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在看到一眾人唇畔微動,表情凝固中帶有一點微不可查的異常后,廖暖隱約讀懂他們意味深長的目光。

順勢站直,餘光去看沈言珩。

身邊的男人俊眉微皺，臉色冷峻，乍看是高冷難以接近的模樣,但若多看兩眼就會發現，眼前的男人冷峻的黑眸中有絲不易察覺的鬆動。似乎正在糾結……這幫人到底在樂什麼。十分高冷的在糾結。

廖暖險些笑出來。

這個沈言珩，以前是口不對心,現在連面都不對心。

咬住唇,到底憋住了笑,她裝模作樣的輕咳一聲,抬頭公事公辦道：「你不願意報警我也能理解,這樣吧,你就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如果有需要用到調查局的地方,我幫你去做。這不是很好嗎？能查的我會盡量幫你查，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情,不要拿你侄女的命開玩笑。」

命……

沈言程死後,沈言珩體會到的最深刻的事,就是生命只有一次，再悔恨，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他的想法其實很極端，一心為沈言程報仇，為了報仇什麼手段都可以用，甚至將自己折進去也在所不惜。聚在這裏的這些人大多是這種心態，活的通透的倒是只有花花公子易予一個。他的態度就很明確，仇要報，日子也要好好過。

看似簡單的兩句話，要做到卻太難。

這件事從蕭容對沈言程下手后，就是無解的題。

人死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做什麼事都無用。多年前沈言珩父母離世時，他年齡小，還有哥哥照料，並不覺得有什麼，只以為爸爸媽媽是要去遠行。漸漸的，人長大了，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已經習慣父母長時間不在身邊，也就不會特別傷心。

但是沈言程不一樣。

沈言程的死，帶給沈言珩太大的震撼，他至今為止還能記憶自己見到沈言程屍體的那一瞬間，是什麼樣的心情。

複雜到無法用語言表示。印象最深刻的，是心臟的位置，抽的厲害。

見沈言珩的表情有所鬆動，廖暖神色又嚴肅幾分：「而且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談。沈言珩，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我，這也是為了她好。」

沈言珩腦中還滿是沈言程的樣子，聽到廖暖的話，恍惚了一瞬。他偏頭，聲音低低的：「為了她好？」

他隱約覺得廖暖提的並不是沈茜的事，可腦子一時混沌，轉不起來，也就沒理解廖暖的話。

沈言珩上學時，其實人還算聰明，這從他做生意從不會虧本這一點上就能看的出來。男生大多擅長理科，沈言珩也不例外，偶爾有了性質想學習，看一遍數學書，公式也就記住了。

然後下次考試時數學拿了滿分，結果很明顯……

被叫家長，說他抄襲。

……

這幾日，他總會想起過去。

初中時期，高中時期的過去。看誰都像是認識的舊人，就連看廖暖……都好像似曾相識。

還沒來得及追問廖暖口中的那個「她」是誰，剛接了電話的尤安忽然快步走近，低聲道：「珩哥，二哥剛剛打電話來，蕭容的人好像去過家裏了。」

家……別墅？能指正笑容的證據都放在那。

沈言珩眸色一冷：「走，回去。」

廖暖絲毫沒猶豫，抬腿跟上去。

她算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凌羽彤對陳浠做的那些事和宋二性質不同，她沒法忍。但這件事必須和沈言珩說清楚，免得他再插手。而且……她目的明確。

不懷好意的目的。

餘光看到廖暖跟在自己身後，沈言珩眉皺了皺，到底沒再攔。

心煩意亂的進了電梯，他站在電梯的最後面，廖暖是跟着他進來的，自然而然站到他身邊。進來后，一直抬頭盯着電梯屏幕上的數字，一個一個倒數下去。

沈言珩自始至終，盯着她看。

神色微冷，內心卻沒表面那麼淡然，甚至……心裏的感覺怪怪的。

說不上來的怪。沈茜出事，除了凌羽馨，最着急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先前他也的確焦灼到幾乎無法正常思考。可她一出現，他的心情好像……也沒有那麼糟糕了。

沒有原因的安靜下來，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一切進行的十分自然。

一旁的廖暖開口詢問沈茜出事時的情況，沈言珩「恩」了兩聲，沒心思答。

這種迷惘的感覺有些糟糕。

車一路開到別墅的大門前。雖然已知道這些年沈言珩利用return賺的錢去投資，又賺了不少，也知道他現在接觸的都是商人，上層人士，但真的看到花園一樣大的院子后，還是有些驚詫。眉頭不可察覺的揚了起來。

很漂亮的院子，院子中種著千奇百怪足夠艷美的花，別墅也很好看，歐式風格，就連正門都帶了幾分華貴在其中。

剛進調查局的那一年，廖暖也參與過一個有錢人被害的案子，案發現場就是在被害人的別墅，當時覺得那棟別墅已經夠大夠豪華，現在看看，好像還不及眼前別墅的一半。

這是沈言珩現在的生活。

生活質量的差距在，可莫名的，廖暖沒覺得沈言珩離自己有多遠。

車剛停下，一直守在車庫前的宋二匆匆跑了過來：「老七，蕭容大概知道你們都不在，派人想溜進別墅拿回證據，被我們發現。證據……丟了一半，人也跑了，沒抓到。」長著大鬍子的男人沮喪的低着頭。

沈言珩也沒說其他的，只點頭安慰道：「好，我知道了，二哥，你去休息吧。」

說這話時，倒是挺溫柔。

宋二站在原地沒動，低着頭，偷偷往廖暖的方向看。有點不好意思看她，臉火辣辣的，但又忍不住自己去看她的衝動。畢竟他曾經做過……不太好的事。

一個留着鬍子的大男人害起羞來，也別有一番好笑的情趣。

廖暖想笑，但當着沈言珩的面，硬是忍住了。咳了兩聲，故意嚴肅道：「咱倆的過節以後再說，現在沈茜的安全要緊。」

宋二這才支支吾吾點頭離開。一邊轉身走一邊在心裏哭，這次老七把人都領過來了，完了完了，他現在是把這夫妻倆都得罪了，這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其實……那天受傷更重的人是他啊！

悲傷。

目送宋二進了屋，沈言珩也抬腿往別墅里走。

廖暖自然的跟上去，眼睛看向四周，一邊打量，一邊開口問沈言珩：「你現在想做什麼？」頓頓，補充，「我是不會相信你會去乖乖睡覺的。」

他頓住，瞥了眼廖暖一天比一天明顯的黑眼圈：「該乖乖睡覺的人是你吧？」

廖暖：「那不行，非親非故的，這裏又不是我家，哪有我睡覺的地方？當然，如果你同意了我先前提的……」意味深長的停住。

沈言珩眉頭微擰，沒聽懂：「提的什麼？」

「你不會忘了吧？」廖暖有點嫌棄，「什麼記性啊，才多大點人，忘性就這麼大，我說的當然是……我喜歡你的話了。」背着手，挺直背，彷彿做了一件很光榮的事情。

沈言珩轉身就走。

廖暖樂呵呵的跟上去：「跟我在一起你能省去很多麻煩哦。你看你這些年一直忙着掙錢，也沒空找女朋友，如果現在找，還得先了解再磨合，多麻煩？我就不一樣了，我這麼了解你，你也這麼了解我，直接省去互相了解這一步。再說了，也就我能受得了你的臭脾氣，還有誰行？」自己都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

沈言珩腿長，抄著口袋走在前面，心情倒也沒多差，只是走路的速度逐漸加快，直到廖暖「哎喲」了一聲，沈言珩立刻轉身停住。

廖暖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微笑：「你還是很關心我的嘛。」

沈言珩：……

一言不發的盯着廖暖看，臉色越來越沉，靜默了幾秒再開口，聲音低的溫柔：「我和你結婚，會被你氣的短壽十年，所以，別做夢了。」溫柔的低音，惡狠狠的語調。

短壽十年啊，那還真可憐。

廖暖笑眯眯的直接忽視了他的話，繞過沈言珩繼續往前走：「好了，來說說你到底想怎麼救人吧。」

就這麼直接無視他走過去了。

沈言：……

風中凌亂。

氣到胸悶。

站在玄關處，廖暖才明白自己剛剛是誤會沈言珩了。

什麼社會精英，什麼上層社會，什麼豪華別墅，這壓根就是……縮小版娛樂城！客廳的直接掛了大屏幕，下面的柜子裏塞著遊戲機，音響也是超大號，大概是想體驗電影院的樂趣。

最誇張的還是一樓那一排標了名的房間，桌球廳，棋牌室，就連唱歌都單獨列出來了一個小包間。

簡直是萬千年輕男女夢想中的最佳住處！

等沈言珩跟着進來，關了門后，廖暖拉住他：「喂，你們這裏有沒有改建個什麼密室逃脫或者天黑請閉眼？」

沈言珩瞥她，語氣冷淡：「你怎麼不問我有沒有過山車摩天輪呢？」

廖暖期待：「有嗎？」

沈言珩：「……」

手裏的鑰匙差點又飛出去。

拉着臉的沈言珩開始犯渾，揪著廖暖的領子就走，手下又沒了輕重。

廖暖早有防備，換了個領口較大較柔軟的衣服，但奈何沈言珩力氣大，廖暖差點哭出來：「別抓我頭髮，要抓頭髮就只抓那麼幾根啊！你一把都抓起來！你……」

嘴被沈言珩用另一隻手捂住。

廖暖：……

怎麼覺得這姿勢有點像綁架？

不過這手的觸感……涼涼的滑滑的，還真不錯！

廖暖被帶到了地下室。

並不是黑漆漆的毛坯房，地下室也裝修過，門前的絨毯踩上去軟軟的，還很舒服。廖暖踩下去的第一感覺就是，她可能踩了一個小房子的東西。

走進地下室，沈言珩開了燈，面前放着幾台電腦。

沈言珩道：「沈茜身上有個小晶片，能追蹤到地理位置，原本是和嫂子的手機連接的，不過這幾天嫂子的手機剛好出了問題。」他拍了拍桌子上的電腦，「這個電腦也能用，程序和你們調查局的差不多，你會嗎？」

「……不太會，我們技術員負責這個。」廖暖看了設備幾眼，有些遲疑，「你們……搞來了和調查局一樣的設備？」她原本以為自己能幫忙的地方就是這裏，但是現在看來自己好像徹底沒什麼用了。

沈言珩揚眉：「很難嗎？」

……行吧，他說不難就不難。

廖暖又問：「你們這裏一個會用這設備的人都沒有嗎？」

沈言珩搖頭：「原本是班青尺負責這方面的事情，他現在人在獻城，不方便回來。你不會……算了，想想也知道你沒什麼用。」伸手提起廖暖，將她推到一邊，自己也坐到電腦前。

幸好椅子夠長，足以容納兩人，只是這挨的距離有點近。

沈言珩坐下來時很自然，絲毫沒顧忌還坐在椅子上的廖暖，兩個人的身體就順勢緊緊貼在一起。身邊多了男性荷爾蒙的瞬間，廖暖心跳漏了一拍，就算輕輕的呼吸，也能聞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男人的味道。

強裝淡定，盯着他操作電腦，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問：「你要幹什麼？」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沈言珩沒什麼好氣的回答，「不然指望你？」

廖暖：……

又是一副了不起的口氣。

廖暖撇撇嘴，趴在一邊看。

沈言珩操作起電腦來，看着倒也熟練，打字速度飛快，還都是些廖暖看不懂的軟件，許多時候廖暖還沒來得及看彈出的窗口寫了什麼，沈言珩已經操作完畢。

果然，這個男人認真起來的樣子，還是蠻可靠的。

雖然廖暖很想幫忙，但軟件終究是一長串枯燥的符號組成的，許久沒好好休息過的廖暖只看了兩分鐘，人就困了。

眼睛慢慢闔上。

頭一低一低的，打瞌睡。

沈言珩胳膊上忽然多了重量。

原本正研究追蹤程序，多出來的重量拉的他往下一墜，愣了一下才低頭看去。廖暖頭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呼吸勻順，手腳都自覺放好，她睡覺的時候，像一隻安靜的小貓。

頭靠在他肩的位置，熱度火撩火撩的漸漸升起。

他又怔了兩三秒，抬頭，目光不自然的瞥回到電腦上，再打字時，出了好幾次錯。

十分簡單的錯誤，他越想糾正心裏就越急，一急，錯誤更多。好半天都沒弄好，心裏一惱，抬手想砸桌面，然手還沒抬起來，胳膊上的重量便阻止了他的行動。

身旁的女人將他的胳膊抱的死死的，睡得香甜。

他用另一隻手推她。

輕輕的推……不動。

稍微用力氣的推……皺眉。

加大力去推……

廖暖不滿的「恩」了一聲，順手摸了摸自己躺着的地方，頭髮蹭了蹭，抱的更緊。

沈言珩：……

深呼吸，吸氣，吐氣。

認命。

吐完氣，回過頭，聚精會神的繼續折騰軟件。

折騰了幾乎一夜，敏琦叫沈言珩去吃早飯時，沈言珩還在地下室趴着小憩。醒來時，渾身上下都酸痛，尤其是右臂，又酸又麻，輕輕晃一下都痛。

那個廖暖……在他胳膊上睡了快一晚上，他好心送她回房睡，睡着的人還老大的不情願。

踹的那一腳差點踹到他臉上。

昨晚敏琦睡得也晚，情況還了解一些，看着沈言珩揉捏自己的手臂，心領神會。想問又不敢直接問，於是只能憋著笑，拐彎抹角：「珩哥，七嫂……」刀子似的目光射了過來。

敏琦立刻改口：「我是說廖暖姐，昨晚睡得怎麼樣？」

一想到自己可憐的胳膊，沈言珩就沒什麼好氣：「她睡得怎麼樣你來問我？」

枕了他胳膊一晚上，她要是再敢說自己睡得不好，他就去打死她。

敏琦裝傻：「啊，你倆不是呆了一晚上嗎？好像今天早上五六點才送人家去房間的。」敏琦天真無邪的追問，「珩哥，廖暖姐要是困，你就直接送她回房間睡嘛，幹嘛讓人家坐着睡了一晚上，多累。」

沈言珩：……

她哪裏累了，他都沒嫌累，她還累？！

不等沈言珩說什麼，敏琦便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