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良藥苦口，念海靈台

當白澤從那一片茫然的強光中終於恢復了自身的視覺后，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身處於一座漂浮於無盡迷霧之中的方形平台之上。

平台內地面上鋪着整齊的青石地磚，在空地的正中唯獨露出了一片土地，其上長有一株已經臨近枯萎、看不到幾片葉子的大樹，而少年醒來時，便靠坐在這株大樹之上，似乎剛從小憩中清醒了過來。

此地處處顯露出一種敗落的景象，磚縫積攢的泥土中長滿了各種雜草，就算是青石磚面也都彷彿經過了上百年的風蝕一般破損不堪，那株已經枯萎的大樹就更不說了。

此刻在他的面前，漂浮着一軸由貌似由朱紅綢緞所制的長卷，鈿白牙軸，貫軸舒捲，就彷彿是「圖窮匕見」這一成語中曾用到的那種古卷一般，或者說類似於那些中國傳統掛畫那樣的捲軸，不過要更加的精緻和華美，而在其的最外側的名簽上，則以豎版的篆體寫有《記憶之書》一行字。

白澤剛剛伸手觸及這本看起來就顯得造價不菲的捲軸之時，一道精神短訊就頓時隨之沖入他的腦海之中，讓他彷彿被人當頭棒喝而短時間心神一亂后，隨後當他的精神恢復平靜后，那條短訊也被他所讀取和理解，並了解到了很多信息。

雖然曾經的那個兒戲般的惡魔召喚術失敗了，但是因為其嚴格按照古老儀式的步驟進行，所以在前半段那溝通亞空間的部分卻可以稱得上頗為成功，就在那個時候，白澤無意間在精神層面接觸到了那個短暫出現在物質界的亞空間蟲洞。

從那一刻起，他的精神就和亞空間有了聯繫，這也是在那之後頻繁做噩夢的原因所在——那一絲隱約的聯繫就讓他在入睡后，精神會不由自主地感知來自亞空間所輻射出的精神信息，亞空間是熵的集合、也是諸位面所有邪惡與混亂的最終歸宿。

在當他做噩夢的時候，實際上是因為他的精神接觸到了亞空間散佚的混亂能量，從而扭曲了他的夢境世界，雖然這種接觸亞空間的行為很容易造成人格扭曲或是精神分裂，但是因為他不過是接收到了一點來自於亞空間的雜波所以受到的影響並不大，倒是僅憑他如今還算可以的意志力就維持了自身精神世界的穩定，並在隨後逐漸適應了這一干涉，他的精神和靈魂也在這種接觸中得到了鍛煉。

不過因為來自於亞空間的雜波一刻不停地影響着他的精神，並且隨着時間延長而逐漸穩定了兩者間的聯繫，導致這段時間不僅是夜間做夢，就算是白天都能夠感受到其的干涉力在逐漸增強，若是這樣下去的話，隨着他無法休息而積攢的疲憊，或許會在幾天後打破原本脆弱的平衡，徹底被亞空間的力量吞噬一空！

但是就在此刻，他之前通過接觸亞空間之力所吸收來的力量，也在他的精神之中凝聚成型，這本來便是亞空間用來錨定他的所在、並用以穩定和強化兩者聯繫的紐帶，但是此刻成了少年唯一的救命稻草。

似乎是少年的潛意識已經察覺到了自己不久后的絕境，於是乎少年的靈魂自主與這一亞空間之力融合，並以此為基礎孕化出了一件作為「超自然之力紐帶」而存在的奇物——這便是這一捲軸說白了，其實便是融合了少年的記憶空間后所形成的概念具象化產物，本身其實依舊是少年靈魂與精神的一部分，只不過因為融合了亞空間之力而得以用物質化的形式成型，並以此在少年的念海之中開闢出了一片狹小的空間，用以容納和保護少年的靈魂使之與亞空間的力量徹底隔離開來！

隨手拉開了這一不過只有半米來長的捲軸，不過卻見內側橫幅的留白處空無一物，沒有記載任何圖像和文字，不過當少年回想着某些自己所經歷過的情景時，相應的畫面、文字乃至於聲音就會隨之顯現其上，就彷彿一個擁有「絕對記憶能力」的輔助插件一般，不過若是他所沒有經歷過或是了解過的事物，那麼就依舊是一片空白，倒也是頗為簡單易懂，讓人一看之下就明白了這件「寶具」的使用技巧。

將這捲軸隨手合起來一拍就收進了體內，站起身來的少年轉身站在枯萎的樹前看了又看，卻發現這課通體蒼白彷彿枯木一般的大樹遠沒有他之前認為的那麼普通。

只見其的質地極為古怪，並不是常見的木質形態，而是某種介於金玉與琉璃之間的獨特質感，透過如同白色珊瑚一般堅硬皸裂的表皮，可以看到其內如同白銀一般柔軟光亮的韌皮部，以及金色的脈絡和其內剔透如琉璃般的青色寶石樣的堅硬樹榦。

而就在他將手輕輕按在了樹榦之上的下一刻，就彷彿一道雷光突然在他的心頭炸開，眼前突然大方光明，面前再也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擋他的視線，只見那原本已經難以看透的青色琉璃樣的樹榦之後，隱約可以看到看到后側彷彿有水滴般大小的赤紅圓珠成串滾動，而在最深處貌似能夠看到紫色的邊材和翠綠色的心材——這顆樹彷彿通體有各色珍寶構成，越是仔細觀察越讓人不免為其的華美瑰麗而深感震撼。

而當他向下方望去，只見這棵樹根莖主幹向著平台下方筆直穿刺了下去，深入到了某一不知名的所在，隨即他就看到了自己全身上下的經絡和血脈，他的肌肉顯現為珊瑚一般的白色，肌腱澤顯現白銀一般的柔軟，金色的脈絡所構成的血脈網絡遍佈身體每一寸角落，青玉一般的骨骼在金色脈絡的襯托下顯得愈發華美，紫色的經絡形成的樹狀網絡不斷此起彼伏的亮起光點，其中有的暗淡、有的明亮，水滴大小的赤紅圓珠在其中成串滾動，而青玉般的骨骼之中隱見翠綠色的油狀物質浮動，展現出讓人驚嘆的生機和活力……

一眼望去，便知道這應該就是自己的身體了，而且按照他這段時間身體的不適之處進行觀察，都在這裏一一得到了對應，讓他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

而當他抬頭仰望的時候，漫天雲霧都突然淡化消失，無數彷彿星辰一般閃亮的光點幾乎佔滿了頭頂的天空，而當他仔細凝神查看的時候，卻發現那一顆顆星光竟然是一個個彷彿氣泡般的空間，而這些空間表面籠罩的片光不露的迷霧也隨着他的雙眼凝視而被驅散而開，只見每個氣泡的最核心處都蜷縮著一個面目乃至於身形都不甚清晰的人影，而在氣泡內則漂浮着一片片彷彿極光一般的斑斕雲霧，於雲霧中隱約可見各種影像稍縱即逝。

而就在那些氣泡與氣泡的幽深空隙之間，可以看到種種樣貌怪異、匪夷所思的怪影在不斷穿梭飛舞，不時會被氣泡散發出的光芒吸引而聚集而去，卻又會在將光芒吸走後再次飛向他方，但是就在他所在的這一方小空間的頂部屏障之上，似乎因為頂部的迷霧消散而露出了下方的光亮，竟然頓時吸引來了數十個只有在印象派畫家的油畫中才能看到相仿形貌的怪影，正在附着在表層不斷摩擦、刮撓和敲打着，就彷彿想要擊破這一層護罩闖入其中一般！

不過，還沒有等他看清那些怪影的樣子，所有怪影都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后突然無風自燃了起來，隨後他就感到自己的精神幾乎立即變得疲憊不堪了，甚至連此刻的身體都失去了站立的力氣，在向身後頹然倒下的同時，只見頭頂上原本散開的迷霧再次重新聚攏形成了蔚藍色的天空，然後就雙眼一黑徹底失去了神智——

而當白澤重新整合了碎散而疲憊的神志，並逐漸恢復對於身體的控制能力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之中。

少年此刻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都要炸開了，甚至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和搖擺，即使他從來沒有喝醉過，但是他卻可以斷定就算是那些酒鬼宿醉時的痛苦也不及他此刻的十分之一！

這種糟糕至極的感覺任何人都不想再有第二次了，而且不僅如此，他只感到自己的精力極度匱乏，發自靈魂深處的無力感支配着他的全身，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彷彿會在下一刻停止，身上的肌肉不再受控制，就彷彿自己的神經末梢都已經麻木而難以感知到自己的身體——但是即使如此疲憊，甚至連腦袋都在不斷的脹痛、酸痛和麻癢中受盡折磨，他卻一點睡意都沒有，這種感覺簡直就能生生讓人瘋狂！

「喝下去！」

不知從哪裏遞過來的一杯散發着濃郁刺激氣味、色澤顯現墨綠色的詭異熱飲，不過本身情況已經不能再糟的少年，當即接過一口灌下！

彷彿腐爛的菜葉與潮濕的朽木的異味中，還有着如黃蓮般的甘苦與蜂蜜的甜膩，這些味道混雜在一起，簡直噁心的讓人無法下咽，但是一入口就回憶起這個熱飲真身的少年，還是強忍着那彷彿沸反盈天一般的反胃感而將之生生咽了下去！

這位遞給他這杯熱飲之人，此刻坐在他的身旁。

這是一個任何人看到都會情不自禁駐足觀望的美麗少女，她不僅有着如同人偶般精緻的五官和細膩的皮膚，還有着一頭黝黑筆直彷彿綢緞般美麗的秀髮，但是那一雙黝黑得彷彿可以吸盡一切光亮的雙眼，雖然美麗但是卻也更加嚇人，白澤甚至無法在這雙凝視着他的眼瞳中尋覓到自己的倒影——這便是白澤加入的這個社團中，雖然與白澤身為同級生，但是因為之前的組員今年都升入了高三畢業班，於是乎自動晉陞為當代的社長大人——大道雅，一個黑長直美少女，有的時候坐在那裏的時候，甚至會讓人誤以為看到了做工精美的高檔人偶。

這杯據稱是大道同學按照家傳「漢方葯」的配方調治的「特製提神甘草茶」的味道已經噁心到了一個常人難以想像的極致，但是對於恢復精神和體力卻有着極大的益處，幾乎就在將這一整杯比中藥還要苦澀難咽的茶水吞進肚子的下一刻，他就感到自己的腦袋舒服了很多，最起碼原本的極度透支所產生的痛楚已經消失，甚至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無力感也隨之消退了很多。

「多謝，我現在舒服多了。」

大約閉目靜養了小半個小時候，將吞入腹中的茶水基本消化完畢的少年，總算有了足夠的精力對身邊少女進行回應了。

「注意身體，回去好好休息——應該第二天就會徹底沒事了。」

並沒有詢問少年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大道雅，十分體貼的說道，並接過白澤已經喝乾的茶杯放在了一邊的茶几上。

身為社長的大道雅並不喜歡說話也不樂於交際，甚至她那總是面無表情的陰沉面容會讓人不自禁的敬而遠之，但是她卻總是十分細心能夠發現其他人的需要，並且從不過問他人的私事的習慣，反而使她的人緣和人際關係頗為不錯，遠不像她外表看起來的那麼陰冷而孤獨。

此刻天色都已經一片昏暗了，或許過不了多久就連學校門也要關上，因此白澤自然不便再多在學校停留，和似乎為了等他清醒而等候在社團中的大道雅在社團大樓門前告辭后，他便提着包快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