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

《喜鵲報春》是由季歸未的小說改編的劇本，光劇本就籌備了一年多，再加上演員的選擇、取景地的考察……秦連青為這部電影付出的心血已經是如今圈裡罕見了。

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沈凝飾演不會是什麼洋氣的都市女性。她演的是個心中有夢想的鄉村女教師，在現實中屢屢碰壁，最終回歸世俗生活，碌碌此生。

開機儀式那天，秦連青一見面就問她：「《孤客》你拍了多長時間？」

沈凝想了想：「兩個多月吧。」

「你半年內沒有戲？」

沈凝趕緊搖搖頭。她要拍秦連青的電影，哪敢軋戲。

秦連青拍了拍她的肩膀：「那部不錯。但是我的電影，你做好打長期戰的準備。」

沈凝應了一聲，心裡覺得傳說中「片場殺手」秦導也沒有那麼凶嘛。

沒想到她轉身就聽見秦連青在片場上破口大罵起來。

「你兩個月後還有戲？你拍了那些個偶像劇回來還能入戲？能演就演不能演就滾蛋！他媽的。」

沈凝都一哆嗦。

她轉過頭去看，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玻尿酸臉。那姑娘被罵得差點哭了，唯唯諾諾地保證自己肯定去推了那部劇，秦連青才怒氣沖沖地走開。

聞多皺著一張小臉，抬頭看到沈凝，臉上的神情瞬間變了。

「凝凝！」她噠噠噠跑過來，「原來你是女主角啊！」

沈凝有點喜歡這姑娘的粗神經：「你經紀人沒和你說嗎你才知道……」

聞多微笑：「她都沒和我說秦導的戲不能軋戲還給我接了偶像劇你覺得她會和我說這麼次要的消息嗎？」

沈凝在她臉上看到了【手動再見】的表情。

她忍不住笑出聲：「好啦，別難過了。好好演戲，秦導一定會喜歡你的。」

聞多依然微笑：「我不難過。我怕的是，我演不好戲，演藝生涯到此為止。」

沈凝挑眉看向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說。

「都是我自己不堅定。」聞多長長嘆了一口氣，「我現在多後悔啊，當時去整容，哎。」

沈凝明白過來。

整容之後面部表情僵硬，很多細微的心理恐怕是演不出來。沈凝有些心疼她，可是既然她做出了這樣一個選擇，跪著也要演下去。

誰知道沈凝這個沒整過容的影后，開機第一場，就演不下去了。

第一場選擇的一般是簡單能一遍過的戲，沈凝演的角色有一個由丑到美的過程，就先拍了後半段她變美之後的戲。沈凝自以為，這場戲還比較好把握的。

沈凝飾演的鄉村女教師劉喜英本來長得很醜，心懷到首都去唱音樂劇的夢想，卻屢屢失敗。她為了能夠被調到首都歌劇團，花大價錢去做了整容，才變成了一個有資格和劇團領導見面的美女。輾轉幾個男人之後，她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夢想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年輕鮮嫩的身體，於是黯然回鄉，碌碌此生。

第一場戲拍的就是劉喜英整容以後去見歌劇團領導的場景，然而沈凝被NG了不止十次。

秦連青在第三次NG之後就暴跳如雷：「你是潛規則拿到雙料影后的名頭的吧？！這麼木訥這麼傻X，你看過劇本嗎？！」

沈凝：「……小說我也看了。」

秦連青冷笑：「是嗎。嗯，小說你也看了，那劉喜英做了三十幾年醜八怪，她他媽一夜之間就因為整容整個氣質都變了嗎？！！！」

沈凝想了想，再演。

秦連青再罵：「你他媽演技真的是被狗吃了吧？劉喜英哪會這麼戰戰兢兢小家子氣？重來重來！」

這樣演了一個上午，沈凝覺得自己已經被掏空了。所以她之前幾年演的東西都是狗屁嗎？他們說的沒錯，拍過了秦連青的電影，就開始懷疑人生了。

「秦導，」她有點泄氣，「我需要休息一下，思考自己應該怎麼演。」

秦連青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揮揮手，「你自己去好好想想吧。」

沈凝很沮喪地走出片場，副導演跑出來安慰了她一句：「秦導拍戲的時候很嚴格的，你沒被罵哭已經很好了。剛才的鏡頭已經差不多了，不用再拍，你別放心上。」

聞多也在旁邊說了一句：「是啊，凝凝。聽說姿姐第一次做女主角就是被秦導看上的，你要不給她打個電話問問？」

沈凝向來是珍惜這種學習機會的。她讓小加拿來手機，很快給姚姿打了一個電話。

姚姿似乎在運動：「喂？」

「姿姐。」沈凝剛才根本沒覺得委屈，聽到姚姿的聲音，卻一下子有些想哭。她只是覺得自己太沒用，做不了導演，也做不好一個優秀的演員。

姚姿一下就猜到她的意圖：「被秦導罵了？」

沈凝「嗯」了一聲，「我自己也覺得該罵。」

姚姿似乎沒想到她出口第一句不是抱怨，笑了：「那你比我強多了。我拍《海上繁花》的第一天，差點和他干架。」

干架……沈凝想象到那個場景，竟然沒覺得女神說出這句話有什麼違和感。

「好好演，你會學到很多東西的。」

沈凝猶疑開口：「可是我現在很迷茫……」

「嗯？」

「沒開拍之前，我自以為我很了解劉喜英，可是現在，我卻覺得我對她一無所知了。」

她停頓了一下。

「我有點想放棄，姿姐。」

「我突然感覺自己一無是處了。」

姚姿笑意更深：「這樣就想著放棄了？我當時拍《海上繁花》的時候一無所有，連個國內的獎都沒拿到過，還不是走到今天。」

「你不要在意自己的影後頭銜。你只是人生這部戲的初學者，一切推翻重來，你要學習的還有很多，凝凝。」

＊

西北高原雪山下，林川借了新助理的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從微信發給沈凝。

林川：今天看到雪山了，很美。[圖片]

不一會兒就傳來提示音。

沈凝：是很美，祝一切順利。

她回的這麼快，林川一挑眉，覺察到一點不對勁。

林川：怎麼了？秦導的戲拍的不順利？

秦連青在片場上和閻王一樣，這名聲傳的人盡皆知。拍他的電影必定一作封神，單看有沒有本事堅持下來。

沈凝：嗯……

沈凝：被罵的很慘[口罩]

林川：連你都駕馭不了的角色？

林川：真是期待秦導新作。

沈凝：[再見]

沈凝：你就要失去沈凝了.jpg

被林川這一打岔，沈凝低落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她抬頭狠狠吐出一口濁氣，低頭看到那邊問來一句。

林川：所以發生了什麼呢？

沈凝想了想，問他：

如果你本來長得很醜，因為整容突然變得好看了，並且以此為資本去獲得一個美好的前程，你的心態會是怎麼樣的？

消息發出去以後沈凝有些忐忑。林川從小好看到大，這種感覺根本沒體驗過，他能知道什麼？

她也不過就是隨口問問罷了。

許久，那邊都沒有消息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