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狄俄尼索斯隨着卡俄斯和塔爾塔羅斯來到了地下，沿着一條長路走到了曼珠沙華的花海里，塔爾塔羅斯先停下腳步，沉吟著說道：「就在這裏吧。」

塔爾塔羅斯拒絕不了卡俄斯的要求，只要卡俄斯說了他就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永遠都是這樣。他在自嘲著自己，黑色的眼睛裏面卻沒有任何情緒，就像是古井一般。

建造冥府的首要就是輪迴，而輪迴就在於狄俄尼索斯，他可以將神格之中一半的神力傾注出來，也可以利用那部分力量創造一個輪迴，只不過這樣創造出來的輪迴在以後的時間裏面肯定會與狄俄尼索斯有一些關係的。

「真的打算放棄這部分力量了嗎？」，很難想像居然有神明願意放棄自己部分力量，而現在狄俄尼索斯就這樣決定了，不得不說不管是誰看到這樣的選擇都很吃驚，就算是卡俄斯也是如此。

狄俄尼索斯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為什麼不答應呢，他本來就不想保存這部分力量，不管是在以前一段時間裏，還是在現在。他是妖精的孩子，他不希望母親死去，她的母親死於一場畸形的愛情和人類的私慾，而他的父親是人類。事實上這些人類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的母親死了，他的父親也死了，但沒有任何親人了。唯一一個在他身邊的，關愛他的只有那個讓他愛也不是恨也不是的海洋公主艾吉娜。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選擇。力量是一個珍貴的東西，但是對於狄俄尼索斯這樣心裏不重權欲的神明來說這樣一個神力不知是錦上添花還是畫蛇添足。卡俄斯點了點頭，向花叢裏面站立的狄俄尼索斯緩緩的抬起了右手，修長的手指在虛空中劃了一下，一道白色的光刃憑空出現，倏然沒入了狄俄尼索斯的身軀之中。

在痛苦襲來的時候，狄俄尼索斯最先感受到的竟然是解脫，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他對於人類並不是沒有感情的，而是因為這份感情太過沉重便索性拋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感情是不可救藥的，尤其是對於他這樣可以隨時將感情拋棄的浪子來說。

身體之中的力量凝結而成絳紅色的氣霧從地上升騰而起，蔓延而起，一路從心口漫出，速度奇快。摩西莫提靜靜地站在深淵邊緣，右手緊緊地按在胸前的神格位置上，手中的神力源源不斷的向著自己的手掌之下的神格湧入，而神格給他的痛苦卻沒有絲毫緩解。

齊菲爾擔憂的看着摩西莫提，一雙碧色眼睛裏面水波漾漾，好像隨時能滴下眼淚。她想要伸手扶住摩西莫提，卻看到摩西莫提輕輕地搖了搖頭，只能咬咬唇繼續看着對方的動作。

「要不要去找找馮瑟斯大神？」，齊菲爾緩緩開口，她知道上次是卡俄斯幫助摩西莫提安撫神格，現在看着摩西莫提的樣子似乎是非常的痛苦。她看着摩西莫提痛苦都恨不得自己代替他承擔這一切，而摩西莫提對上齊菲爾的視線只是輕輕地扯了扯嘴角，蒼白的臉色映着鮮紅的嘴角，讓齊菲爾覺得心頭一痛。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種力量席捲而來，紅色的霧氣蔓延到了兩個人身邊，齊菲爾覺得詭異小心的提着裙擺退到了摩西莫提的身邊，而摩西莫提卻沒有動。在齊菲爾擔憂的視線之中摩西莫提蒼白的指尖動了動，一縷霧氣變成了殷紅色凝為韌性十足的絲縷纏繞而上。

摩西莫提心中莫名的有一種感覺，這些紅色的霧氣不會傷害到他，果然，這些霧氣再纏繞到他的指尖的時候就好像是孩子一樣溫和，同時他神格之內總是綿延的針扎一樣的痛苦在漸漸淡化著，好像所有激烈的、沸騰的、奔涌的力量都在此刻溫順了下來。

在幾息之後，這些紅色的霧氣都飄飄搖搖的退卻了，纏繞在摩西莫提指尖上的一線霧氣也戀戀不捨的猶疑着退卻了。齊菲爾趕緊抓緊了摩西莫提的手指，仔細觀察那上面的皮膚，看見真的沒有什麼異常才擔憂的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感覺？」

摩西莫提會有什麼感覺呢？在這個時候心裏只覺得安然自如，好像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一樣，他按捺住想要跟隨紅色的霧氣離開的衝動，在這個時候婆娑了兩下被齊菲爾放開的兩根手指，感受着剛才的溫度。

對上齊菲爾擔憂的視線搖了搖頭：「隨我去看看父神他們吧。」

齊菲爾當然答應了，此刻紅色的霧靄已經退去了，而平日裏開的極盛的曼珠沙華卻好像經歷了一番摧殘一般，竟然沒有幾個色彩鮮艷飽和的花朵。齊菲爾不明所以，再加上心裏面都是摩西莫提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就沒有心情再去看這些曼珠沙華，而摩西莫提心裏好像是隱隱明白了這些花會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

那些紅色的霧氣也就是狄俄尼索斯身體裏面所逸出的另一半神格的力量，這些力量在此刻能夠吸收走曼珠沙華在這段時日吸收的靈魂碎片作為能量。而在這些能量被吸收了大半之後就馬上撤離了這邊，一路疾行直奔深淵的出口，前往了人間。

等這些霧氣撲倒人間之後就如同封騰的眼睛岩漿一般開始出現了出現了滋滋的聲音就好像是一鍋滾油在煎炸什麼東西一般，鬼怪的哭喊聲隨之而起，斷斷續續不絕於耳。

如果有人在此刻看到一切就會發現人間一直以來瀰漫着的死者靈魂在現在正在掙扎著融入紅色的霧氣之中，而這些紅色的霧氣在地上激烈的翻騰著，然後一路從大地升至半空，在到天空之上。濃重的霧氣在染上靈魂的質量之後開始變得顏色厚重。

再然後……紅色鋪遍了天際，在延展的時候深紅變成彤色，再變成了金紅色，濃濃的就好像是天空披上了一件流光溢彩的衣服一般，從遠方看來那一層正在翻騰不息的彤色煙霧竟如同美麗的火燒雲一般。

沒有人注意到在這個時候人間自從大舟翻下，人族滅亡之後大地片刻都沒有停下的靈魂尖利的嘶吼聲正在消失，空中常年不曾下降的煙塵就這樣一點一點的降下來了。雲霧翻騰之間儘是被吞沒的死靈，幾天之後，這片艷麗的顏色褪去，分散出去的雲霧變得凝實，幾近黑色的霧氣如同一條巨龍一般重新回歸深淵。

----------

在深淵之中，身體之中另一部分力量的分離讓狄俄尼索斯有些神情懨懨的感覺，他略顯狼狽的坐在一邊身邊時有些頹敗的曼珠沙華。

摩西莫提到了這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頭髮半掩面容，只露出一個蒼白色的下頜的男人，他身上穿着一身酒紅色的衣服，明明肌肉流暢結實，但是在他眼中這個人卻是狼狽的，甚至從他的角度上還能夠看到這個人鼻尖上的薄汗。他覺得這個男神身上汗液的鹹味已經湧上了他的鼻尖，狄俄尼索斯感受着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皺着眉頭轉過了頭來。

入眼的是一個一身黑衣的男神，他有一頭金色的長發，碧藍色的眼睛，看到自己轉過了身也沒有覺得尷尬，甚至對自己點了點頭。這個男神的五官似乎和地母蓋亞有些相似，他在看着任何一個人的時候眼睛裏面都有幾分溫潤和清冷，兩種矛盾的氣質放在這一個身上就好似渾然天成。

齊菲爾拉了拉摩西莫提的衣袖，在這個時候摩西莫提才注意到這個人身邊的風神，齊菲爾看着摩西莫提的眼神狄俄尼索斯很輕鬆就看懂了。曾經，有許多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痴痴慕慕，求而不得……

「你來了，感覺好些了嗎？」，卡俄斯看着摩西莫提問道，但是在心裏卻是清楚摩西莫提現在的狀況。

摩西莫提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身體已經沒有任何的不適了，他笑着說道：「父神，已經沒有大礙了。」

卡俄斯點點頭，塔爾塔羅斯心裏疑惑面上卻沒有說什麼，他想知道的卡俄斯都會告訴他，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從來沒有人像卡俄斯一樣讓他猶豫着，信任著，而這兩種情緒居然同時僵持着，不肯相讓一步，塔爾塔羅斯眼眨眼掩住眼中晦澀難明的複雜情感。

摩西莫提會覺得身體無礙不是因為他身體的神格問題已經解決了，在冥府沒有真正產生的時候摩西莫提的身體就會受到壓制，而不管是冥府產生還是不產生摩西莫提都會對狄俄尼索斯產生這種感情。

輪迴屬於地獄，而狄俄尼索斯是輪迴的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