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0章 私密馬賽

第3380章 私密馬賽

第3380章私密馬賽

安邑城外,曹軍大營今夜的一戰,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蛛網節點,又像是一個巨大的引力黑洞,當狂風吹拂,烈火騰空之際,不知道會將多少人,多少性命,多少血肉,或是被吞噬其中,或是被挾裹着,改變了原本行進的方向!

曹軍大營中央營盤驟然火起,便是對於戰局最遲鈍的人,都明白現在曹軍之勢,如山崩一般,再也無法逆轉。

不管是什麼原因導致的曹軍大營之內的中央營盤的驟然大火,但這就意味着一場大敗!夏侯惇的臉色在火光之中一片慘白。

他哆嗦著,伸手指著,抓着那火光,痛苦萬分。

他輸了。

他在太原輸了。

但那多多少少可以算做是孤軍深入,奮戰不敵,尤其是不敵驃騎的火炮,沒有防備住這種攻城的利器,所以有時候午夜夢回,猛然驚醒的時候,夏侯惇還可以給自己略作寬慰,表示非人力之過也,是驃騎的奇器淫具之物而已……

依賴外物者,定然不可強天下。

他就像是千百年來的那些儒生一樣,雖然知道他的這個說法不對,但是不這麼說,那不是證明了他是錯的?

只要不認錯,就沒有錯。

夏侯惇一開始,對於斐潛,即便是他被抓了,但在心中還是有一點點的傲慢和偏見的,覺得驃騎不過就是這一時的強橫罷了,要論長久,堅韌,底蘊,以及傳承,還是要看我大山東孔子故鄉……

結果現在,他的信仰,似乎伴隨着火光在焚燒,在消融!『不……不,不不不……』

夏侯惇搖著頭,似乎是在否認眼前的一切。

斐潛看了一眼夏侯惇,便是對着尤里烏斯點了點,示意尤里烏斯看住他。

尤里烏斯會意,往前站了一步,將夏侯惇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夏侯惇茫然若失,顯然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時半會緩不過來……

斐潛招手叫過了荀諶,低聲吩咐兩句。

荀諶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片刻之後,便是戰鼓號角齊鳴!在山野之中待命的那些驃騎騎兵,在戰鼓號角聲之中,宛如狂濤一般,向曹軍大營涌去!這是全面進攻的戰鼓和號角!

即便是曹軍作假,這樣的場面,也是值得押上一注!……

……

在原野之中待命的驃騎人馬,迅速投入了戰鬥。

曹軍營地之中,大片大片的火光在閃動着,跳躍着,似乎是在歡慶,也似乎是在哀嚎。

中央營盤驟然的變故,使得曹軍大營之內的曹軍兵卒軍校不知所措。

他們慌亂的向中央營盤發出信號,派出傳令兵,對於驃騎軍的防禦無形當中削弱到了極點。

曹軍大營外延有很多地方的壕溝,或是被填上,或是搭建了臨時的踏板,許多驃騎人馬正在沿着這七八條的通道進入曹軍大營之中。

原本在這些營門,或是通道之處,用來節節抵抗,層層防禦的曹軍營盤,現在要麼是被攻破了,要麼就是士氣全崩逃離了。

死傷的,屍橫遍野,逃離的,火光衝天。

每個缺口,都經歷了慘烈的廝殺。

或者說,單方面的廝殺。

畢竟曹軍之中,也並非全都是膽怯之輩,只可惜……

每個營盤,都留下了鮮艷的血色。

隨着驃騎軍的進攻,曹軍在不斷的敗退。

雖然曹軍中央營盤在之前發出了各個營寨堅守抵抗的命令,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又有誰會堅持着之前的號令?混亂蔓延著混亂,逃跑接連着逃跑。

那些曾經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製造出來的拒馬,現在被推到了溝渠之中。

甬道上的弔橋被砍斷,焚燒。

一些是驃騎軍做的,另外一些則是曹軍為了隔開驃騎的進攻,自己做的。

而不管是誰做的這些事情,都在某種程度上加重了曹營的分裂,使得原本一塊整體的曹軍大營,現在變成了分散的曹軍營盤。

那些在主要通道和關鍵位置的陷阱翻板等機關,有的是被民夫先行探出,也有的是在驃騎斥候的偵測下暴露,被標記出來。

後續進入曹軍大營的驃騎人馬,正在沿着這些查探,或是標記出來的安全通道,進入營地,同時將那些受傷的戰友,攙扶著緩緩撤離。

搭建木板,清空壕溝,拆除寨牆,清掃殘敵,標註陷阱,救治戰友……

這所有的一切,並不是斐潛一一在發出指令,進行遠距離的操作,而是驃騎軍的中下層的軍校士官,根據平日的操典,以及戰鬥的經驗,自然而然的形成的有序運作模式,宛如精美且靈便的戰爭機器,在齒輪咬合運轉的過程當中,呈現出來無以倫比的美感。

而反觀那些被驃騎軍所攻擊的曹軍營盤,都在拚命的搖動雙兔大旗,向周邊的其他營寨求援,但他們也同樣不去看其他營盤的求援……

曹軍是龐大的,卻是零散的,而驃騎軍人馬並不多,卻是整體的。

驃騎大將軍斐潛一直以來堅持的走精兵路線,在這一刻,得到了最為豐厚的回報,最為艷麗的展現!

這個曾經強橫一時,龐大無比的曹軍大營,徹底被驃騎軍所攻佔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

……

至於為什麼曹軍的中央營盤內,會突然燃起了大火,導致整個局勢猛然之間惡化到了如此的境地,就不得不提及從來此人了。

作為河洛一直到了河東,並且在數輪的清洗和送死當中,依舊能存留下來的這個傢伙,在和許褚彙集到了一起之後,爆發出來的能量超出了一般的想像。

從來當然不姓從,也不叫來,但是他自從成為了從來之後,就必須從來了。

他恨曹操,他也恨斐潛,更恨這個腐朽的天下!

對於他來說,這一個龐大的帝國,那些龐大的家族,最好都隨着陳舊的東西一起死去,就像是袁氏,楊氏,以及現在的曹氏,或許未來的斐氏……

即便是一般的人,只要有了信念的,眼神都會有所不同。

更何況是從來這樣從河洛而來,就一直在注意觀察,事事留心的人?所以曹軍的中央營盤更是從來關注的重點,在匯合了許褚之後,從來幾乎沒有遲疑,立刻加入了許褚的隊列,帶着許褚一行穿行在營盤之中,摸到了曹軍中央營盤左近。

曹軍中央營盤打出的讓各個營寨固守的號令,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等於是幫助了許褚和從來等人的潛行,不過當他們摸到了中央營盤附近的時候,就沒有辦法再往前了。

因為在中央營盤一周,都是高牆壕溝,弔橋翻板,崗哨塔樓,即便是許褚和從來穿着戰甲,能扛得住普通箭矢,也未必能扛得住弩矢,更不用說抵禦在塔樓上放着的弩車和投石車了……

從來的作用,就在此時此刻得到了最大的體現。

他根據之前對於中央營盤的印象,指點了幾個位置,然後許褚帶着人,便是從外延往中央營盤之內吊射了兩三波火箭!

其實從來和許褚的想法,都不是要靠他們幾個人就能拿下曹軍的中央營盤,而是想要渾水摸魚,而射出火箭的目的,就是為了將水攪渾,而且若是能破壞一些投石車和弩車什麼的,豈不是可以給後續的進攻提供便利?可是許褚和從來萬萬沒想到,他們原本只是為了攪亂的目的射出的火箭,竟然在中央營盤之內造成了成噸的傷害!

火箭射出,中央營盤之內便是有人在瘋狂尖叫,旋即就是轟然騰空的大火,照亮了整個的夜空!也徹底的將曹軍大營推向了深淵!

……

……

斐潛望着曹軍營地內中央營盤位置忽然之間燃起的大火,也是有些感慨。

這玩意,一看就非常的熟悉。

但是每一次的出現,都代表了相同的慘烈。

斐潛掃了一眼在幾近崩潰的夏侯惇,心中多少有了一點點的憐憫。親眼見到曹軍一敗如洗,身為曹軍二號人物,自然是不好受的。

斐潛其實也有一點驚訝。

他原先的想法,也沒有打算要連夜就攻下曹軍大營的。

之所以和夏侯惇打賭,只不過是想要以此為由來敲開夏侯惇硬殼的手段。

不管夏侯惇是要出面收攏殘兵,抑或是寫什麼書信,都是有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間了。

可斐潛沒能想到,這曹軍大營,竟然垮塌得這麼快,這麼離譜!片刻之後,夏侯惇才漸漸的從崩潰的邊緣爬了回來。

『這像是火油啊……』斐潛說道,看着臉色依舊蒼白無比的夏侯惇,『像是……嗯,應是給我準備的……只不過,呵呵,啊,元讓兄,承讓了……』

『……』夏侯惇無言。

夏侯惇的身份在這裏擺着,所以他即便是被俘虜了,也還是有一點的自由,只不過是在驃騎兵卒的嚴密監視之下。

這一場戰事,夏侯惇他自然是擔心不已的,所以即便是知道見了斐潛,到了雙方的陣前,難免會有羞辱,可他依舊覺得要親眼看看……

夏侯惇他絕對沒想到他會親眼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那些早些年在中原戰場上,幾萬甚至十幾萬健兒浴血奮戰的場景,如今似乎都是在做夢一般!一如曹袁大戰之時,只不過,斐潛並不像是曹操夏侯惇所預料的屬於類似袁紹的一方,反而是曹操他們自己成為了袁紹第二!而且這也是當年劉秀拿到的劇本啊!

劉秀也是同樣的從中原進軍河東,最後繞行關中,一舉定了天下!為什麼到了這裏,這個時候,就不一樣了呢?難道這氣數,當真是盡了?『元讓兄,之前與某打賭,是不是希望我為了賭約,便是將騎兵全數都派上去?』斐潛笑着說道,『現在我全數都派上去了……元讓兄為何不展開顏?』

『……』夏侯惇悶哼了一聲,片刻之後才緩緩的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之前若是驃騎兵鋒深入曹軍大營,自是可以調集兩翼兵卒,依寨作戰,有地利之優……即便是不可勝,也不至於落敗……可是現在……中央營盤火起,軍心大亂,只要突進到了營中,砍斷了大纛,便是……唉……驃騎大才啊,竟然連這等事情,都能料到……』

既然被斐潛看破,夏侯惇也沒有故意否認。

這種事情,向來就是相互計算,誰是傻逼誰就吃虧,而且都有實效性,時辰一過,策略就沒有用了。就像是現在夏侯惇故意對斐潛坦白,不也是另外的一種策略?『故而……』斐潛笑了笑,『元讓兄心中還存有幾分的僥倖?』

夏侯惇立刻說道:『驃騎何出此言?!』

斐潛哈哈笑道:『元讓兄還不肯說么?這曹軍大營之內……大纛之下,是曹丞相的替身罷!』

『你……』夏侯惇瞪着斐潛,半晌之後,雙肩微微垮塌,『原來驃騎早就知道?』

斐潛搖了搖頭說道:『也不是早知道……元讓兄一而再,再而三的誘我進軍……便是知道了……曹丞相,現在在何處等我?陽池,還是中條山?』

『哼!』夏侯惇便是什麼都不肯說了。

斐潛笑笑,也是望向了遠處。

烈焰騰空,如同群魔亂舞,但是這些亂舞的魔頭,終究還是要停歇下來的。

猛然間,有些碎亂的聲音,隱隱約約在風中響起!『敵襲!』

斐潛一愣,什麼地方來的敵軍?夏侯惇頓時也是精神一振,瞪圓了眼睛向黑暗和光火當中探尋……

……

……

火焰或許某個時辰就會熄滅,可是有些東西,永遠不可能就此消亡。

火光照耀着夜空,中央營盤燃起的大火將無數的光和影堆疊在了戰場上。

雙方複合的嘶吼聲在這夜色當中回蕩,在土塬和溝壑之間碰撞四濺開來,就像一曲悲壯的詠嘆調,讓曹洪聽了,幾乎都是要落下淚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是安排好了,等驃騎軍落入陷阱之後再發動么?曹笙這是怎麼了?周遭戰場的慘烈廝殺聲,驃騎軍轟鳴的馬蹄奔騰之聲,在曹軍大營的前部震蕩著,蔓延著,甚至將曹洪身上的衣袍衣甲都震得不停的顫抖……

當然,也有可能是曹洪自己在抖。

比起曹軍前營的混亂,在曹軍后營這裏,還是有一批曹軍精銳,持刀立槍,在等候着曹洪的命令。

曹洪原本的計劃……

算了,山東點子王到了現在,就沒有一個點子是落到了實處的。

現在曹洪再次計劃落空,似乎也是一種必然。

可是要說曹洪有多少錯處,多麼愚蠢,似乎也說不上。他之前在中原都能打,也能抗,可是到了這裏,卻打什麼都打不順,抗什麼都扛不住!就在白天曹洪還沒受傷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態還是極佳,一門心思的琢磨著要怎麼和驃騎抗爭,要如何消磨斐潛的實力,下達軍令什麼的,也是號令清晰,充滿自信,可是現在負傷了之後,在夜裏便是小錯滾成大錯,大錯變成了不可挽回的致命錯誤!現如今曹軍中央營盤火起,全營震動,便是有人開始跳腳罵曹笙,言詞之中多有替曹洪開脫,將所有的錯處都歸咎於曹笙身上。

這也是傳統山東藝能了,領導么,當然是不會出錯的,錯的都是在執行上。既然現在執行點火的是曹笙,那麼即便是誰都知道負責按這個按鈕的,是個臨時叫來的臨時工,也並不妨礙成為最好的甩鍋對象。

曹洪的臉色難看至極,他喝止了這種叫罵,但是並依舊沒有表示主要的責任歸屬。

即便是在中軍大帳之下有秘道,但看這樣的火勢,多半曹笙是活不成了。不僅是曹笙活不成,連帶着中軍營盤之內的很多曹軍兵卒也同樣的殉葬於此,和曹軍大營一同化為煙火。

『將主,撤吧!』心腹護衛在一旁說道,『非戰之過啊,這……就算是現在上去,又能如何?驃騎軍勢已經成型,我們這點人……就是杯水車薪啊!不如趁著亂事還沒蔓延到此,我們先撤,按照計劃將這些后營物資一燒,一方面可以斷了驃騎追擊的道路,另外一方面也是不留這些東西資敵……』

心腹的好處,就是替主子說一些主子不好說的話。

確實,中央營盤提前火起,既沒有打亂驃騎軍的節奏,跟沒有給驃騎軍造成多少傷害,反倒是曹軍自己吞下了成噸的暴擊,粉身碎骨化成了一片的火海。

現在就算是曹洪搏命,也未必能挽回什麼。

更何況,曹洪還負傷了。

如果沒負傷,曹洪說不得還有一時的血氣,覺得可以搏一搏這最後翻盤的機會,可現在一切的籌碼都丟了,就剩下自己手中這一枚。

是帶着最後一枚籌碼離場,等待下一次的賭局,還是就乾脆破罐子破摔,將最後一枚籌碼也扔進去?!

即便是大多數人都清楚,最後一枚籌碼就算是扔進去,也依舊是贏不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了曹洪臉上。

如果只是籌碼,那麼大多數人都會扔了,大不了輸光了回家睡覺。但是如果這籌碼之中,還包括了自己在內的性命呢?曹洪是賭徒,但是他還沒有達到賭鬼,甚至是爛賭鬼的程度。

片刻之後,曹洪抽出了戰刀,在手心上劃出了一道口子,將血塗在了臉上,『驃騎!某誓與你不共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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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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