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藤蘿樹下

井岡山路離著機械廠不遠，走小區間的小路很快就到，這也許就是當初唐聽雨從小區裡面跑出來的時候會不小心進到機械廠的原因。

但是機械廠正門離著家屬區遠，再加上要拐進井岡山路，所以開車反而要繞不少遠路。

文卿自打重回1997年，也就只有周末陪著文佑去少年宮的時候有機會走出機械廠，平時只能生活在那個小圈子裡。

她有些出神的看著眼前這些建築，忍不住跟記憶深處一一對比，不一樣的建築、不一樣的綠化、不一樣的路人，似乎連天空都不一樣。

東邊那棟看起來好像是危房一樣的樓房，再過幾年會變成全市第一座高層寫字樓。

西邊那些平房，雖然現在臭水橫流，但是很快就會被開發為一個小型商業街，給的拆遷補償不是錢，直接是一間商鋪！

再往前的那一大片，就好像一塊被詛咒的土地，建什麼都火不起來，最後建了城市綠島，吸引了一些飯後遛彎的人過去，這才增添了些人氣。

旁邊這一座已經爛尾的大型商場，第一任開發商跑了，裡面已經賣出去的商鋪現在都在超低價轉讓。但是文卿記得，過不了幾個月政府就會撥款把這棟商場扶持起來，建設為全市最大的電子貿易交易中心，往後幾年，這裡甚至漸漸超過省城，成為了全省乃至整個澧水大區域的電子中心。

想到這裡，文卿心中突然一動，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商機？

奧迪轎車開的四平八穩，不等她把腦海中紛亂的思緒理出什麼頭緒，就已經到了目的地。

門衛人員遠遠看到奧迪車的車牌，趕緊升起升降桿，一路目送轎車進去。

文佑落下窗戶來，張大嘴巴看著外面。

文卿不是第一次來這些數字小區，但是大名鼎鼎的11號小區卻是第一次過來。

在她的記憶中，她曾經跟著婆婆拜訪過13、17幾個小區，那些小區其實與普通的別墅小區沒有太大的區別，裡面住的大多數是澧水大家族的老人們。

然而11號小區進門之後，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灣清澈的人造湖。湖水佔地面積十分廣闊，湖上亭台樓閣、山石小橋分佈開來，湖邊假山綠植別有趣味。一棟棟粉牆黛瓦的別墅星羅棋布，或依山而建，或傍水而居，整個小區既有北方園林的開闊，又有南方園林的秀美，徜徉其中，「身居鬧市而得泉林之趣」。

轎車繞著人造湖行了大半圈，最終在一棟籬笆上爬滿了薔薇的別墅前停下。

文卿下車之後，轉身望著湖面在心中感嘆建造者的匠心獨運，苦苦忍著想要拿出畫板記錄這一切的衝動。

唐聽雨早早等在了別墅門口，挑眉這看文卿神情嚮往的看著小湖，上前在她眼前晃動手指，調笑道：「回神啦。」

文佑可沒有這麼溫柔，一把拉起姐姐就跟著唐聽雨進門。

唐聽雨看他們這麼好奇，放慢了腳步給他們仔細介紹：「圍牆的這一段是薔薇，正好在花期，開的漂亮吧？那邊有一架子藤蘿，可惜最近雨水太多，花都打掉了。藤蘿旁邊還種了很多繡球，花開的也很漂亮，我帶你們過去看看吧？咱們從繡球那邊的門進去。」

重瓣薔薇滿枝燦爛，有花瓣上的朝露未退，紅暈濕透，極為嬌艷。薔薇院牆一旁，果然有長長一架藤蘿，根結盤虯，枝葉翠綠，偶有幾枝未落的花朵垂下，瘦弱伶仃，惹人憐愛。

唐聽雨隨口介紹道：「再早來一個月就能看到它開花了。哦，對了，上初中以後會學一篇課文，叫做《紫藤蘿瀑布》。」說著說著，停下腳步，沖著文佑露出壞壞的笑容，「全文背誦。」

文佑本來看著這些奼紫嫣紅的花朵十分開心，冷不丁聽見「全文背誦」四個字，竟然好像聽到了定身咒語一樣，滿臉的不可思議，懷疑自己聽錯了。

唐聽雨一看他這啥樣子，「哈哈哈哈哈」笑得不行，這小胖子太可愛了，心裡想什麼都表現在臉上，一句話一個表情，川劇變臉一樣。

看見他眉頭都糾結到一起，唐聽雨趕緊咳了兩聲，清清喉嚨正色道：「我騙你的。」

文佑馬上露出笑臉，黑亮的眼睛里寫滿了「聽雨哥哥最好，就知道你是在嚇我玩」。

唐聽雨神色再變，挑眉道：「部分背誦。哈哈哈哈，這次不騙你。」他背過手去，帶著姐弟倆往前走，「『從未見過開得這樣盛的藤蘿，只見一片輝煌的淡紫色，像一條瀑布，從空中垂下，不見其發端，不見其終極。只是深深淺淺的紫……」

白衣短褲的少年背手穿行在藤蘿花架之下，並不清亮的嗓音，帶著微微的沙啞誦出宗璞的《紫藤蘿瀑布》，早上剛剛熱起來的光線透過綠色的葉片打落到他的身上，隨著他的行走躍動行進。

文卿跟在他的身後，彷彿看到了他口中「在和陽光互相挑逗」的藤蘿花朵，泛著點點銀光，就像迸濺的水花。

「……這一條紫藤蘿瀑布不只在我眼前，也在我心上緩緩流過……沉浸在這繁密的花朵的光輝中，別的一切暫時都不存在，有的只是精神的寧靜和生的喜悅。」

文卿在心中默念出宗璞的文字，這段話，一如她此時的心境。

然而唐聽雨只是想要炫耀一下他背過了這篇課文，順便向文佑證明一下這篇文章真的需要背誦，炫完之後馬上打破自己的意境，回身沖著姐弟倆驕傲地笑著，等著收穫他們傾羨的眼神和真誠的讚美。

可惜姐弟倆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文佑一臉聽天書的樣子，而文卿早就魂游天外，唐小少爺的虛榮心沒得到滿足，不開心，傲氣的扭頭，沒有表揚就不帶你們玩兒了，哼！

別墅一扇精巧的側門適時打開，不久之前剛剛見過的趙大夫正站在門內對著他們微笑招手：「聽雨，文卿文佑，快進來吧，外面都熱啦。老太太都等著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