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林家果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不到一個禮拜，林倩又上門了，而且連林老爺子也來了。

衛靈看到他們，不免有些吃驚，一是因為他們來勢洶洶，二是因為林老爺子瘦削蒼白，帶着明顯的衰老神態，跟以前那盛氣凌人的模樣完全不同。

想必林老爺子已經知道林峰的事了，唯一的孫子變成這樣，還是他間接造成的，他一定內疚又難過。

林老爺子不像以前那麼咄咄逼人，微笑和眾人打過招呼后，攜著林倩坐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想必總裁已經知道我的來意。」

唐媽媽點點頭。

外婆抱着小盈，寶寶明亮的黑眼瞅着眼前的兩個陌生人，撲閃撲閃的樣子尤為可愛。

林老爺子看着孩子，忽然笑了。「這孩子長得跟衛靈很像，不過這雙眼睛倒是跟林峰一樣。」

唐睿不耐地直言道：「林老先生，孩子我們是不會給你的。」

「年輕人，不要這麼沉不住氣。」林老爺子不以為忤，笑容不變地說道。

衛靈知道唐睿是真的擔心林家把孩子帶走，小手覆上他的手，無聲安撫着他。

唐睿反手抓住她的手，十指緊扣，側頭朝她微微一笑。

看着兩人的互動，林老爺子頗為感慨。「商場如戰場，我這副老骨頭，也不敢說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無愧於心，這一次或許真的是老天給我的報應。」

「林老先生言重了，」唐睿恢復鎮定，淡笑道：「林峰也許不能有孩子，但是林倩還有機會，不是嗎？」

「家醜不可外揚，但為了能要回孩子，我這就豁出去了。」林老爺子眉頭深鎖，睇著孫女許久，才難為情地開口，「小倩這孩子以前不懂事，早就不可能有小孩。」

衛靈愕然地看向林倩。

林倩頗為難堪地轉過頭，避開了眾人探究和吃驚的目光。

林老爺子說得隱晦，唐睿卻聽得明白，他也很慶幸當初他阻止衛靈墮胎的念頭。

他看過很多年輕女孩子因為愛玩，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落得不少病根，甚至從此不能生育，後悔不已。

想到這裏，他看向林倩的目光帶了一絲絲的同情。

「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林家唯一的後人，我這副老骨頭活不久，以後都是年輕人的世界，只是這件事，我實在遺憾……」林老爺子忽然站起身，雙腿一抖，猶豫了好一會兒，作勢要跪下。

他這舉動把所有人都嚇到了，唐睿連忙上前扶住他。「林老先生，現在的醫療很進步，想必會有其他辦法的，像是試管嬰兒。」

林老爺子連聲嘆氣。「那玩意兒跟親生的哪能一樣，我的要求不多，只想有個曾孫能承歡膝下，陪我走完最後一段日子。」

這番話讓聽的人都難掩心酸。

衛靈沒想到林老爺子竟然會丟開尊嚴，卑微地求他們要回最後一絲血脈，心裏不免有些動搖。

唐睿扶著林老爺子坐好，他坐回衛靈身邊，再次握緊了她的手。「林老先生若是想看孩子，可以過來，但是要讓小盈去林家，恕我無法答應。」

看着小盈慢慢長大，分享着她成長的喜悅，他早就將她看作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又怎麼可能拱手相讓？何況，要是送走了女兒，以後他和衛靈又有誰來承歡膝下？

林老爺子早就料到孩子的事不容易解決，卻沒想到唐睿會這麼堅決地拒絕。

他眉頭一皺，幾番示弱，似乎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唐家只是退讓了小小的一步，可是這樣孩子終究不是林家人。

林老爺子不免懊惱，當初他就不該讓女婿早早做了結紮手術，以前是擔心他勾搭別的女人，敗壞林家的名聲，讓女兒難過，雖說可以再動手術進行重接，但女婿和女兒年紀都大了，要怎麼生孩子？

越想越是後悔，林老爺子的面容彷彿又蒼老了許多。

「唐先生，你以後跟衛靈會有更多孩子，可是我們林家除了這個孩子，不可能再有後繼的人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孩子在林家會得到最好的照顧，我的遺產也會有一半以上是留給她的，如果你們不相信，我可以立刻請律師過來。」

「不必了，」唐睿定定凝視着他，打斷道：「抱歉，我們是絕對不會把小盈給你們的，而且我和衛靈也無法再有孩子，因為……」他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這才下定決心說道：「我在M國發生過車禍，留下了後遺症，無法生育。」

林老爺子和林倩神色詫異，顯然沒有料到這樣的結果。

林家沒有後代，唐家又何嘗不是？

林老爺子滿腹勸說的話，就這樣給唐睿吐露的驚人真相生生噎了回去。

兩人恍恍惚惚地離開，林老爺子心嘆，都是他造了太多孽，才會有這麼慘痛的報應。

他們離開后，唐家的客廳隨即陷入一種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敏感的孩子察覺到周圍的變化，小嘴一扁，放聲大哭。

外婆輕輕拍撫著寶寶的背，轉頭瞪着女兒責備道：「你看，把孩子嚇著了。」

原本怒氣沖沖的唐媽媽，硬是把要罵人的話給吞了回去，她極力壓抑著悲憤情緒，低吼道：「這麼嚴重的事，你怎麼能一直瞞着我？！」

孩子不是唐家的，她看在寶寶那麼可愛的分上，氣憤不平很快就釋然了，畢竟只要兩個年輕人再努力一點，要再生一個不是問題，可是兒子的話卻讓她完全幻滅了。

唐媽媽眼圈一紅，責備的話始終說不出來，因為更多的是難以自抑的心疼。

在M國發生車禍，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那時候他的傷勢是不是很嚴重？是誰陪在他身邊照顧他？除了不能生育，還有其他後遺症嗎？

她有着滿腹的疑問和擔憂，看着向來獨立的兒子，心痛得讓她呼吸不暢。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轉過身，跌跌撞撞地回到二樓，將自己關在房裏。

直到晚餐時間，唐媽媽才從房間出來，她兩眼紅腫，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

唐睿看向母親，微微笑道：「媽，這件事已經很久了，我怕你擔心，才一直沒有告訴你。」

沒想到，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坦白，不過能夠因此阻斷林家人的妄想，他反而慶幸自己有這麼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

林阿姨也在一旁抹淚，她一直把唐睿當作自己的孩子，不料居然會發生這麼遺憾的事。

看着林阿姨準備了滿桌子自己喜歡吃的菜，唐睿頗為無奈地道：「都已經過去了，我不介意，你們也別放在心上。」他伸手逗弄著外婆懷裏的小盈，笑道：「我們還有寶寶，不是嗎？一家人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這樣就好了。」

衛靈深情又不舍地望着他，那一場車禍帶走了他以後的子嗣，卻將他的性命保留了下來，如果沒有他，她又怎能像現在這樣幸福？

「好了，吃飯吧。」唐睿單手摟着自家老媽，輕聲安撫著，拽到了桌前。「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嘗試試管嬰兒的。」

唐媽媽點點頭，其實最難過的人應該是自家兒子，他卻費盡心思來安慰她，她抹掉眼角的淚水，破涕為笑。「對，天無絕人之路，哭哭啼啼的也不能解決問題，小林你也別哭喪著臉，坐下吧。」

林阿姨快速抹去淚，勾起嘴角，依言坐了下來。

外婆的神色有點難過，但很快便收拾好心情，笑着逗弄起寶寶來。

看着重新展顏的眾人，衛靈欣慰地吁了口氣。

這天衛靈回大樓收拾，既然打算在唐媽媽那裏長住，一些東西都必須整理整理帶過去。

她才剛整理好，就接到秦朗的電話。

衛靈接起手機，疑惑地問道：「怎麼突然打來，有事？」

秦朗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聽說，你的孩子不是唐睿的？」

「你想說什麼？」他類似於質問的口氣讓衛靈有些不高興。

她皺起眉，這件事除了他們和林家，似乎從未對外說過，難不成林家人這麼大嘴巴，到處亂說？

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好，緩了緩才道：「抱歉，我只是太吃驚了，如果……這孩子不是唐睿的，你們又結婚了……」

衛靈明白他的意思，坦然道：「唐睿打從一開始就都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