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十八相送而去,孤男寡女而回

第818章 十八相送而去,孤男寡女而回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藍天高高,午風低低,坐在院中石凳,眼角一挑,便可見到遠處青山之巔,騰騰騰地,往天上冒著一堆堆的大白雲,彷彿山囪。一陣小浪蹄子聲,輕輕緩緩地從院外傳來。蹄聲消失不久,兩排雪白完美的牙齒便漂浮在院子矮牆的上頭。在敞亮陽光的照耀之下,它們低調地反射著鑽石般的光芒。

寶馬大爺果斷駕到。它沒有進來,只是在牆外往院中探頭張望,時不時翻動著憨厚的嘴皮子,露出神聖而又賤盪的笑容,彷彿不慎偷窺到了一些刺激事兒。大炮教官屁顛屁顛對它老人家招手致敬,表情很哈巴,很諂媚,很幸福。身為種馬界的帝王,寶馬大爺確實就是有足夠的本錢令某炮膜拜神往。

冬二主任一見到寶馬大爺,卻是會不自覺地后臀緊繃,渾身不自在,隨時都想尖叫非禮,那小模樣就像風五娘見到寶馬大爺一樣。人妖遇見了種馬,難免會這樣。冬二主任艱難壓抑想逃跑的衝動,決絕不回頭打招呼,以免破功,卻也是渾身不自在。小媳婦若是知道有頭流氓在牆頭偷窺,也會這樣。

風清歌鳥都沒有鳥寶馬大爺一眼,他還在沉痛思索,思索著那個未來親戚到底會是誰。

馬大堆頭上頂著一個巨大包袱,肋下夾著兩個巨大包袱,金刀大馬地從房中邁步出來。他這模樣似乎是想搬家。其實不是,那三個巨大包袱,只是他為風清歌準備的零嘴雜食而已。到底是父愛如山啊,哦不,是兄愛如山。見到他雄赳赳出來,風清歌三人悠悠站了起來,拍了拍巴掌,沒過去幫忙。

在這裡白吃,白喝,白住,白睡了三天,他們已習慣了主人那霸道的熱情。

門口早已停好了泰來客棧的至尊馬車。這是馬大堆對兄弟的小小心意。身為芸芸眾生,他其實也只是聽說過江湖中有御劍飛行這一玩意而已。當然,他絕對相信冬二主任和大炮教官會這一妖法,至於風清歌,他是決絕著不願相信。這多少是跟他的自尊心有關。做大哥的總會希望手下小弟弱一點。

車上沒有馬夫。馬大堆把三大包袱零食塞進車廂后,便坐在三頭駿馬的屁股後頭,親自充當馬夫。身為江湖兒女,十八相送是必須的。風清歌三人撫摸著酒足飯飽的肚皮,懶洋洋從窗口爬進車廂,準備啟程前往白虎城參加大慶典。確認他們躺好之後,馬大堆手中皮鞭一響,就軲轆軲轆地啟程了。

馬車剛動,寶馬大爺便甩著尾巴和話兒,屁顛屁顛地趕上。敢說它老人家不算江湖兒女?

西風鎮郊外,蜿蜒著不知從哪來往哪去的小河,在明媚的午後陽光下波光粼粼,靜靜流淌。歲月已老,它卻還始終年輕。馬車一路從西風鎮中出來,來到這小河邊便停了下來。吃飽喝足,躺著顛簸,難免會尿急。撇尿這事具足傳染力,於是兩頭漢子一個少年一個人妖外帶一頭老馬,攜手來到河邊。

靜靜的小河很快就持久地嘩啦啦響了起來,歡快地流去。

最後繫上腰帶的自然是風清歌。年輕人持久是應該的,對此,其他三人只是有輕度的無力感而已。歲月從來都是不饒人的。然而,風清歌系好腰帶直到把河邊風景看膩,寶馬大爺居然還是沒有結束自己的壯舉。它老人家不止把尿撇得久而有力,射程還始終保持在三丈開外。那水龍是分外的粗壯。

最先忍受不了打擊的是冬二主任,中途他就一溜煙逃了。馬大堆只好跟著而去,免得他落單或是想不開。風清歌對寶馬大爺的偉岸是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所以只顧著欣賞河邊的風景,小嘴低聲吟哦,彷彿隨時都能觸景生情,吟出一首好詩。大炮教官則是樂呵呵地猛看猛看著寶馬大爺。

寶馬大爺很快便承受不了狂熱粉絲的熱情,宣告收功。於是嘩啦啦的小河又變回靜靜的。

馬車在旁,但這次只有兩人坐了上去。冬二主任成功阻擊了馬大堆的十八相送,瀟洒鑽進車廂,裡面隨即響起嘎嘣嘎嘣的磕零食聲音。風清歌坐在了馬夫的位置上,手法嫻熟地拎起皮鞭,那小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馬夫。大炮教官站在一邊,樂呵呵著沒敢去看他,免得臀部挨鞭,失聲尖叫。

大炮教官需要留在西風鎮處理後事,哦不,是善後。他們的「二筒行動」把整個西孟市攪動地天翻地覆,難免也會留了一些手尾,需要人來拾掇乾淨。馬大堆站在車邊,虎目中飽含著滾燙的熱淚。黯然**者,惟別而已矣。他真的是非常捨不得。他緊緊地,緊張地,大力拉住……寶馬大爺的尾巴。

馬大堆早已發現,寶馬大爺這頭負心漢想要無情地棄他而去。寶馬大爺確實有這般想法,但也談不上拋棄。無論如何,風清歌才是它老人家明媒正娶的正室,那可是花了白花花的十兩銀子的。馬大堆充其量只算是它的姘頭而已。所以嚴格說來,寶馬大爺這次拋棄姘頭的行徑,應該是浪子回頭。

寶馬大爺死死咬著風清歌手中的皮鞭,任由馬大堆在背後死命扯它尾巴,它自巋然不動如山,態度決絕。面對便宜兄弟的不離不棄,風清歌於是一聲嘆息,妥協了,決定帶著它浪跡天涯。馬大堆無力地鬆開寶馬大爺的尾巴,無聲地啜泣,內心隨時洶湧著一股被人始亂終棄的凄涼感,令他無法自拔。

大炮教官鬼一樣地出現在他身旁,伸出砂鍋那麼大的巴掌,溫柔地拍著他的香肩。

風清歌看著他們情意綿綿的模樣,倍感欣慰。冬二主任也倍感欣慰。寶馬大爺也陪感欣慰,然後它嘀嗒著小浪蹄子,來到馬車的後面,嘴皮子往前一拱,拱開了後門,醋溜一聲便鑽了車廂內,當著冬二主任的刷白的小臉,就人模人樣地結痂跌坐起來,完事了還朝人妖懷中的大堆零食,舔了舔嘴邊。

風清歌對寶馬大爺懶惰的行徑沒有任何意見。他已見怪不怪。冬二主任悻悻收回撇向他的大白眼,可憐兮兮地捧起懷裡的大堆零食,顫巍巍地奉獻出來。寶馬大爺欣慰地對他點點頭,然後開磕,很快便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冬二主任把小腦袋瓜兒捅出窗外,一邊透氣,一邊對著那兩漢子咳嗽幾聲。

咳嗽聲響,勾肩搭背的大炮教官和馬大堆頓時觸電般彈開,宛如被人抓jiān在床。

冬二主任愧疚地乾笑幾聲,然後對著馬大堆說道,「小馬,小炮這段時間就麻煩你拂照了,放心,你只要餵飽他就可以了,若是有加料加餐,說不定他也會教你幾套神功以示感謝。過段時間會有個牛人來尋你,至於他願不願收你做徒,就要看你的造化了,總之你當他是乾爹一樣招待就不會有錯了。」

馬大堆傻呵呵地摸著腦袋,大咧咧說道,「放心,到時候俺直接就當他是皇上。」

圍觀群眾集體無言以對。冬二主任無奈地縮回腦袋,準備正式啟程。但他很快就又重新從窗中探出腦袋,眯起俏目瞅了一眼後頭遠處,然後哼唧一聲就縮回車內,不吭聲了,只是又抓了一大把零食嘎嘣嘎嘣起來。眾人對他的行徑表示莫名其妙,但很快也集體瞅向背後。他們已聽見馬車聲響。

一輛樸實低調的馬車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不快不慢地駛來,最後停在在十丈開外。這輛馬車居然也是沒有車夫,但馬大堆卻忍不住咦了一聲,他已看出這馬車是從哪裡來的。眾目睽睽之下,馬車上的帘布被一隻白玉般素手掀開,一個瓜帽老頭悠哉哉先行下來,一個秀美少婦隨後也下了車。

看到那名秀美少婦,馬大堆果然飛一般地跑了過去。他小心翼翼地停在他們面前,然後畢恭畢敬地對著那少婦哈腰行禮。能讓這頭漢子如此不顧身段的,天底下自然也就只剩白玉花一人了。瓜帽老頭在旁笑眯眯地看著他們一個行禮一個回禮,身段祥瑞。馬大堆沒敢忽略他,跟著就要對他三鞠躬。

蠢人是做不來馬場大總管的。馬大堆自然不蠢。他雖然不知道這個瓜帽老頭是誰,但也已猜到這老人和白玉花的關係應該就是不淺。所以他可恥地就當瓜帽老頭也是自家的長輩,恭敬著便要行禮。一顆小石子忽然從大炮教官的手指中彈出,無聲無息地命中馬大堆的膝蓋,於是這貨撲通一聲就跪了。

既然跪了就跪了吧,莫名其妙的馬大堆順勢跪在地上,對著瓜帽老頭行了大禮。

瓜帽老頭老神在在,居然不躲不避,任由腳下漢子大力行禮。受禮期間,他還用老眼瞅了白玉花一眼,發現她果然轉頭當沒看見,但耳根卻也抹了紅。瓜帽老頭於是嘿嘿笑了一聲,繼續大模大樣地承受著馬大堆的禮數。禮數完畢,他老人家這才神態堂皇地對著馬大堆虛抬起手,示意愛卿免禮平身。

假裝什麼都沒看見的白玉花,到底還是忍不住撇了一眼那傻呵呵的漢子,只得一聲嘆氣。然後她又偷偷撇了一眼那即富貴又寒酸的瓜帽老頭,也只得一聲嘆氣。但她很快就又轉過身來。瓜帽老頭慈眉善目地對她說道,「送到這裡便可以了。」然後他轉頭對馬大堆吩咐道,「送你家老闆娘回去。」

馬大堆立馬從地上蹦了起來,鞠躬九十度站好,寶相莊嚴答道,「喳!」

瓜帽老頭對著馬大堆和白玉花點點頭,然後雙手負背,慢悠悠朝著風清歌這邊走來。他剛動,風清歌便聽到冬二主任又哼唧了一聲,然後把零食磕得更響更亮,甚至更快,彷彿很是擔心有人會跟他搶一般。風清歌莫名其妙,轉頭想從大炮教官那裡得到安慰,誰知他居然沒找到人,於是更莫名其妙。

大炮教官彷彿憑空消失了一樣,馬大堆也是怎麼手搭涼棚都沒找到了他,於是只好無奈地撓了撓頭,轉身恭敬地請白玉花返回馬車。待她入了車廂,他這才一個屁股,優雅地坐在馬夫位置上,然後斯文揮鞭,驅車掉頭,緩緩地朝泰來客棧而去。天可憐見,這一路上他居然是和心上人孤男寡女了。

難怪這貨把馬車使喚得那麼慢,就差兜個遠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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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龍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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