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更
張慕顏抬起頭來，面前站著一名身穿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挑著下巴,高傲地睨著他們。
「姑娘，這位置我們先坐到的。當然，如果你不介意,我們也可以拼個桌。」張慕顏見她也是一個人，便好心提個建議。
哪知對方並不領情，蠻狠地將腳踩到凳子上,「本姑娘沒有和人拼桌的習慣，識相的就趕緊起來，否則,休怪本姑娘對你不客氣！」
「阿姨你好凶啊，脾氣不好容易變老的哦。」小粽子童言童語，眨巴著眼睛。
陶染瞪大了眼睛,猛地拍桌子，「小屁孩！你叫誰阿姨呢？你說誰老啊！」
小粽子眨眨眼睛，「誰答我就說誰。」
「小粽子——」張慕顏急忙捂住他嘴,初初下山,她並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正好,這時候有旁的位置空出來，她將小粽子抱起來，「既然姑娘如此喜歡這位置，便留給你吧。」說著，便抱著小粽子到旁邊去。
她剛轉過身，便聽得身後傳來一句，「楚大公子！今天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張慕顏聞言，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回過頭，果真見楚雲逸帶著兩名侍衛站在門口。
「你這鋪子生意倒是好。沒位置了？」
「可能得稍微等一下，大公子……」
「雲逸哥哥！」老闆話音未落，陶染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興奮地跑到楚雲逸面前，「雲逸哥哥！你和我坐吧！」
陶染說著，伸手就要去拉楚雲逸的手。
楚雲逸沉著臉，冷冷掃了她一眼。一言未發，卻已然將陶染嚇得縮回手去。
「雲逸哥哥……」陶染眼睛微紅，很委屈。
陶染和楚雲逸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從前關係甚好。可自打三年前，楚雲逸突然消失，再救回來時，就像變個人似的，和她再也不復往日的親近，甚至碰他一下，都會被他很厭惡地甩開。
陶染越想越委屈，當著楚雲逸的面就落起了淚來。
楚雲逸懶得搭理她，轉身便欲走，突然，一個小娃朝他撲了過來，肉嘟嘟的小手拉著他的手，「叔叔！叔叔！你到我這邊來坐啊，我這裡有位置！」
小粽子興奮地指著他剛剛佔到的位置，張慕顏也坐在那兒，正看著楚雲逸。
楚雲逸看見張慕顏的瞬間，眉心微微皺了一下。這個女人他記得，昨天將他認錯的女人。
他推開小粽子，「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習慣與人拼桌。」說完，跨步往外走了。
小粽子看著他離開，失望而回，「娘親，那個叔叔不願意跟我們坐在一起。」
張慕顏苦澀地一笑，「我知道。」她抬手摸摸小粽子的頭，「小粽子，那不是什麼叔叔，你記住，那是你爹。」
小粽子大眼圓睜，驚訝地看著張慕顏。
「你爹爹他得了失憶症，暫時可能記不起我們了，但是沒關係，很快他就會想起來的。」
小粽子還是怔怔的，顯然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菜上來了，張慕顏拿過碗來，給小粽子夾了些清淡的菜混在米飯里攪拌，之後才重新放到小粽子面前，「乖，快吃飯吧，吃完飯咱們就上樓休息。」
她如今已經找到陸祈，來日方長，她就不信他會想不起他來，就算真的想不起，她也會讓他重新愛上她。
來的時候，小彩問她，那個人會不會只是和陸祈長得像。畢竟，這世上長得相像的兩個人並不稀奇。
可她真的從來沒懷疑過，從昨天驟然見到他那一刻起，她就沒有懷疑過。楚雲逸給她的感覺，就是陸祈。相貌也好、聲音也好，甚至舉手投足，走路的氣勢也好，分明就是陸祈。她根本沒有懷疑過。
~
張慕顏在客棧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收拾東西去了白楊他們租好的房子。
房子就租在城中心的位置，地段很熱鬧。門前一顆海棠花開得格外燦爛。
張慕顏很是喜歡，和小彩一起將房子里裡外外收拾乾淨，雖然是租的房子，但她很喜歡。
夜裡，小粽子睡了，她悄悄出門，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
看著看著，忽然就很懷念以前的日子。
想起第一次見陸祈的時候，她從未見過那樣好看的男子，她被他迷住，此後但凡能見到他的場合，眼睛就沒從他身上挪開過。
想起她因為偷看他掉進河裡，他將她救起來，抬著她的下巴，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問她，「就這麼喜歡我？」
是啊，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
~
楚雲逸最近胃口不太好，一桌子菜盛到桌上，他吃不到兩口就扔筷子。
管家福伯擔心不已，「大少爺，您已經好幾天沒怎麼吃東西了，多少吃點吧？」
楚雲逸臉色沉沉的，「全部撤下去。」
「大少爺……」
楚雲逸抬眸瞪他一眼，「讓你撤下去，聽不懂？」
福伯見楚雲逸黑了臉，不敢再勸，趕緊讓人把桌子上的飯菜都撤了下去。
楚雲逸挑食也不是一兩天了，廚子換了一個又一個，伺候不了多久便又膩味了。
下人們將飯菜撤下去的時候，正好遇到楚雲天過來。
楚雲天看著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飯菜，不由皺了下眉頭，「怎麼？大哥又沒吃？」
「回二少爺，大少爺最近胃口都不太好，好幾天沒怎麼吃東西了。」
「那就再換個廚子，大哥挑口味，一個廚子伺候不了多久的，貼張榜出去，工錢開高點，要請就請個本事好的。」
「是，二少爺，奴婢這就下去辦。」
楚雲天點點頭，往楚雲逸的房間里去了。
推門進去的時候，楚雲逸正在房裡換衣服，聽見推門聲，眉頭皺了起來，「不知道敲門？」
「我這不是忘了嗎？」楚雲天嬉皮笑臉地道，仍是跨步進了屋來。
楚雲逸身上有很多深深淺淺的傷痕，都是舊疤痕。
楚雲天坐在凳子上看他，忍不住問：「大哥，你那陣子究竟經歷了些什麼？身上這些傷到底怎麼來的？」
楚雲逸搖頭，「不記得了。」
「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嗎？」
「嗯，想久了就頭疼。」
「那就別想了。」楚雲天嘆了口氣，說著又轉了話題，「大哥，我剛剛從父親那邊過來，得了個消息。」
「什麼？」楚雲逸換好衣服走過來，坐在凳子上，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楚雲天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才道：「關於你的親事。」
話音一落，楚雲逸果然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楚雲天咳了一聲，又繼續道：「我是知道你不喜歡女人，可這成親的事情，躲也躲不掉啊。大哥，我聽父親說，打算讓你娶何家的大小姐，那何家的大小姐我見過，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瞅著倒是不錯。」
「沒興趣。不娶。」楚雲逸沉著臉，斬釘截鐵。
楚雲天聞言，眼裡露出一絲疑惑，小心問了句，「大哥，你不會真的喜歡男人吧？」
話音未落，楚雲逸一腳便踹了過來，「你想死嗎？」
「不是啊，大哥，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啊？你以前不是還挺喜歡女人的嗎？青、樓妓、館的也沒少去啊。」楚雲天越想越覺得奇怪。
他這個大哥，這幾年變化實在太大了。大到他有時候都有些懷疑，這真的是他的大哥？尤其討厭女人這個點，和以前的風流公子形象實在差得太遠了。
楚雲逸睨了他一眼，「青樓妓館？那不是你的地盤？」
楚雲天：「……」
~
在城裡安頓下來的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張慕顏就悄悄地從房子里出來，來到了楚府門外。
因著時間尚早，楚府大門還緊閉著。街上也沒幾個人，四處安安靜靜的，有些冷清。
張慕顏在楚家門口來來回回走了幾圈，最後索性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下。
也不知究竟等了多久，天漸漸大亮了，太陽從雲層里爬起來，透出一絲微光。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慢慢多了起來。
張慕顏正準備從台階上站起來時，身後的大門被打開了。
幾個下人每人都拿著一疊白紙從裡面走出來。
有人拿著白紙貼到前面小巷子外的牆壁上，張慕顏好奇跟上去看，便見那竟是個招廚子的告示。
她眼睛亮了亮，問道：「小哥，你們府上缺廚子嗎？」
「缺是不缺，不過我們大少爺挑口味，得換個廚子。」說著，就轉身走了。
張慕顏盯著那告示瞅了一會兒，笑眯眯地抬手揭了下來。
別的她倒是沒有信心，做菜這一塊兒，她還算是有些心得。雖然她也不是經常下廚的人，但以前和陸祈在一塊兒的時候，沒少做給他吃，每一次做出來，陸祈都覺得特別好吃。
她高高興興地將那告示揣進衣兜里，歡歡喜喜地跑回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張慕顏說到自己要去楚家當廚娘的事情，清風一個沒忍住，差點嗆出來。他側過臉，對著後頭劇烈地咳嗽。
張慕顏皺著眉頭，「清風你什麼意思啊？」
清風連連擺手，卻是因為被嗆到說不出話來。
小彩和白楊對視一眼，臉色也有些古怪。
只有小粽子眼睛轉了轉，拉著張慕顏的手，奶聲奶氣得問：「娘親，你為什麼要去當廚娘啊？」
張慕顏摸摸他的小腦袋，一本正經地道：「因為你爹爹在那裡啊，娘親要幫你把爹爹找回來。」
小粽子眼睛睜圓了，「娘親做了廚娘就能給小粽子把爹爹找回來嗎？」
「那當然。」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這不是亘古不變的真理么？
小粽子小拳頭捏得緊緊的，「娘親，雖然你做的菜不是很好吃，但是我支持你！」
張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