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連環

11.連環

這是一間僅約50㎡的磚混房,雜亂地堆著許多生活物品,縫隙發黑的地板上躺着一個女人,雙目圓睜,彷彿正不甘地瞪着天花板的某一角,控訴著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蘇然然慢慢蹲下拿出工具來,躺在面前的女人非常瘦,幾乎可以算是皮包骨頭,臉頰深深朝內凹進去,皮膚白得趨近於透明,黑色的血管如醜陋的蚯蚓在四肢蜿蜒爬動。

見她檢查完屍體,陸亞明立即走過來問:「怎麼樣,還是一樣的死法嗎?」

蘇然然點了點頭,說:「死因是頸部窒息,脖子上有很深的水平狀索溝,肩胛骨處發現淤青痕迹,判斷兇手是從背部勒住她的脖子致死。死者全身血液幾乎被抽干,□□被膠帶包裹嚴密,我已經打開檢查過,沒有性侵痕迹。還有,在死者胳膊上發現有許多陳舊的針孔。」

陸亞明皺起眉,說:「這麼說,她果然也是吸毒人員。」

蘇然然說:「具體是不是吸毒留下的,還得等檢測死者身體里的殘留血液后才能判斷,但是從作案手法和屍體的處理方式來看,確實和317殺人案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個死者的雙手手指全被絞斷,我們可以在這附近搜尋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被丟棄的手指。」

陸亞明的表情十分凝重,蘇然然所說的317殺人案是一周前發生在同轄區的惡性殺人案,死者也是女性,28歲,無業,有5年的吸毒史,死因和死狀和眼前這起一模一樣。也就是說,這很可能會是一起連環殺人案。通常這類案子影響惡劣,而且十分棘手,讓他覺得很是頭疼。

蘇然然做完了客廳里的現場取證,抬起頭又問了句:「是誰報得警?」

陸亞明回過神,嘆了口氣說:「是死者的女兒,9歲,案發時她躲在卧室的衣櫃里,藏了幾個小時,一直到餓得快暈過去才敢出來,然後撥通了我們一個同事的電話。」

蘇然然怔了怔,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孩生出幾分憐惜,又問:「所以那個同事是第一個看到現場的人嗎。」

陸亞明點了點頭,領着蘇然然進了卧室。

一眼就能望穿的卧室里,有個五官清秀的小女孩穿着明顯寬大的衣服獃獃坐着,因為缺乏營養,身形看起來比同齡人要小一圈。可她的表情卻顯出與年齡不符的成熟,此刻正抱着膝蓋坐在床頭,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空洞。而她旁邊站着一個高大壯碩的男人,大約30歲上下,穿着刑警制服,正對她不斷安慰着她什麼。

陸亞明朝蘇然然介紹著:「方凱,是我警校時的同學,後來做了緝毒特警,還做過兩年卧底特勤,今年剛剛歸隊。」

蘇然然明白緝毒警察幾乎日日和生死打交道,所以對這類人一直特別欽佩,看方凱的目光也就多了幾分崇敬,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說:「我是隊里的法醫,蘇然然,我想多了解下案發現場的情況。」

方凱的目光沉穩、笑容溫和,他看了看身邊小女孩,猶豫了會兒,說:「我們去那邊說吧。」

可他剛剛想挪動步子,那女孩卻猛地抬頭,死死拽住他的褲腿,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好像很怕他會離開。方凱心裏一陣發酸,蹲下身對她說:「小宜乖,叔叔去和警察們說幾句話,馬上就會回來。」

那叫做小宜的女孩卻還是死死拽住他的褲腿,蒼白的嘴唇不斷發抖,瞪着眼拚命搖頭,蘇然然終於發現有些不對,靠近方凱用極小的聲音問:「她……不會說話嗎?」

方凱嘆了口氣,也輕聲回:「從她媽媽死後,就一直這樣,可能是受了太大刺激,造成了應激心理障礙。」

蘇然然愈發同情這小女孩,於是走到她身邊蹲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放輕了聲音說:「阿姨和叔叔說幾句話就好,我們就在那邊,保證叔叔會在你看到得地方,好嗎?」

小宜縮了縮脖子,害怕地朝方凱身上靠去,眼神無助地在幾個人身上打着轉,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抱着膝坐回床上,目光卻死死黏着方凱,好像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不見。

幾人走到靠窗的地方,方凱拿出根煙,想了想又放回去,說:「我認識她們娘倆已經2年了,小宜是個特別懂事的孩子,可惜她媽媽……哎,你們應該也看出來了,被前夫誘騙吸毒,我逼着去戒了幾次,每次都是復吸。跟着這麼個媽,小宜的日子過得很艱難。所以,這些年我能幫就幫幫她們,有時間就會過來看看。她媽媽認識三教九流的人太多,我擔心會出事,特地給小宜留了我的電話,讓她有什麼事第一時間找我,結果我今天上午接到她的電話,聽到她一直不說話,只是哭,就知道肯定出了事,結果一來就看到這種場面,哎……」他低頭抹了把臉,情緒十分低落。

蘇然然回頭看了看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小宜,心裏也覺得難受,又問:「我想知道,是不是你趕來了以後,現場就一直是這樣,沒有變動過。」

方凱點了點頭,說:「我進來看到外面的情形嚇了一跳,趕緊找小宜,幸好在卧室衣櫃里找到她,她打了電話就躲回衣櫃,一直看到我才敢出來。我知道保持第一現場的重要性,所以什麼都沒動,馬上叫你們過來了。」

蘇然然鬆了口氣,也就是說現場的環境證物沒有被破壞,於是走到衣櫃旁,開始循例進行檢驗,結果在衣櫃門上發現一個很明顯的手掌印:那是一個很小的掌印,五指扒在門外,汗漬深深沁進木板,顯然是抓了很長時間。

她心中猛地一驚,彷彿看到小宜坐在衣櫃里,死死抓住衣櫃門,透過縫隙長時間注視着門外的動靜,而這間卧室和客廳是相通的,也就是說……

她連忙走到陸亞明和方凱身邊,告訴了他們自己的推測,兩人的表情也十分震驚。方凱大步走到床邊,蹲下身焦急地問:「小宜,你當時是不是看到了,你透過衣櫃門看到了什麼!」

小宜瞪大了眼,猛地縮到牆邊,捂住臉發出尖銳的叫聲,方凱有些着急,緊逼兩步握住她的胳膊說:「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快告訴我們!」

小宜仍是拚命尖叫,眼淚不斷從指縫中流下,全身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看得蘇然然於心不忍,連忙扯住方凱說:「算了,她不敢回憶,也說不出來。」

陸亞明重重嘆息一聲,懊惱地說:「如果目擊者看到兇手,對破案會有很大的幫助,可惜她……」

方凱看見小宜嚇成這副模樣,頓時也感到有些自責,他連忙安撫著小宜,又轉頭說:「算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會想辦法,等她恢復些,看能不能問出些線索。」

幾人回到市局后,蘇然然就扎進解剖室對屍體進行進一步解剖,結論和之前的初檢基本一致,唯一的新發現是在死者的鞋子裏,找到一塊塗了顏料的PVC碎片,暫時無法判斷究竟是來自什麼東西。

陸亞明站在一旁,盯着躺在解剖台上的女人那被齊齊絞去半截的十指,問:「你覺得這是什麼工具造成的?」這是這起案子區別於之前那起的唯一細節,也許其中藏着什麼重要線索。

蘇然然說:「現在只能判斷是某種刀口鋒利的工具,具體是什麼需要進行痕迹比對。不過我倒是在想,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陸亞明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如果這真是一起連環殺人案件,兇手的行為模式一定是遵循既定規則,絕不可能輕易改變,那麼一定因為死者的指甲上留下了什麼東西,讓他不得不這麼做。

他皺起眉推斷:「也許死者在掙扎的時候,抓到了他的脖子或者什麼地方,他害怕死者指甲里的DNA會被發現,索性把她的指頭全部絞斷!這麼說來,兇手十分謹慎,而且具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那這案子可就更不好辦了。」

蘇然然掰過屍體的脖子,繼續說:「兩個死者的頸部動脈處都留有針孔,說明兇手是通過這裏一包包抽取掉死者身體里的血液帶走。但是從醫學角度,如果想要放干一個人身上的血,完全可以割裂大動脈,這樣速度會更快。可兇手卻選擇這種更麻煩,也更容易讓他被發現的方式,甚至連死者的皮膚和衣服上都沒沾上血跡,我懷疑他可能有着某種潔癖,也許是種強迫症,因為割裂動脈會造成噴射狀的出血,這是他不能容忍的。還有,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兇手要花時間去放乾死者的血液!」

陸亞明握拳敲了敲,說:「清洗……因為死者是吸毒的,他覺得這種人的血會很臟。還有他把死者下.體一層層包起來,也代表着一種強烈的厭噁心理,這個兇手對性.愛有恐懼感。」

兩人互看一眼,漸漸把兇手的輪廓在心中勾勒成型,很快局裏就發了案情通報:根據死者的身高和頸部索溝判斷,兇手大約在170-175之間,男性,有基礎的醫療技能,有反偵察能力,能夠準確找到區內吸毒人員的地址;兩名死者的大門都沒有被撬過的痕迹,可見兇手的職業是讓她們信任甚至熟悉的;兇手有嚴重的潔癖,與異□□往障礙,對性行為十分排斥。接到通報的刑偵隊員,需立即在兩起兇案的戶籍登記範圍內搜尋強制戒毒所里符合條件的醫護人員。

蘇然然忙了一天,到了天黑才精疲力盡地回到家裏,打開門習慣性準備摁亮電燈,卻發現客廳里已是燈光大亮,秦悅一邊把長腿擱在茶几上看電視,一邊用手裏的蔬菜逗著阿爾法不停打轉。

她瞪大了眼看着自家那隻綠鬣蜥,正豎着背刺搖擺着喉扇,如同一隻蠢萌的小狗圍着秦悅的手慢悠悠地轉着圈,似乎樂在其中的樣子,完全沒有身為冷血動物的自覺,心裏頓時一陣無語,走過去一把抱起阿爾法往房間走去,只聽秦悅在背後不斷喊著:「喂……你終於回來了……我可幫你照顧它一天了,喂……你說句話嘛……喂……」突然發現自己家裏許久都沒這麼熱鬧過了。

她把阿爾法扔回木箱,教育它不許和陌生人玩耍,然後坐下打開電腦突然發現qq上居然有人@她,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打開一看,原來是大學的班級群定好了聚會的地址,然後@了所有之前承諾要去的人,不知道為何連她也@了進去。

她歪這頭想了想,用筆在便簽紙上寫了個日期,然後寫上三個字:同學會,又打了個大大的問號,身上有些酸痛,決定先去洗澡換身衣服回來再想。

她離開房間的時候忘了鎖門,秦悅見她進了浴室,連忙溜進她的房裏,把手裏的蔬菜塞進阿爾法的木箱裏,一瞥眼看到桌上那張便簽紙,唇角一勾,喃喃念著:「同學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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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然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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