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十三章

「看你這樣,還不如輪迴一番。」

「還是別了,因為我是真的怕永世輪迴。」

梵淵苦笑，即便是他,也是怕的。

「你竟會真的怕。」鴻鈞有些吃驚，他本來也只是說說而已，並未作真，哪知梵淵竟會。「可是你曾遇到過？」

梵淵伸手蓋住眼睛,慢慢道：「何止啊,那一次也是我的任務之一，甚至是迦葉的靈魂碎片就在那人身上。」

「哦？怎麼說？」鴻鈞眉頭輕挑,心道反正自己也不急着回去,閉關的時間也難定，不怕東皇太一亂跑，索性閑着也是無聊,倒不如聽聽看這其中的原委。

「鴻鈞,你可信,溫柔也是一種罪。」

「美麗即可為罪,溫柔成罪,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是啊,美麗即可為罪，溫柔又何嘗不能。接下來要提到的那個人，名叫慕容若，是一個對人對事，都非常認真，恪守本分，剛正不阿。雖然為人清冷了點，但實際上可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慕容若，名字乍聽起來有些女氣，但卻是個翩翩君子，他為人樂善好施，待人溫和，人緣甚好，是個內心十分強大的人。

「這並無什麼特別之處，聽起來就像一個普通人，他有什麼過人之處？」

「鴻鈞，你可還記得正向命格。」

「難怪，難怪，如果是擁有正向命格……這就說的通了。」鴻鈞有些吃驚，正向命格出現的極少，可以說萬不足一，身為正向命格，所帶來的可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世界上有這麼一個命格名為——正向命格。擁有這種命格的人，並不是天煞孤星，亦不是災星。當這種命格與另一種反向命格相遇時，才是悲劇的開始，無論是對正向命格的人還是反向命格的人來說，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因為這種命格，這個人與那個人的一生，不，或者說永世都會不得善終。

且，最痛苦的那一個便是正向命格的人。即便，那人什麼都不做，如其他人一般，出生，長大，到死亡。只要與那人相遇，死去的永遠都是對方，然後輪迴帶着記憶回去的人永遠都是正向命格的人。

只要擁有這種命格，便註定了永生將不得善終。

慕容若，用一句直白的話來描述就是：強大，面冷心熱，是個說不出溫柔的一個人。

他是正道第一門派萬劍宗首席大弟子，得劍道真傳，實力非凡。

「他所珍愛的人，為救他而亡，恨他得人卻是為了保護他死在他的手下，他所守護的門派滅亡，原來早年，其他門派都在商議要覆滅萬劍宗，他忍辱負重，到頭來誰也沒有保護的了。」

「他要守護的那些人中，有一個是反向命格吧。」鴻鈞直接指出問題所在。

「對，你絕對想不到擁有反向命格的那人，竟是一直恨他的師傅。」說起來，他前去那個世界時，還以為只是個簡單的打怪升級主角贏得最後勝利。等他了解了所有才得知，他那師傅才是那個世界的關鍵。

到頭來，竟然是唯剩慕容若一人……可惜那個時候他筋脈俱毀，已和修仙無緣。

一切結束了……卻已經物是人非……

後來的後來的，慕容若死了，他本以為死了就解脫了……

只不過……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回到了一切的開始。

一切還來得及挽回的時候。

他本來也是這麼以為的，只是，現實卻給了他一個殘酷的結局。

所有的一切，還是如上一世般走向了最終的結局。

每一次死亡，都會回到過去。一次次輪迴，一次次更改命運，但是命運彷彿擰了花，對他開着玩笑，讓他一次次回到過去，卻改不了結局。

每一世他師傅都不知道，曾經有個人一直一直守護着他，在他的身邊，試圖更改他被魔化的結局。

慕容若已經不記得自己輪迴了多少次，他一次次嘗試着修改著命運，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連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失敗了多少回，輪迴了多少次。

「大師兄！！你不是說要保護小師妹么！！！現在是怎麼回事！？」

「小師妹！！被你害死了！！師傅成魔了！你就是這樣護著師傅的！你可知道！師傅他被奸人所害？！我恨你！因你而死！小師弟因你而死！！難道你要整個萬劍宗跟着陪葬嗎！！」

記得有一次，他小心翼翼行走着上一世，上上一世的痕迹，做着努力。

結局卻是小師妹因他而死，七師弟也因為他的一次失誤，而命喪黃泉，而他的師傅則筋脈寸斷，被人生生斷了生機……

……到了最後，他又成了一個人。

一切彷彿都如第一世一般，絲毫沒有改變。

他的努力再次成了白費……

在這麼多輪迴中，慕容若早已忘記了輪迴的理由，就那樣一次一次的回到過去。

隨着次數的增加，他慢慢發現，每一次的修改，都會造就些微的不同。

然後，慕容若發現，只要不與師傅接觸，恰恰便是可以讓他師傅安全的條件之一……

只要不與他們星接觸，所有人都會平安，都會活得很好……

慕容若用了很多次輪迴來驗證自己的想法，最終他成功了……

那一世，他沒有出現在他師傅眼前。慕容若在他被師傅遇到繼而帶回萬劍宗前一天，離開了自己一直呆的地方，避免了與他師傅的接觸。

沒有了他的參與，這一世他師傅依舊是萬劍宗的執劍長老，守護者靈劍峰。

甚至迎來了飛升的機緣，是的他那資質上等的師傅，突破了瓶頸，渡劫飛升。

慕容若對此極為高興，因為他師傅終於完成了一直以來的心愿。

也許這一世便就是終結了，因為他終於修改了命運。

所有的一切，也該迎來終結了。

「應該沒這麼簡單吧？」鴻鈞在聽完一部分后，挑眉看着喝悶酒的人，「你不會是自己代入了吧？代入了你和你家那位。」

「不是代入……而是我陪着那人輪迴了至少五世……你要知道我沒過去之前，他至少已經輪迴了……好吧我也數不清。」每次提到這個事，他心情就會壓抑無比。「在輪迴那麼多次，麻木之後沒瘋的，他是一個。是我的話，估計都想自我毀滅了。但是慕容若不但堅持了，還在絕望中繼續前行。」

慕容若的師傅在渡劫成功的時候，他也在場，甚至上前到了一句恭喜。恭喜師傅得償所願，恭喜師傅終於擺脫了命運。

這便是他們這一生唯一一次的接觸，而師傅慕容宣卻不記得慕容若。

而慕容若，卻是看了慕容宣一生。

相見不相識，一人識得卻是什麼都不說，一人不識，想說卻也什麼都說不得。

慕容若如第一世那樣，溫文爾雅，面冷心熱。溫柔的讓人沉溺，還是那樣把所有的一切放於心裏，不說，也不後悔，甘之如飴。

這樣一個完美的人，被命運耍的團團轉，輪迴了那麼多世……一如既往的如最初一般，默默的付出，默默的做着一切。

在這一世生命彌留之際。

慕容若躺在屋前，曬著太陽，回首這一世，他是打心底滿足。

結束了。

來世望他們再無瓜葛……

是時候徹底結束了。

生命結束的時候，慕容若是帶着笑，滿足走的。

「那一世的所有人都有了好結局，除了慕容若，我還記得慕容若雖然修鍊保持了自己的容貌，但內里實則已經被掏空，他今生沒有加入任何門派，即便是修鍊也只是為了要守護的人，直到他們都過的很好，他的生命開始了衰敗。」

「慕容若守了慕容宣一生，直到他飛升上界，他再也沒見過慕容宣。首這之前的每一世，他都未為自己而活過哪怕一分……對他來說，沒所謂了，他關心的人，都很幸福，他也就沒了遺憾。」

「果然是個溫柔的人。」

鴻鈞感嘆，這樣一個性子堅韌的好苗子，毀在了命運上。他本沒有義務為了他人耗盡自己的每一世，他只需要修成正果，擁有漫長的生命，他的命運便會破了。可惜，可惜他不願讓那些人死去，自己活着。

「也是個痴人。後來呢？」

「一切本該結束的。只是，哪有那麼簡單……這一切也只不過是剛剛開始——」

慕容若死了，他認為結束了。只是，當再睜開眼時，一切彷彿在告訴他，他做的那些不過是個笑話……

慕容若，萬劍宗首席大弟子，他……又回到了過去……一如前面無數次的輪迴……

「他自殺了，就在再一次回到過去之後。可笑的是，他又回去了。」

這一次，他按照上一世得來的結論……只要不接觸曾經接觸的人，他們就不會死，所有人都會幸福。

慕容若一直都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因他而起……只要沒有他就可以了……

於是這一世……在反應自己又輪迴了之後，慕容若自殺了……

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樣……就不會……傷害任何人了吧……慕容若失去一切感官前模模糊糊的想到……

只是一切彷彿嘲笑他似的……他又回來了……

他麻木的望着房頂，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一次一次的輪迴……好不容易讓他們能幸福的活着……他卻又回到了最初……

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本以為改變的結局……原來不過是場奢望……

慕容若……並沒有因此而放棄，他繼續在一次次輪迴中，尋找可以讓師傅他們可以幸福的法子，以及打破這無休止輪迴的方法。

即便，他早已……不知做這些的理由，唯記得……他要這麼做……

即便他早已疲憊不堪……早已忘記為自己而……

就這樣，一次一次的行走在輪迴之間……去面對那些早已深刻在靈魂上的最重要的過去……

他，早已執念成執。

在永無休止的輪迴間，穿梭。

——————

什麼時候，竟是連溫柔也成了一種罪。

蝕骨沉淪，溫柔無間。

「後來呢。」鴻鈞問。

「後來，我取回了迦葉的靈魂碎片，親自動手破了他的命運。當時我問了他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梵淵看着紫霄宮穹頂，彷彿又看到了那個隻身跪在他面前的溫潤如玉的男子。

「我問他：如果給你一個機會，失去所有的記憶，你可願捨棄所有的一切，再次回到那人身邊？」捨棄掉諸身業障，洗去所有過往紅塵，一切重來。

這一次作為自己而活。

「他當時說了什麼？」鴻鈞好奇了。

「慕容若問了我一個問題，他說：不會再重蹈覆轍？」

「我告訴他不會，然後他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露出一個如釋負重的笑容，為這一切畫上句點。」

梵淵摸了摸窩在頭上的元神珠，很是惆悵的對着鴻鈞說：「所以說，永世輪迴並不是都是好的，當只有你一個人記得一切，而無能為力時，留給你的就只剩下絕望了。」

「好在結局是好的。」鴻鈞安慰他。他如何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只是可惜，他從未有過，無法感同身受。若真有那一天，想必痛徹心扉。

「結局是好的……只是又有誰記得那曾掙扎的靈魂……遊走在絕望之中。」

好在結局是好的，或許，忘記也好。

就讓一切猶如浮煙一般，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