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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踩離合器……」

「離合器是哪邊?!」

「左邊,再踩剎車,剎車在右邊……」

「樹!樹!前面有樹!!」

「制動!快點制動!」

「嘭——!」

寂靜馬路劃過一聲刺耳的利響,一輛紅色轎車兇猛地擦過粗壯大樹,堪堪停住,車頭汩汩冒煙。

姜瑤驚魂不定地眨了眨眼:「……」

午夜飆車很刺激,午夜不會飆車強行飆車更刺激。

小臉嚇得慘白,她僵硬地扭頭看身旁的人,沈知寒一雙劍眉怒氣沖沖地擰著,臉色黑得像鍋底——他們倆倒湊成了一對黑白無常。

小心翼翼:「你沒事吧?」

沈知寒抬起一隻手在眉心揉了揉,壓抑怒火,語氣很沖:「沒事個鬼,你不要命了?」

姜瑤委屈:「是你叫我開車的。」

「廢話,誰叫你跑到駕駛座的!」

「……」

待腦後被震蕩得那股勁兒過去,沈知寒撐著坐直,兇巴巴道:「過來。」

「……幹嘛?」

「干你啊幹嘛,」他罵罵咧咧傾靠過去,檢查她身體各處,「頭疼不疼,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頓了頓,「你說話真粗魯。」

鬼門關走一遭,命都要沒了,哪裡還管得上文不文雅。

他懶得接茬,手指移到膝蓋,捏了捏,她咬唇倒吸一口涼氣,他忙問:「撞疼了?這裡受傷了?」

說話間就靠過去要把她腿抬起,姜瑤壓著他的手,淚花閃爍地搖了搖頭:「沒撞疼……是你,捏疼的。」

「……」乾脆用力地捏住。

「嘶——沈知寒你混蛋!」

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他愉悅地揚起了唇角,退回去重新靠著椅背。

一顆心終於落地,休息一會兒。

雖然骨頭沒被撞到,但剛才隨著慣性狠狠地往前沖地那一下,胸口被安全帶勒得又痛又麻。

姜瑤看了看枕著一隻手閉目養神的沈知寒,悄悄背過去,揉了揉胸口。

那股震蕩的餘波似乎還在身體里盤旋,胸口悶得慌。

「在幹嘛。」沈知寒抓著她一邊肩膀,把人擰了回來。

「……」姜瑤單手覆在左胸,尷尬,「……沒幹嘛。」

看清她動作,他露出促狹的笑:「胸口痛?要不要我幫你揉揉。」

「……」

揉你妹哦。

姜瑤聳開他手臂,也往後靠。

窗外圓月高懸,車廂里靜謐一陣兒。

姜瑤說:「我們這,算不算共患難過啊。」

沈知寒無語地瞟了她一眼,下車繞到她這邊,打開車門:「能自己走么?」

姜瑤的腿部肌肉力量薄弱,今晚又難得用了好幾次,再加上剛才那一撞,小腿以下筋脈微不可見地抽搐。

但她不想丟臉:「能,我自己走。」

沈知寒沒給她逞強的機會,抓住她的手腕扶人下來,半蹲在她面前:「上來。」

「……」

好吧,那就不管丟不丟臉了。

姜瑤「勉為其難」地趴了上去。

月朗星稀,長街寂靜空曠,一排筆直的路燈將前路蔓延得無限遙遠。

他腳步沉穩,後背寬闊有力,她攬著他的脖子,臉蛋扎在短刺的頭髮上,痒痒的硬硬的,無法忽略的觸感。

開口叫他。

他不是很想講話,懶懶地應了一聲:「嗯?」

「車怎麼辦,就放在那裡?」

「嗯。」

「不會引來警察么。」

「會。」但那輛車是李晶晶的,他才不管。

後頸吹來一陣陣鼻息,熱一會兒涼一會兒,還夾著淡淡的香氣,沈知寒動了動,把她抬得更高些,姜瑤在失衡里摟緊他,待安定下來,又把臉埋進了他後頸。

「……」

那股鼻息又一陣陣地撩來,吹得他身體各處都癢。

還熱。

「你剛才去幹嘛了?」

「都說了,殺人。」

她不接他這明顯胡謅的話茬:「那群人幹嘛追你,你打他們了?為什麼打他們?」

沈知寒不想回答,李晶晶叫他搞人,一開始他還會問清原因,掙扎抗拒,到後來基本都是上去就是干。

夜路走太久,難免模糊善惡的界限,是他變了。

所以他早就不跟這個世界爭什麼是非黑白,因為有錢有權,才掌握是非黑白。

而他什麼都沒有。

所以才說是殺人么——

只是這個「人」,殺的是他自己。

到家時已經很晚,姜瑤攬著沈知寒的脖子,迷迷糊糊,半醒半睡間被放上柔軟的床墊。

他在床邊掙扎了會兒,低頭,慢慢去解她外套,床上的人不規矩地翻身,長發絞進拉鏈。

他湊近去解,聞到她身上淡淡清香,又看到一截雪白的脖頸,只覺那股頭髮越纏越緊,越纏越緊,叫他費力。

深深呼吸一口氣,沈知寒起身,出去尋剪刀。

窗外的遠天,突然炸起耀眼璀璨的煙火,絢爛了半邊天幕,也吵醒床上的人。

姜瑤在轟炸般的鬧聲中醒來,房間里只有煙火和月光,從薄如蟬翼的紗簾穿透而來,直鋪到腳邊。

她剛坐起來,門輕輕地開了。

沈知寒拿著一把粗大的可以奪人性命的剪刀進來,找了個半天,只找到這個尺寸。

姜瑤嚇了一跳:「你要幹嘛?」

沈知寒徑直走到她面前,姜瑤要躲,被他抓著衣襟扯到胸前,兇巴巴地警告:「不要亂動。」

「?!」

咔嚓一剪子下去,她的一縷頭髮跟主人宣告分離。

「……」

「你以為我想幹嘛?」沈知寒把剪刀丟到旁邊,嘲笑她,「姜瑤,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她一本正經地皺眉:「沈知寒,你這樣不對。」

「嗯?」他戲謔挑眉。

「你做事不跟人溝通的,」她說,「你這樣不清不楚,誰知道你是好意惡意,誰能理解你?」

他硬邦邦道:「我做事,不需要人理解。」

「那早晚會吃虧。」

「嗯。」他無所謂地聳肩。

破罐子破摔?

她被噎得說不下去,乾瞪眼。

窗外的煙火終於滅下去,天空恢復平靜,夜色奪回領地。

男人的大半身體被黑暗吞沒,他的臉隱在陰影里,辨不出情緒。

姜瑤問:「晚上,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跑?」

雖然她的腿不好使,但大腦還是很好使的,要真有心逃跑,真不一定能不能溜走。

沈知寒胸有成竹:「車上有定位。」

「我又不開車。」

他好笑地摸了摸眉骨,悠然道:「你身上也有定位。」

她吃驚:「你說什麼?」

一片陰影罩過來,是沈知寒身體前傾,他的手順著衣領摸到後頸,指尖擦過她肌膚,在衣領內側一挑,一個很小的電子設備被他摘了下來,置於掌心,提醒道:「這是我的衣服。」

是的,她還穿著他的外套呢。

柔軟衣料貼著肌膚,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姜瑤認輸:「知道了。」

「不要耍花樣。」

最後一聲溫柔的警告,像無邊的夜色染進她心裡。

黑暗把她也吞沒了。

**

第二天早上,李晶晶從客房出來,聽到樓上隱約有女人的聲音,心裡升起一絲狐疑,又看到玄關處有女鞋,這才察覺到不對勁。

昨晚這裡除了夏薇薇,還有一個女的。

揪住眯蒙著眼睛從面前走過去的張超,她厲聲問:「樓上那是誰?」

張超正迷糊著:「什麼誰?」

「我說樓上,那女的!」

他猛地清醒過來,裝傻:「什麼女的不女的,我不知道你說誰。」

「行,跟我裝傻是不是!」

李晶晶揚著嗓門喊人,沈知寒沒出來,倒是頂著一頭亂草的小八無辜地揉著肩膀從隔壁走了出來。

「超哥,晶——詩桐姐,早上好,」踢踏著拖鞋,他皺著一張小臉走到張超身邊,戳了戳他,「超哥,這是怎麼了?」

大清早跟吃了槍葯似的,比昨晚的煙花還鬧騰。

「小八,來,」李晶晶捏住了軟柿子,「我問你,樓上那是誰?」

「啊?什麼誰?」反應過來,心虛地撓了撓頭,看一眼眼觀鼻鼻觀心的張超,裝傻,「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剛要發威,沈知寒穿著寬鬆的罩衫,從房間里出來。

他剛起沒多久,居家服寬寬鬆鬆,慵懶裡帶著愜意,靠在黑色鐵皮欄杆,居高臨下地睥睨:「李晶晶,你吵夠了嗎。」

「呵,起床啦,睡夠啦?」

這話說得曖昧不清,沈知寒不悅蹙眉,說得沒頭沒腦:「她想見你。」

「誰啊。」哪來的浪蹄子,架子擺得這麼大,她倒要看看,是哪路貨色。

李晶晶抬腳便往樓上走。

他目光追隨她,轉身,向後靠住欄杆,淡淡道:「姜瑤。」

李晶晶腳步一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她怎麼在這裡?」

隨即反應過來:「你的僱主是她?!」

「嗯哼。」他懶懶的,眉尾一抹笑。

咬牙切齒,這筆帳有得算了。

李晶晶怒氣洶湧往裡走,他橫插一腳擋住,提醒道:「你注意點。」

「什麼?」

「別傷害她。」

李晶晶柳眉倒豎:「你說什麼?」

他倚靠欄杆,壓著自己的眉峰,慢慢地、不經意地,自有一股逼人氣勢:「我說,你別傷害她。」

「她是姜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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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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