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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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吱呲」一聲,車驀地停在公寓樓下,童恬身體條件反射地往前踉蹌了下,她目光掃過窗外熟悉的場景,赫然一怔。

是她家!因為太過驚愕,以至於這話都不小心從嘴邊溜了出來……

伸手捂住唇,童恬皺緊眉頭,心中暗道不好,她餘光掃了眼坐在旁側的岳生蓮,突然覺得這實在是太可怕了,他什麼時候竟把她的詳細住址都給摸得一清二楚了?

這房子她去年三月份才買,入住不過短短數日。

演員這個職業不亞於空中飛人,這些年她鮮少有固定居住的城市,一直輾轉在不同的地方工作。但人都有戀家情節,無論走過多少千山萬水,都需要一個溫暖的港灣,酒店總比不得自己精心布置的房子舒適的。所以去年她妥善考慮了下,便用手中存款在B市買下了這幢小公寓。至於為何將地點在B市?大概是她習慣了這座城市的氣候,從十四歲進國青隊伊始,再到二十四歲離開國隊,她最美好的年華都融入了這個地方,她熟悉這裡,也喜歡這個城市。

只是眼下的重點——

苦惱地輕輕敲著腦袋,童恬覺得自己好生糊塗啊!

岳生蓮送她回家時她只顧著生氣,竟都沒想起他要把她帶去哪兒這個大問題?實在太不警惕太不設防了。

另外,她更沒料到他居然如此厲害,不止連小區的位置,就連她住在幾區幾棟他都記得精準深刻。

可惡,一定是周師姐她們多嘴放出去的風,太不厚道了。這下可玩完,連根據地都被敵人知道了,日後她若做了對不起岳生蓮的事情他本人豈不是瞬間就能殺進來出手教訓她?

不過……她這個顧慮好像哪裡有些奇怪?

童恬還沒想清楚奇怪之處是什麼,耳畔驀地傳來一道富有磁性的嗓調,含著鵝羽般的淺笑。

「既然捨不得下車……」岳生蓮偏頭看她,嘴角不經意勾了起來,「那我就勉為其難陪你看會兒星星。」

語罷,「嗡」一聲,頭頂車篷倏地劃開,清新冷風瞬息撲撲灌了進來。

童恬打了個哆嗦,一臉迷茫地抬頭看著天上稀疏地兩三點星辰。心想,岳生蓮果然生病了,不僅病的不輕,眼神也愈加變得不好了,他這是打哪兒看出她捨不得離開的,簡直荒誕可笑。還有這巴巴幾顆星子,看著都教人心生凄涼。

她才不要傻傻坐在這裡和他看星星呢。

童恬覺得,她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沒出息的慫包了。

以前國隊里規矩嚴苛凡事都講究禮節,岳生蓮仗著本領高,仗著他是她師兄,事事都不許她反抗,好的不好的想要的不想要的,但凡他認為她應該,她就不能拒絕,實在霸道至極。

但她現在翅膀硬了,更沒了「小師妹」的身份,才不要凡事都受他脅迫呢!

「我不想看星星。」童恬義正言辭的端正面部表情,儘管心裡有些發憷,但表面作出的樣子卻十分威嚴篤定。

「哦?」從鼻腔里疑問一聲,岳生蓮靠在椅背,沒什麼反應。

她想了想,低頭開始解安全帶。他送她回家,現在目的地到了,她既不怕他,便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連招呼其實都不用打的。

「童恬。」岳生蓮見她要走,終於伸手捉住她纖細手腕,他側眸的同時恰巧她清亮的眼睛抬了起來。

目目相觸,短短几秒,童恬率先挪開視線,她掙了掙被禁錮的手腕,倒令他拽的愈發用力,只好怒道,「光、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不要……」有些結巴的瞪圓眼睛,童恬警告般的組織語言,「岳生蓮,你、你不要仗著蠻力就、就……」

「就怎樣?」岳生蓮打斷她支吾的話語,他斜了眼外頭黑乎乎的天色,目光重新落定在她慌亂眨動的纖長睫毛上,語氣有些意有所指,「光天化日?」

童恬悶聲不語,她癟了癟嘴,睫毛覆蓋住眸中神色。既反抗不得,她便不自不量力了,就老老實實坐著。

緘默里,她柔軟的粉色唇瓣,似想說什麼,卻終未開口。

將她不情不願的模樣看在眼底,岳生蓮輕笑了聲,覺得他這般強迫她也沒個男人樣子,實在沒什麼意思可言,他鬆手放開她,目視前方冷冷道,「下車。」

詫異地掀起眼皮,童恬見他莫名其妙僵成了一張冰塊臉,只道他一貫情緒反覆無常。

車篷重新闔上,涼風被抵擋在外,空間轉瞬變得狹小。

她頓了一秒,將剛才未解開的安全帶鬆開,側身推開車門,右腳率先落到地面。

「這幾年,你可有後悔過?」

正在遲疑要不要向他道聲謝后再走,背後卻猝不及防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童恬知道他在問她有沒有後悔當年做出離開國隊的決定,但她卻愣住,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因為一瞬間也不知是怎麼了,她突地有些眼睛發澀,心底亦酸溜溜的。

周師姐也曾問過她這個問題,包括父母,還不止一次。

她那時如何回答他們的,自是故作堅強地搖頭,笑著說她不後悔,但她並不是不願將自己的狼狽和傷口坦露在他們眼前,怕他們擔憂嗤笑或者是憐憫心疼,她只是……

只是一直把那句話記在心底。

日後所有的苦難你就一個人受著吧,別喊苦別叫累!

他說得對。

回不去了,那扇門不會再為她打開,所以她不會去懊惱去回憶,她曾經對他們笑說,她要做演藝圈裡最會打乒乓球的藝人,她會做到的。

而現在,這個比父母見得都多的人就在身後,童恬發狠地眨了眨眼,將眼眶裡的淚意逼退。

她從小愛哭,不是妄圖用淚水去獲取同情,就只是忍不住而已。

但她已經很努力不在別人面前哭了,尤其岳生蓮,既他很看不慣,那她不哭給他看便是。

可——

莫名的覺得委屈,很奇怪,也不知委屈在哪兒,尤其他這般問她,有種直覺,若是這兩年她遭受挫折哭鼻子時他問這麼一句,她定會很沒出息很沒原則的忘記他所有的不好,然後一頭奔到他懷裡,就像很久很久前,她輸了比賽,淚水漣漣的將鼻涕蹭在他乾淨的袖口上……

岳生蓮一定不知道,那時她覺得他像她的天,或許是因為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所以她一看到他就格外的歡喜和倍感親切,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他們從國青隊一起到國家二隊,再到一隊,她開始是很快樂的,訓練比賽辛苦歸辛苦,日子卻過得很快,但不知從何時起,一切就都變了。時至今日,她都找不出轉變的癥結和源頭,是來到B市進行學習交流的韓國運動員金澤秀?或者是他徹底畢露的銳利鋒芒?亦或是她越來越無法掩飾的自卑和疲憊,還是他們彼此心中都不知不覺存了疙瘩無法消除……

他總對她嚴厲的更像一個教練,她怕他,但心底是真的怕么。她會被他訓哭躲著他走,也敢趁他睡著偷偷在他臉上畫烏龜……

反正,不知怎麼的,走著走著就這樣了,散了,只剩回憶了。

也不想去追究原因了。

童恬吸了吸鼻子,她推開車門,慢吞吞地走到車旁,沉默著。

「罷了,我早已知道答案,又何必……」

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取其辱?

不再等待她回答,岳生蓮雙手覆在方向盤上,他嗤笑一聲,餘光覷見她垂著腦袋站在車旁,下巴藏進了毛衫領子里,瞧不清神情。

不再猶豫地踩下油門,「嗡」一聲,他面無表情地闔上車窗,飛速駛向夜色,將她徹底拋卻在腦後……

童恬木然的吹了會風,爾後折身進入公寓。

刷卡進門,她靠在牆側換鞋。

沒關係的,這兩三年,她不找他,他也沒主動聯繫過她,他們都默認將曾經的關係清零了。

至於方才他的問話,大抵與多年前那個晚上的憤怒陰沉沒什麼不同,他覺得她是個叛徒,背叛了乒乓,他覺得她是個膽小鬼,選擇了逃離。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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