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血
但凡在京城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人都知道,沿中軸線,南北東西蔓延出的道路都是最繁華的商業地段。
不過今天本該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地方卻有些冷清。
這不奇怪,任誰看見一群錦衣衛浩浩湯湯過來查案,恐怕都會退避三舍。
楊清笳一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難得像此刻這樣接受眾人驚懼的目光,這都是沾了身後跟著的八個盯梢的錦衣衛的光,如此沿著空曠的街道一走一過,竟有種颯颯風起之感。
趙誠跟在她後面,走出差不多四五條街的模樣,他看著身前走走停停卻明顯沒有個明確目標的人,不由提醒道:「楊姑娘,咱們今天出來可不是逛街的,你只有一天時間,還是抓緊查案吧!」
「我這不是正在查么。」
這算哪門子查案,趙誠當錦衣衛事刑獄這幾年,從未有一次查案是上街閑逛的,他心中只覺這委實不怎麼靠譜,不過命是楊清笳自己的,既然對方都不緊不慢,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跟在其後。
「趙總旗,你對這外城熟么?」她突然問。
趙誠點點頭,錦衣衛基本就圍著這順天府內外一畝三分地兒來迴轉悠,想不熟都不可能。
「那你肯定清楚這京城小偷最多的地方在哪兒了。」
趙誠還沒進錦衣衛之前就是捕快出身,這事兒他自然一清二楚:「偷兒最多的地界就是這條街和前面那條。」
「那你知道為什麼這兩條街小偷最多嗎?」
「這還用問么,當然是因為這裡人多嘈雜容易渾水摸魚。」
她點點頭十分認同:「趙總旗說的的確沒錯,這條街和前面那條街人流密集,小偷在這裡可以找到充足的「貨源」,動起手來也是方便得很。」
趙誠:「你問這些有何用?」
「因為在這兩條街上,不光是順手牽羊容易,」楊清笳轉身看著他,微微牽起嘴角,語帶雙關道:「做些別的小動作也容易,比如……」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將一個小玩意兒插入別人的股根處。」
「你的意思是……」
「勞煩趙總旗派人將這兩條街地面仔細翻找一下,看看是否能夠找到些蛛絲馬跡。」
趙誠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將其餘幾個錦衣衛召集過來,吩咐了下去。
「我們剛剛一路走來,步速用的就是平日閑逛時的速度,」楊清笳攤開手掌給趙誠看自己一直拿在手中的木質簡易沙漏,上半截的沙已經漏了個乾乾淨淨,「這沙漏漏空一次需要大約一刻鐘,我方才在路過江猛倒下的后里兒巷時將它翻轉,直到方才咱們交談之前,沙漏正好漏光,這說明江猛最有可能在這附近遭人暗算,然後走了至少一刻鐘后,傷勢發作倒在了后里兒巷中。」
果然,不多時,一個錦衣衛便過來稟報說他在前面找到了些很可疑的痕迹。
楊清笳和趙誠走過去,發現那痕迹在路的右側。
「這是血跡。」趙誠對血這種東西太熟悉了,看了一眼便立刻斷定道。
楊清笳不得不佩服他們的辦事效率:「錦衣衛果然名不虛傳,於兩條街上尋幾滴血猶如大海撈針,此等眼力和嚴謹倒是少有。」
趙誠哈哈一笑:「你就這句話說得中聽!」
楊清笳也笑了下,隨即俯身看:「血跡已經發黑,應該過了一天。」
可惜明朝根本沒有檢測DNA的技術,不然驗一下就可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
這幾滴血液除了地標外便再無其他價值了,她直起身,以此處為中心,觀察起四周來。
這裡正是平時最繁華的路段,以血跡為圓心,以視線為半徑,東南西北各有一家店鋪,依次是畫齋,酒樓,傘坊和酒庄。
剩下的就只能從兇器著手了,楊清笳仔細想了想,首先排除了畫齋和酒庄,因為它們很難有
什麼類似於兇器那般尖銳的物具。
她和趙誠先是進了傘坊,不大的店面,映入眼帘儘是花花綠綠。
楊清笳抄起一把油傘翻過來看著傘蓋裡面,她用手摸了摸傘骨:「似乎是竹子的,不過好像對於傷口而言過粗了。」
趙誠點點頭,附和道:「這傘骨即便是頭部最尖的地方,也不可能刺入人身而不被察覺,再有就是,這竹子雖被磨得光滑,可扎入皮肉后留下的痕迹亦不會那般細微,一定會有倒刺破壞傷處。」
楊清笳看了看站在一旁,滿面迷茫的掌柜,道:「走吧,去酒樓看看。」
這酒樓單看位置,是離血跡最近的一家,出門走幾步便是。
楊清笳和趙誠一走進去,原本熱鬧喧囂的大堂頓時安靜了下來,食客們全都停杯投箸看著門外進來的一身飛魚官服的趙誠,還有他身邊身材高挑容貌秀麗的年輕姑娘。
「看什麼看!吃你們的飯!」趙誠十分不耐眾人聚焦的目光,訓道。
話方畢,所有人如同再次被按了播放鍵一般,又開始吃吃喝喝起來,只不過氣氛始終都不如方才那樣熱鬧了,大家都支著耳朵,猜測這酒樓老闆因為什麼惹上了這群活閻王。
二人上到二樓,酒樓的老闆一聽說錦衣衛上門,嚇得扔了手裡的算盤,倒履相迎。
「大人今天怎麼有興緻來小店,」老闆硬扯出一臉熱情的笑意,吩咐小二:「趕緊給大人準備個上好的包廂,把昨天新運過來的海鱸魚還有南邊進的時令菜都給我預備好……」
「不必了,」趙誠擺擺手:「我們二人是來查案的。」
掌柜一聽腿都哆嗦了:「查……查案?」
「我們需要到貴店的后廚一看,不知方便與否?」楊清笳客氣地問。
趙誠還沒等掌柜的開口,便徑自往後廚走,楊清笳抱歉地看了眼一臉苦相的掌柜,只能抬腳跟上。
這家酒樓店面不小,后廚也是十分地繁忙。
切墩的,備菜的,掌勺的,做糕點的……菜肉下油鍋爆炒的滋滋啦啦之聲不絕於耳,傳菜的小二不停地過來扯著脖子報菜單,耳眼口鼻儘是人間煙火味,二人走進來時,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楊清笳腳步突然停在了左邊一個滿是魚腥味的長條案子邊,旁邊就是一扇窗子,她向外看了一眼,正好可見酒樓後身的情況。
「這是什麼工具?」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