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死

在重症監護中的陶奇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對大家來說，他昏迷了，可是對於他自己來說，神智卻一直有一定的清醒，也就是說，不能看、不能動、不能說，卻能聽到一部分話、能懂大概發生什麼。這種昏迷是一種身體的表象，而精神上他基本上知道所發生的事情，就是不能表達一切而已。

從被歹徒刺傷，流了很多血，到上救護車，到醫院，到手術，到重症監護，所有的經過，陶奇自己都大概知道，卻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抬起眼皮睜開眼睛看一下，也不能哪怕微微動那麼一下手指。好似一個夢境一般，又好比夢魘的可怕。

護士們又來觀察了，陶奇聽到他們在說話，離得遠有些聽不清，只是幾個詞，幾個字偶爾傳入耳中：「他媽……腎臟……活下去……」

「可憐……錢……醫院……」另一個聲音在遠處響起，像是護士在對醫院有什麼不滿，語氣充滿對患者的同情。

隨著護士的走遠房間里再次回復寧靜，陶奇的心卻直沉下去，護士們議論的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剛才從手術室裡面出來，似乎聽到一些聲音說著很快還要再次手術，看來自己能不能活下來還難說啊，看到很多勵志影片不是說要靠意志戰勝病魔么？自己還不想死啊，老子很年輕啊，活的意志很堅定啊，怎麼現在的情況好像自己真的要……掛了啊！

隨著監護室裡面儀器滴答滴答的聲音不停地響著，時間很快到了半夜，騰騰騰的腳步聲響起，陶奇感到數名護士開始推著自己的病床移動，隨著床的運動，自己的頭擺來擺去，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一樣，看來自己的第二次手術就要開始了。

一個聲音在耳旁響起：「護士長，聽說最後果真是他媽媽？」

「是啊，緊急配型，倒是有一人也可以，不過據說費用……哎……他媽媽本不是最好的，可是哪個老百姓能負擔得起啊……」另一個聲音很滄桑的說道。

「聽說是院長親自做手術？」

「是啊，咱們院能夠做移植的只有院長，只有院長跟袁主任二人配合過器官移植啊，這個手術哪是隨便能做的呢？」護士長感嘆道，「就是院長他們也不能百分之百成功的。」

「腎臟真的那麼貴么？不如哪天我也把我老公的賣掉得了」女護士開玩笑道。

「呵呵，小丫頭不懂事瞎說，真到你的時候你就笑不出來了」護士長瞧著她的頭道。

陶奇聽著他們聊天被推進手術室，心裡猶如搗碎五味瓶，千滋百味，不知道到底是個啥滋味，媽媽……

消毒，麻醉，護士們忙忙碌碌準備著，感覺到大夫已經就緒，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她簽字了么？」

「簽了」另一個聲音道。

「每張都簽了？」第一個聲音道。

「由不得她不簽！」第二個聲音小聲道。

「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只欠東風！」

「要不是臨時出這個狀況，葉知秋恐怕已經該就範了！」

「程咬金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那個王叔你查了沒有？怎麼會……」

「要我說啊，恐怕還是黑龍會的傢伙飯桶。」

「收聲，這幾個字以後不要提到！」

「是，我是說能被兩個學生仔給……怎麼說也不是什麼狠角色。」

「哎！這樣一來，我們的計劃可以說完全沒有達成，海關……」

「您的意思是？」

「東風有了，出貨那邊……嘖……」

「還差風帆？」

「風帆再考慮吧，東風來了……」

這時忽然聽到旁邊推來的另一張床的聲音，一隻溫暖的手撫摸在自己的臉上，母親的聲音響起：「小奇，小奇，媽的好孩子，別怕，一切有媽媽……」

陶奇的心裡在滴血，結合聽到的對話，怎麼都感覺有一件驚天陰謀正在醞釀……如果給他選擇的機會，他恐怕會衝上去制止母親吧……如果他能起來……

母親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看來他那邊應該也已經進行了麻醉，隨著護士推了幾管葯進入體內，陶奇的意識也開始漸漸的模糊了起來，在最後的意識消失前，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小時還是一個世紀，陶奇的意識再次回歸的時候，自己的情形變得好奇怪，他竟然看到醫生正在手術，看到一旁病床上的母親，護士正在遞著一件件的工具給醫生，看到……

自己……天哪，那個正在接受手術的人是自己，陶奇感到震驚，從來沒有過的震驚，無論誰看到自己被開膛破肚，恐怕也不會平靜吧！在一片綠色的手術室中，那紅色的自己的血液，無論如何也會給自己莫大的觸動。

「電擊」醫生喊道，「呲，嘣」

「再電擊」「呲，嘣」

「滴，滴，滴」的聲音變成了一聲長長的「滴……」

接著陶奇彷彿看到了媽媽，站在對面對著自己微笑，微笑，微笑，然後漸漸飄升，漸漸的，緩緩的消失在視野，陶奇一瞬間彷彿明白了什麼，彷彿又什麼都不明白……盯著母親消失的方向，陶奇淚流滿面，他看向了醫生，眼神凝固了，他要記住，要記住這兩張本應該是天使，如今卻長著惡魔的雙角的面孔，滔天的恨意洶湧澎湃，瞬間陶奇感到天旋地轉，仇恨充滿的天地間。

「為什麼，為什麼我救人，卻害死了母親，我恨，我恨全世界……」陶奇雙目通紅，咬緊牙關，緊握雙拳，卻沒有衝上去，因為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肩頭，這是一隻潔白的手，潔白如玉，卻沒有一絲的血色的手，冰冷卻有力，柔和卻堅定的手。

「仇恨不屬於你，屬於你的是愛……」背後傳來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振聾發聵，如醍醐灌頂一般擊中陶奇充滿仇恨的心。

「愛……」

「是的。愛……」

「可是我的母親？」

「你感受到了母親的愛……」

「母親的愛……」

「如果所有的事情重來一次，你會怎麼做？」

「我……」陶奇遲疑了，如果再來一次，一切重來，自己還會不會衝上去？一個一個的畫面出現在腦海，黑衣人的窮凶極惡，金盈、葉紫的驚慌失措，劉洋的勇敢執著，王叔的忠義勇武；漸漸的堅定的神色出現在陶奇的臉上：「我會！」堅定而沒有遲疑。

「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陶奇臉上出現聖潔的光輝，「是的，善良的人為了自己的信念，為了愛做出莫大的犧牲，我如此，母親也是如此，為了自己的信念，為了愛……根本沒有其他的目的，其他的要求，就是為了愛，為了讓更多善良的人能夠愛，能夠被愛，能夠和平的，安全的，付出以及得到愛！」陶奇看向兩名醫生：「為惡之人也一定會受到應有的制裁，我以我陶奇之名發誓，為愛制裁……」

「為愛制裁，你沒變，無論多少世的輪迴，你還是你……」背後的聲音緩慢而有力的說道，「我們走吧……」

周圍的手術室忽然亮了起來，充滿柔和的白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直到映入眼帘的再也沒有別的顏色，只有白光，彷彿一秒鐘，彷彿一個世紀，彷彿離開了一步，又彷彿離開了數個星系的距離……

當陶奇的眼睛再次可以看到東西的時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樹，褐色的樹榦，濃密的樹葉，蒼勁的枝幹伸向雲端，一種神聖自然的美感讓人遐想。碧綠的青草地，潔凈蔚藍的天空，偶爾一兩朵白雲飄過，好清新，好純凈的大自然！

「傻了？」一張碩大的臉忽然近在咫尺的出現在陶奇眼前，正在欣賞自然美景的陶奇整整的嚇了一大跳，向後趕快后跳，定睛瞧去，一個頭戴白色黑邊大草帽，皮膚黝黑，身著夏威夷款式大花襯衫、花褲頭、腳踏涼拖的男子出現在眼前。

「你……是剛剛的？」陶奇聽聲音感覺這個人不是剛才接他的人。

「NO!NO！自我介紹一下，在下乃是你的接引者，白無常蝶衣是也……」花衫男怪腔怪調的作著自我介紹，語不驚人死不休。

「白，白無常？」陶奇上下打量著面前的花衫男，「你是白無常？你怎麼穿這樣？」印象中影視作品中的白無常不是那樣子的么？陶奇腦中形成一個帶著高帽，身穿白衣，手中不離招魂幡的圖畫。

「穿你個頭啊！」白無常給陶奇一個爆栗，「你想什麼，你頭上的光圈裡面都能看到，你別告訴我，你天天都只穿一套衣服，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不換……」接著做痛苦狀，「難道你想我幾百年只穿同一件衣服？」

陶奇抬頭看了自己頭上一眼，一個光圈，像是一個液晶顯示屏一樣，畫面上正是自己想象中白無常的樣子。「這個，我也就是一說嘛！」陶奇看白無常那個樣子，不想打擊他，其實現在流行T恤牛仔了，要不這位老兄恐怕又要換衣服了……

「那麼這裡是哪裡呢？」陶奇好奇的問道，「這裡是天國么？人死了就要來天國么？你在這裡官職算不算很大啊？有牛頭馬面沒有？這裡是玉皇大帝掌權還是上帝掌權？有沒有天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