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殺人並不難（一更）
「大哥，你就放過我們娘倆吧……大哥啊……嗚嗚嗚……」幽雨真人哪裡還像個真人。
唐力徹底明白了，多年前陳咸安對羽人、散人的解釋——「鳥人」、「閑人」。看來，這「真人」也不過是個尊稱罷了，哪是玄經道典中的真人？[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哈哈，快瞧瞧你哭的那樣，真好笑，謝謝你幫我證道了，這天地啊，還就是必須把凡人當成芻狗，當成草芥，因為跟凡人沒法講理，只能行道，對，只能行道。」無光何止不為所動，作為真正的修行者，他已經把每件事情都當做大道啟示。
萬物大道所生，萬事萬物都是大道的體現，對修行者來說，啟示無所不在。
「幽雨，你可要感謝神刀，依他脾氣，你這樣給萬道門丟臉，他可能已經把你給劈了，所以他讓來我來處置你。我呢？呵呵，我就是少臉沒皮的，我才不在乎什麼面子，否則，有你這樣個不長進的小妹，我還不羞愧地自盡啊，這樣說起來……我的境界可是比神刀要高啊，哈哈哈哈！」無光說著笑了起來，笑得頗為自得。
「神刀」？唐力記得：第一次見白刃是領玉簡功法的時候，那時青衍真人稱白刃為「神刀白刃」，「神刀」應是白刃的道號或名號吧？不過……這個無光也太……也太……
「哥哥饒吾兒一命啊，哥哥！那可是你親外甥呀！大哥啊！我願一命換一命！」
「偷道換命之事，其能從你口中說出？你可是萬道門內門弟子啊，你可是真人呀，你怎麼這麼凡俗，凈想著這些換命的事情？你忘了嗎？你的命本和我一樣，都是玄龍之後，直指大道的命呀，你卻弄成這個樣子，真是……真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啊，哈哈哈！管你是誰的後代，都要從頭悟道，都有可能永墮凡俗無法掙脫，哈哈哈！太有意思了！這大道太有意思了，太上之言，一句一句的都應驗了呢，太上真的得道了，哈哈哈！」
「大哥我求求你了！大哥！」
「哈哈哈！」
……
唐力已經找不到辭彙來形容無光，他外甥就要死了，他卻能從此事中比較出境界，大有嬉鬧自得之意；他親妹妹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苦苦相求，他卻能論起道來！難道他真的做到「以萬物為芻狗」了？
「白痴，都是白痴，看來萬道門不止白家出白痴。」掌仙人表情少有的木然，但評價的內容，還是符合他的一貫風格。
對，「白痴」，唐力終於發現，用這兩個字來形容白刃、無光這種人，再合適不過。
「時辰~~~~已~到~~~，你不選~~，我~~~~來選，司徒楠死~你~~活，跟~我~來~~~」這個無光竟唱起了戲腔，手一伸，將他妹妹拖入黑暗之中。
「哥哥呀！大哥啊！啊——」女人尖叫了。
一介真人尖叫著退場，被她哥哥的暗屬真氣拖住，一起隱入黑暗之中，離開鬥法壇……
這最後一幕，像極了「聖君捉鬼」，那可是一出好戲！過年時，礦鎮上總要請來戲班子，搭戲台，唱大戲。戲班子一來，唐力和母親都是四更天起床，早早忙完活計，好一天到晚地看戲，場場不落。那出「聖君捉鬼」，幾乎每年都被鎮民專點，不止孩子們喜歡，大人們也都喜歡。那時唐力小小年紀，卻常想：若我是聖君，我就好好捉一捉這人世間的「鬼」！
不過無光這出「戲」，確切地說，應該是「聖君捉妹」，讓人極易聯想成「聖君捉鬼」與「聖君嫁妹」的「跑調戲」，不得不生出一股滑稽之感。
這滑稽之感引人捧腹，外加「鬼」已被抓的大快人心，整個鬥技場立時爆棚！
「哈哈哈哈哈！好啊！！」
「這才是咱萬道門！！」
「萬道之上，再無正道！！」
「萬道無上！」
「門主無上！」
「萬道無上！門主無上！」
「萬道無上！門主無上！」
「萬道無上！門主無上！」
「萬道無上！門主無上！」
……
耳聽，那修者喊聲震耳欲聾，整齊劃一！眼看，那容納百萬的鬥法壇堅固無比，卻一同震蕩，搖搖欲墜！
唐力今天又明白了一件事——
——真正的口號，是自發的，是發自內心的崇尚，是崇尚的集合與提煉！
商贏沒說什麼，一擺手，那些護衛統統退去，同時他也退去，留下司徒楠。
鬥法壇結界重開，身外的赤黃氣場消失，司徒楠終於恢復自由，馬上戒備地後退了幾步。發現唐力三人並沒打算一下衝來，而是慢悠悠走來，司徒楠立刻跪下，咚咚咚磕起頭。
「饒了我吧！就饒了我一回吧！我已下決心痛改前非，我兄弟司徒昊，是被草運算元他們挑來的，而起他當時也同意守關，所以他的死與你們無關啊！還有！我爹被調到分壇，是派里的意思，也是歷來的慣例，我們司徒家的家主也答應了，所以此事也與你們無關啊！我現在一切都想明白了！都明白了！我有錯！饒命啊！」
「殺之以正大道！」
「殺之以正大道！」
「殺之以正大道！」
……
觀眾們統一口徑，唐力沒有說話，不急不緩，帶著水梁輪和鼎勝，繼續一步一步地向司徒楠行去。
司徒楠見唐力三人並未露出憤怒的神情，趕緊繼續磕頭求饒：「『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懂了！我懂了呀！你們……你們就把我當做芻狗，放我一馬吧，我已經痛下決心重新做人！放我一馬吧！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一直等唐力三人走到他身前，他仍是跪地求饒，沒有一點動手的意思，他自己都知道沒有寶器，他屁毛不是。
唐力看著他，慢慢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是是是！我知錯了！！」司徒楠總算抓到救命稻草，看到了希望。
「那，你是人嗎？」唐力的眼神越來越淡。
「我…我……」
司徒楠想以「我不是人，我該死」來求饒，又怕唐力真就讓他死了。更怕唐力說——「既然你都說自己不是人，也就用不上『人非聖賢』這句話了，還是死吧。」
死……
死？
死！
死？！
決不能死啊！
司徒楠腦筋都快轉脫臼了，趕在唐力失去耐心前，顫音道：「我…我是……我是凡俗！對！我是凡俗！修行了這麼久，還凡俗難脫的凡俗呀！但我知道錯了，我錯了，我願意改！求求你們了！我不求善莫大焉，我只求過而能改，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唐力點點頭，笑笑：「好像你還懂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是……是！」司徒楠看到了希望，真的看到了，「天地一視同仁，任何東西在天地面前，就如祭祀過後無用的草扎之狗！天地不予分別，不分貴賤！萬物……萬物平等，人人平等！我以後再也不敢瞧不起凡家弟子了，我錯了！」
「很好，」唐力也蹙起眉，眼眸中都是認可，「那你錯了，應當怎麼辦？」
「應該改正！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真的看到了，司徒楠看到了希望！畢竟自己的外公是玄龍至人！哪怕大舅把母親帶走了，可唐力沒有可能不怕啊，大舅可是無光神人！！
司徒楠用眼角餘光又掃了一眼裁決席，商贏親自坐鎮，而他腳邊立著一炷香，已經燒了一小半了！現在只要撐過剩下的半柱香，訓練師就會幫司徒楠投降，按照鬥法壇的規矩，唐力就不能再殺他了，而按照萬道門的門規，再殺就是私鬥了！
只要再撐過半柱香！
唐力好像並未察覺時間的流逝一樣，繼續慢悠悠地問道：「那你，打算怎麼改呀？」
「我以後再也不敢冒犯您了，再也不敢爭強好勝，再也不敢無事起端了！不不不，不只是您，還有，還有所有的凡家弟子、外門弟子，凡家外門弟子、內門弟子……不不不，不分別了，一視同仁，人人平等！我要以誠待人！我改了！我今後不管對誰都要以誠相待啊！」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全場爆笑，這個司徒楠，居然要跟家世、修為、地位不如他的人……以誠相待？！是不是說，母豬也會上樹了？
司徒楠趕快朝拜四方：「大家相信我，我是認真的，我一定會改過自新的！相信我啊！相信我……」
他越求，觀眾們越是想笑，不少人都笑出了眼淚，這簡直是萬道門有史以來最大的喜劇。
但笑歸笑，人們已經開始有些不耐了。面對這種人，哪個不想殺之而快？在許多觀眾看來，這司徒楠就是內門那些驕狂子弟的代表！彷彿這司徒楠同樣也是他們的仇家！
這個司徒楠呀，發現小命即將不保，他竟然無恥地求饒，還說出這麼違心的話，怎能饒他？！
「殺之以正大道！」
「殺之以正大道！」
「殺之以正大道！」
……
唐力朝四方抱了抱拳，讓大家稍安勿躁。
「那麼我問你，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不明事理，隨口侮辱，製造衝突，最後輸在鬥法壇上，又依仗靠山破壞鬥法壇規矩，破壞萬道門和鬥法壇的關係，而遭到了處理后，便下賤的乞求別人饒命，說要改過自新……如果，每個人都來上這麼一遍，萬道門的顏面往哪放？你說，放過這樣的人，合適嗎？」
「合…合……不、不不……我我我……我有話要說！」司徒楠見唐力點了點頭，才敢繼續，「為了……為了盡量杜絕這種事情發生，請留下我的命，我要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提醒和告誡其他內門弟子！」
司徒楠跪在地上，張開雙臂，開始向四方喊話，「我知道，這四王斗的觀法台上，一定少不了內門弟子，我司徒楠在這裡告誡大家，千萬別再輕視凡家弟子了，他們只要遵守門規就都是同門，就應該得到尊敬！不要像我一樣糾結於私人恩怨，這不但是對同門不敬，更是對門規不敬呀！對門規不敬那就是對萬道門不敬！對萬道門不敬就！就……」
司徒楠突然卡了殼。
「就什麼？」唐力面帶微笑。
司徒楠趕快將「對萬道門不敬就人人得而誅之」咽了下去：「就……應該盡量杜絕！」
「行，那我問你，你覺得自己說這些……會有效果嗎？」唐力做深思狀，滿臉虛心求教。
「會，會！一定會的！」司徒楠又沖四方道：「內門同僚們，請回話吧，救救在下啊，在下以後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咱們團結一心，與所有弟子都團結一心，將萬道門發揚光大！」
那柱香還有兩寸，但很細，馬上就會燒完，頂多再過一刻，訓練師就可以幫他棄權了，他就得救了。
可是沒人理他，沒人幫他說話，甚至有幾個法飾齊全的內門弟子，正在退場。
「求求你們，幫幫在下吧，在下知錯了……」
終於有個內門弟子忍不住了，今天丟人丟大了！都是拜這司徒楠所賜！
「閉上你的豬嘴等死吧！還以為唐力會放了你？真蠢！真丟人！」
這話頭一開，又有人罵道：「我們任道宗從沒出過你這樣的窩囊廢，拿著寶器都打不過那幾個凡俗弟子！你還是快死吧！！」
「死吧！敗類！」
「死啊，我寧願看凡俗殺你！」
……
「內門弟子起內訌了？哈哈哈！」
「嗚哈哈哈！太有趣了」
「看到了吧司徒楠，這就是你的下場！」
「你們內門弟子就這德行？！沒有祖輩罩護，就都是廢物！！」
……
場上再次熱鬧起來，那些內門弟子罵司徒楠，凡家弟子則在一旁起鬨笑鬧。也許是「內門代表」——司徒楠受挫，內門弟子雖是憤恨，也不敢沖凡家弟子說什麼。
更有一些外門弟子在攪混水，他們雖然也隸屬內門宗流，有些還得了賜姓，平時對凡家弟子多有鄙夷……但平日里總受內門弟子隨意拆遷，連凡人家的奴僕都不如，這會兒看凡家弟子勢大，就開始混在聲浪中臭罵內門弟子，想要挑起事端……
不過大家都是修者，雖是情緒一時激蕩，但內心還是清醒得很，並沒有什麼過激行為，只不過一逞口舌之快罷了。
這場鬥法也許不是四王斗有史以來最精彩的，但一定是有史以來最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