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4.Chapter 4

身為一族之首的斯佩德族長本來早就過了適合上戰場、投身戰爭報效祖國的熱血年紀了。換句話講,在七國之間壁壘分明、針尖不讓麥芒的當下,該上戰場去打仗的人肯定是要有的,但這人絕對不應該是生性溫和懦弱——至少表面上是這個樣子的——斯佩德族長,換作同族的任何一個年輕人都比他能打,身手來的比他也好,眼光也會比他更長遠,講的更加不客氣一點,這位族長就是個吉祥物一樣的存在,放到戰場上去也只會徒增麻煩而已。

結果他還真就悄無聲息地、在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上了戰場,並且將自己的一條老命都送掉了。

他為什麼要去,他是為何人所殺,他的身後之事究竟應該誰來操辦,是跟他相敬如賓了大半輩子的皇室公主、眼下的斯佩德夫人,還是新銳力量,來自東南沿海的斯佩德少君侯?這些問題縈繞在人們的心頭久久不去,然而在葬禮舉辦的那一天,一切都得到了解答。

斯佩德族長的葬禮是嚴格按照貴族禮節來執行的。他的遺體在被整理完容貌後會被裝在千年不腐朽的蛇羅樹的棺材中,由其生前最為信賴的親信身著法袍,佩戴面紗,燃起松香與蜂蜜、樹脂的混合物為他扶柩起靈,經由側門從斯佩德主宅而出,進入每個族人最後的歸宿,家族墓地。

平民們擁簇在路邊,爭相擁擠著往前湊去卻無人敢踏上大路半步,那是平民不得行走於其上的規矩,誰都不敢打破,便只能這樣不上不下地僵持著、推擠著,意欲一睹來人的風采,來者不管是久負盛名的帝國第一美人斯佩德夫人,或者是以鐵血和威嚴聞名皇城的黃金玫瑰,都足以讓人大飽眼福了。

第二道城門緩緩洞開,被通體雪白的馬兒用華輦拉出來的卻是兩具棺材!

氣味濃烈的煙霧還在緩緩上升著,樹脂和蜂蠟被燒得劈啪作響,無人敢出半聲響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那位送靈人雙手端持著聖火盤,一步一步走出來,將自己的身形展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無聲地宣告著她的奪/權的順利。

——那身著黑白雙色法衣,面覆白紗的,赫然便是斯佩德少君侯,阿黛拉!

「看哪,那是故去族長的養女……能做到這個份上也算仁至義盡了,真是個好孩子啊。」

「那是黃金玫瑰阿黛拉,是斯佩德的少君侯!她的美貌如最絢爛的千瓣玫瑰般耀眼,是第二道大門內其法度不容置疑的存在!」

人們關心的,多半是能看到哪一位負責老族長處理身後事的第二掌權者出現,畢竟兩位候選人都是各有風致的美人,而出現的這人為奪/權而做了怎樣的努力,他們並不關心。

……只是棺材為什麼有兩具呢?

舉行葬禮的一切早已準備好了。阿黛拉伸手闔上了棺材蓋,將聖火盤遞交給了一旁負責主持葬禮的牧師,在萬籟俱寂中登上臨時搭建的、簡陋的高台。她並未按照正規禮節那般掀起面紗,只是淡淡從那覆面的紗巾上方往下斜了一眼,淡藍色的眼珠冷的能把人凍出冰渣兒來:

「我尊貴的皇族使者呢?皮爾斯們呢,你們在哪裡?」

語氣完全不像一個飽受喪父之痛的年輕人,而更像一個痛失得力助手而悲憤到極度冷靜了的上位者。

按理來說,拱衛皇族的一族之長去世,皮爾斯皇族們於情於理都該派正式而隆重的使者團來慰問他們的,然而皇族們眼下內鬥激烈,自顧尚且不暇,便只派了個使者來隨意應付。這使者久居第一道城門之內,罕有聽聞阿黛拉的一系列傳聞與美名,一看見斯佩德的第二掌權者竟然是個小丫頭,怒氣當場就要爆棚了:

「怎麼是你?一個小丫頭能幹成什麼事呀,你們的族長夫人呢,叫她出來!」

阿黛拉微微笑了下,她拍了拍身旁那具棺材的蓋子,溫聲道:

「族長夫人這不在這裡嘛,怎麼,要她起來跟您說說話么?」

這時,人們的目光才真正轉移到了那具明顯樸素很多的、略小一點的棺材上。跟斯佩德族長描花鑲金的棺槨一比,這幅棺材簡直寒酸到了讓人心疼的地步,自然而然也就被大家忽略了,被阿黛拉這麼一提醒他們才反應過來,才看見這具棺材上的半邊皮爾斯皇族徽章和半朵千瓣玫瑰,那是斯佩德的族徽。

皇城使者目眥欲裂:「她怎麼可能會死,肯定是你,是你這個外來的賤人動了手腳!」

「請您慎言呀。」阿黛拉這時才緩緩伸手,取下了自己的面紗。她的臉在冬日的寒風中被吹得蒼白,卻又隱隱泛出一點潮紅來,就像是抹了上好的粉似的,有種過分精緻的美感,然而這份溫柔的、綽約的美,在她終於露出了下半張臉后盡數被破壞殆盡了——

她的嘴唇上,還有一滴濺上去的未乾的、殷紅的血。

皮爾斯的使者離得近,自然看清了那滴紅色的液體,踉蹌著向後退去,震驚地喊道:

「你、你的臉上有新鮮的血跡,說,是不是你害死了族長夫人?」

阿黛拉恍若未聞,伸手輕輕一抹,便將那滴血抹開在了她櫻色的雙唇上,呈現出一種略顯嬌艷而凜冽的風致來。她走下台去,腰間那柄本應完全沒有殺傷力的寶劍露出了一個鞘,讓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她的慣用隨身武器,「勝利的長劍」。

就連在葬禮這種禮節意味頗重的、幾乎無人會動武的場合上,她也絲毫未曾降低警戒之心,嚴密地防備著任何一種突髮狀況的出現。

阿黛拉突然就湊得很近很近,凝視著那位來使的眼睛,以略帶嘲諷的口吻戲謔道:

「是我乾的,你又能把我怎麼樣呢——各位!」她突然就放大了聲音,展開手中的捲軸,好將白紙之上金燦燦的紋章讓眾人看得分明,那是斯佩德族長的印記:

「前族長夫人與我族長形同陌路,夫妻不合多年,然而我族長一心一意為振興我族鞠躬盡瘁,至死也未有什麼失禮之舉,反倒是皮爾斯的公主給他戴了無數頂綠帽子,眼下斯佩德繼承人中竟除我無人能繼承冠冕,這還不算,竟然在徵兵的文書上做了手腳,將我族族長親手送去戰場送死,請諸位瞧瞧這都是什麼事呀!」

皇城內的使者壓根就沒想到阿黛拉這麼能豁的出去。按理來說,在一夫一妻制度下還敢爬牆亂搞的,在罪名確定后可以按照情節輕重處刑,像斯佩德族長夫人這樣敢在婚內和外人勾搭成奸,還生下小半打私生子女的,判死刑都算是輕的了,但是爬牆出軌這種事在貴族中屢屢發生,大家大多都會顧著自己的面子不張揚出來,畢竟就算自己不要臉,家族還想披著這一層遮羞布呢。

可是阿黛拉她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把文書舉得更高了些,對著民眾們宣布:

「請諸位明鑒,這是我從第一道城門內的祭司處求來的離婚文書和死刑執行許可證,眼下我正式宣布——」

「執行斯佩德族長與其前任夫人的離婚之案,並將夫人的遺體歸還皇族!」

另一邊斯佩德族長的棺材已經在運往城外墓地的馬車上放了下來,而那具寒酸一點的、盛著前任族長夫人的便被直接交付到皇族使者的手裡了。阿黛拉走過去,隔著白玫瑰和常春藤的花圈看了生前無數次針對過她、僱人刺殺過她的夫人最後一眼,順便將使者慘白的臉色和周圍人看向使節的憤怒鄙棄的眼神收入了眼底,十分不忍也似的搖了搖頭,就好像她真的在可憐那位生前行為不端,死的讓人猝不及防的風流貴婦人一樣。

祭司為死不瞑目的族長闔上了眼皮,又把一枚純金的、閃亮亮的金幣塞到了他的手裡,好讓他轉生的時候來世也能做個有錢人。雖然這就是個念想一樣的儀式,但是至少能安慰人心,聊勝於無。

長長的樂隊開始奏起動人的哀樂,在一片哀聲里,祭司出於好心提醒了阿黛拉一句:

「恕我直言,您這樣做可是有失偏頗了,就算族長和他的夫人去世了,您還是要動用到他們遺留下來的人脈的啊,而且您這樣一來雖然大仇得報,可是也把斯佩德家的姑娘們的名聲搞壞了,以後誰還敢娶她們?」

「您年紀小,行事講究一個快活,講究一個有恩必還有仇必報,可是人生在世還有這麼多年,您應該把目光放的更長遠一點啊,不過您要是不願聽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阿黛拉抿著鮮血染紅的唇,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

「不過……似乎我們這一代,已經沒有什麼未出嫁的姑娘了。」

負責向靈魂之流獻祭,好讓斯佩德族長的轉生更為順利的那些祭司們開始在樂聲中把牛奶和葡萄酒摻在一起,灑在聖火盤中,陣陣雲霧也似的濃煙開始飄出,還帶著一種十分好聞的香味,熏得人有些飄飄然了。大祭司心生疑惑,最終還是旺盛的好奇心打敗了繁文縟節並佔據了絕對的上風,便問道:

「那位夫人不是留下了三個孩子么?」

車隊離去之時,車輪的轆轆聲被盡數遮掩在雷鳴一般的掌聲里了。濃煙與掌聲交織著滾過第二道城門,表達著民眾們對這位年輕的少君侯和不幸死去的族長的敬意。阿黛拉按著劍柄轉身,雪白的面紗和披風轉出了個完美的弧度,她用甜美的聲音柔聲道:

「那些雜種?都死了。」

結果就在此時,一個金髮少女從第二道城門內側緩緩探出了半邊腦袋,伸手對著阿黛拉歡喜地叫了聲: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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