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
「怎麼吃芒果?」左綺強扯出一個笑容,轉向沈凝,「芒果熱量太高了,果醬也太甜了,我從來不吃。你怎麼弄這個?」
雖然她笑著,可是語氣尷尬僵硬,有一點咄咄逼人的意思在裡頭。
沈凝一臉莫名其妙。她向來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這裡也只有這些食材,左綺的屁事怎麼這麼多?
她組織了一下措辭,解釋道:「左小姐,昨晚你沒有提出你的早餐訴求,所以我並沒有提前準備你想要的食材。現在你過來這樣說,會不會有點晚?」
沈凝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和強硬,又有理有據,讓故意挑刺的左綺無言以對。她有些獃滯地站在原地,不明白這倆人怎麼突然矛頭都一致朝向自己。
沈凝看出她的心思,腹誹了一句:因為你屁事太多了。
你要當個綠茶婊也行,只是段數太低的綠茶婊,什麼心思都放在臉上,讓人覺得反擊都興緻缺缺。
況且上次左綺還打了她一巴掌。
沈凝低下頭去,繼續切芒果。這趟旅程還很長,希望左綺不要再來她前面蹦躂。
與此同時,林川也低頭開始準備早餐。兩人頗有默契地沉默不語,左綺簡直要氣炸了。
「我不吃早飯了。」半晌,她甩出一句,轉身就回自己的房間。
沈凝:「……哦。」她不吃早飯就不吃,關他們倆屁事——沈凝對左綺的定位已經從「失敗的綠茶婊」下降為「幼稚的小學生」了。
耍脾氣不吃飯這種事……她懷疑左綺這裡有問題。
*
吃過早飯,一行人出門,在巴塞羅那的市區里閑逛。
西班牙人擁有對美本能的吸收。大街小巷裡的人都懶懶散散的,可總能看到有人在高談闊論藝術與美的內涵。他們對費爾南多、托爾內爾、達利如數家珍。隨時準備著湧入人群狂歡,隨時準備著完整的獨處。
沈凝非常享受這樣的時刻——除了身邊的有那麼兩個她特別不想相處的人,一切都很完美。
她就搞不明白了:這檔節目到底是旅行筆記呢,還是「愛情是糖」劇組的自我炒作?!
先不說左綺一直黑著臉不說話,還有謝雙在旁邊咋咋唬唬裝逼,破壞了左右走著男神女神的氛圍——整個巴塞羅那的旅途,都被這兩人毀了。
姚姿比她淡定許多。她喜歡拍一些特別有趣的場景,比如陽光下街道陽台垂下的常春藤枝幹、慵懶的貓身上斑駁的樹影、親吻的男人和女人。她對美那種精準而細緻的洞察力,讓沈凝羞愧不已。
她安慰自己:女神果然不是凡俗之輩。
倒是姚姿在注意到她拍的一張照片后讚不絕口。
那是他們站在市區一個小小山丘上俯瞰巴塞羅那的其他街區時候拍的。
淡黃色的老城像一幅色彩濃烈的油畫,流動著繽紛的光色。伊比利亞半島初春的陽光灑滿整座城,遠處有車經過,街道空無一人。這整個畫面慵懶而散漫,一切都透露著兩個字:隨便。
「畫面太妙了,這就是這個國度。」姚姿讚歎,「凝凝,你很有天賦。」
姚姿的丈夫是秦連青的嫡系學弟,也是國內頂尖的導演。姚姿在他的耳濡目染下,都能對沈凝的作品感到驚艷,不得不說,沈凝自己都被取悅到了。
左綺有些酸溜溜的:「不愧都是影后啊,惺惺相惜。」
沈凝有些不懂這個粉粉的女孩子。看起來嬌滴滴一小姑娘,總是喜歡把臉湊上來讓人打,恨不得所有人天天懟她。
姚姿淡淡看了左綺一眼,沒有說話。她在圈裡呆久了,這樣浮躁氣盛的女孩子見的多,多少知道一點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倒是林川開了口:「等你成了影后,也能和她們惺惺相惜的。」
不知道是不是沈凝的錯覺,她總覺得林川的語氣里隱藏著一種「我們家凝凝就是牛逼你拿她怎麼樣你個垃圾」的訊息,一股子孩子氣的拌嘴即視感。
可是表面上看起來,他不僅沒在懟左綺,甚至在祝福她:祝你有朝一日進入影後行列混的風生水起。
噗哈哈哈哈哈。林川今天懟人懟的這麼不動聲色,有點小可愛啊。
沈凝覺得自己如果再說話,左綺可能真的要被氣死了,於是果斷閉嘴,假裝左顧右盼又拍了幾張照片。
左綺的臉色變了又變,可能覺得臉真的痛了,最終決定不再自討沒趣。
這一邊的暗潮湧動謝雙完全沒看到。他剛剛去導演組那裡拿了一瓶水來,興緻勃勃想要過來摟住沈凝的肩膀又吹逼一番。沈凝心裡一陣惡寒,悄悄躲過了他。沒想到他還不識趣,又要摟上來。
你是不是對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什麼誤解???
沈凝的臉色沉了一沉,覺得他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做這樣的舉動,已經有性/騷/擾的意味了。雖然他的團隊用演出秦連青電影換來了她的緘默,那麼那件事就已經揭過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現在他這樣做,又算什麼呢?
她醞釀了一番,打算和他開誠布公地說幾句。
誰知下一秒,一隻胳膊就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將她整個兒都籠在了自己懷裡。
「不好意思,」林川的聲音有些冰涼,「她有話和我說。」
……
沈凝:不好意思,本人已蘇陣亡。
*
這一天後來在逛博物館的時候,左綺終於沒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傍晚時刻,節目組安排的活動是在海邊進餐,然後進行一個活動。
就算在一月,這座海濱小城的溫度也不低,是以海鮮尤其豐富。節目組給的是最負盛名的海鮮飯、Tapas和葡萄酒,據說當時斯嘉麗約翰遜來巴塞羅那拍電影的時候,吃的就是這些。
沈凝感到很滿足。
這座城市,也在海天夜幕落下的那一刻,向他們呈現了最美的風景。
星光漸漸升起,海面燈火璀璨,月色朦朧而動人。海風清爽,海浪纏綿。一點點酒和木樨花之必要,是美景最重要的伴侶。
破壞氣氛的節目組又在此時上線:讓每個人在一張紙上匿名寫下自己最深的秘密,然後打亂次序交換,讓別人讀出你的秘密。最後再來猜測,哪個秘密是屬於哪個人的。
按道理來說,這種時刻都不會寫出自己真正的秘密。頂多寫個關於爸爸媽媽的煽情故事,覺得歉疚、悔恨、絕望都無所謂,只要流流眼淚,給節目製造看點就行。
沈凝抬頭看了林川一眼。他的眼睛籠罩在夜風裡,遠處漁火跳躍,如同他眼裡的星星一樣閃亮。
就是這一眼,讓沈凝改變了主意。
她低頭,在節目組發來的紙上端端正正地寫下兩句話句話:「我不想做演員。我很不開心。」
其實沈凝開始淺淺看得越來越清晰。她做演員是為了媽媽是為了錢,卻不是為了自己。
越來越沒有自我,所以越來越不開心。
她是憋了一口很大的勁兒,所以才會愚蠢到在真人秀上寫這種東西。可這樣放飛自我,又讓她有種莫名的快感。
寫到最後,她的心情有些雜蕪。那個句號寫的特別圓,特別正,特別用力。
她和林川幾乎同時寫好自己的秘密,然後放到桌子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