在和平時期使她變為商業中心,現在又使她變為戰略要地。現在,/為滿足戰爭需要,亞特蘭大已成為製造業中心、醫療基地及南方主要給養供應站之一。眼前的城市好比小娃娃一夜之間長成了長手長腳、忙個不停的巨人。

戰前,馬利蘭以南地區棉紡廠、毛紡廠、兵工廠、機械廠寥寥無幾,南方人還為此洋洋得意——南方出政治家、軍人、莊園主、律師、醫生和詩人,當然不出工程師、機械師了,讓北佬操那些行當得了。可現在邦聯的港口被北佬的炮艇堵截,只有一點點封鎖物資從歐洲偷運進來,南方只好拚命製造自己的軍用物資。

如今,沿桃樹街和附近的街道,隨處可見各種軍事部門的總部。小鎮已經消失不見,迅速發展的新城市繁忙興旺,一派生機,使乍離鄉間悠閑寧靜生活的斯佳麗簡直透不過氣來,可她喜歡這兒,這兒的氣氛令人興奮,令人鼓舞,她彷彿感到城市的心臟加快跳動,與她自己的脈搏穩步合拍。/這城市的街道雖然狹窄,又位於起伏綿延的紅土山丘之間,骨子裏卻蘊藏着一股活力,一種天生野性,與她一拍即合,儘管她面上維持着一副優雅派頭。

這座城市的高漲氣氛令斯佳麗骨子裏的熱烈都徹底燃燒了起來。她只想高呼一聲:亞特蘭大,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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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佳人]回到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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