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1章

51.第51章

賺錢給途途買蘿蔔早在一個月前,他們聯繫過,徐越海清楚他此行目的。秦烈從前跟他干,幫他拿下不少棘手項目,徐越海欣賞他,拋開主顧關係,私下也能喝兩杯,算作老朋友。幾年前,秦烈父親亡故,他提出返鄉,徐越海遺憾同時,也只好尊重他的選擇。

但是,再見秦烈,他這身裝扮,他還是愣了一愣。

秦烈淺笑,主動伸出手:「徐總,好久不見。」不論穿著如何,他俊朗剛毅的面目仍未失色,身形挺拔,皮膚古銅,粗糙的模樣,即使站在角落仍不易被人忽視。

徐越海打量一番,用了點兒力道地握住他手,另一手拍他胳膊,幾聲瓮響,敦實極了

他不得不昂起頭看他:「壯得像頭牛。」

秦烈笑。

「進去說話。」徐越海把他帶進餐廳:「修路的事,縣政.府批准了?」

秦烈說:「批了。」

「好事兒啊!」他感嘆。

「只是,」秦烈斟酌片刻,放慢了說:「政.府方面提供一部分配套補助,只負責後期路面硬化和壁體加固。剩下需要村民籌資籌勞,路基必須事先打好。」

他們在包間落座。

「資金上有困難?」

秦烈微微低頭,面目難得一見的苦澀,嗯了聲。

徐越海直截了當:「需要多少?這筆錢我出,全當捐款,為村民們做些好事兒。」

他出奇爽快,這一點秦烈沒想到,不由抬眼瞧他。

「只是......」

徐越海話到一半就止住。

有人進來,將食物紛紛擺上桌,四菜一湯,偏清淡,卻都是些昂貴材料。人走後,動了筷,徐越海這才慢悠悠道:「你們那兒條件很艱苦?」

這話沒頭沒尾,秦烈頓了頓:「待的時間長,不覺得。」語氣明顯有輕描淡寫的成分。

徐越海點了煙,也遞給他一根:「我這兒有個小麻煩。」

秦烈動作一頓,片刻便恢復如初,煙在口中,他兩腮凹進去,許久沒抽這種高檔貨,吸到口裡,淡而無味。他輕輕呼氣,穿過薄薄的煙霧看向他:「徐總您客氣,有事兒儘管說。」

徐越海嘆氣:「就徐途那丫頭片子。」

秦烈抿唇未語。

「讓她去你那待一陣兒。」徐越海說:「我把她送過去,你順便幫我管教管教?」

飄散的煙和茶水霧氣揉起來。秦烈靠著椅背,一面肩膀稍低,手臂搭在桌沿兒上,食指一點,煙灰輕飄飄落在煙灰缸里。

小麻煩。他眼前浮現一道模糊的影子。

過了會兒,「好。」他問:「需要待多久?」

徐越海沒答,包間的電視開著,他視線沖著那方向,瞳孔顏色跟隨屏幕變換,目無焦距。裡面正播放某女星自殺的報道,謠言鋪天蓋地,媒體肆意揣測,幾天來,電視、網路鋪天蓋地,循環播放這則消息。

「半年。」他終是開口:「得多待一陣兒。」

徐途雙腳在半空中亂蹬,用指甲摳他手背,嗓子里發出嗚嗚求救聲。很快,一陣狗吠,隨後有人怒喝:「劉春山,你放手。」

那人身體一僵,聽見喊聲更來勁,竟抱起徐途快速往遠處跑。狗吠伴著緊緊跟隨的腳步,秦烈一腳踹他後背上,一股強大力量迫使兩人向前栽倒,昏天暗地中,那人重重壓在她身上。徐途只感覺五臟六腑被擠得移了位,左胸墊在石頭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痛。

她疼得牙齒直打顫,低聲咒了句。

可一口氣還沒吸全,便被人提溜著后衣領拎起來,雙腳騰空,轉半個圈兒,整個身體夾在秦烈臂彎下。鼻端充斥一股單調而乾淨的氣息,無法形容卻並不陌生,剛才坐在他車后,她聞了一路。

徐途抿緊唇。

秦烈嚴聲道:「劉春山,你別出來鬧事,趕緊回家睡覺。」

徐途抬起頭,這才看清那人樣貌,他穿著破爛棉襖和棉褲,鬍子拉碴連同垂下的頭髮纏在一起,天太黑,並看不清樣貌,咧嘴笑時,露見一口大白牙。

劉春山爬起來,手腳並用地胡亂揮舞,秦烈腳邊的土狗嗚嗚低哼,呲著牙齒,躍躍欲試。

秦烈命令:「大壯,坐下。」

土狗便順從收起獠牙,拿舌頭舔了舔臉頰,乖乖坐下。

秦烈身體放鬆下來,聲音也平和許多,沖他道:「走吧,大半夜的,別在外面亂跑。」

劉春山也不知聽沒聽懂,嘿嘿傻笑,一邊往後退一邊胡言亂語:「毒死你,毒死你們……」

這種狀況從前也有過,村民大都知曉,遇見他撿個石子兒嚇唬嚇唬,好在劉春山只是腦子有問題,從未害人,也就都沒拿他當回事兒。

待人走遠,秦烈便把徐途放下,順勢往後退兩步。此刻他們走出很遠,完全脫離光源籠罩的範圍,一時很靜,彷彿能聽見她微微失序的呼吸聲。

秦烈不禁上下掃她兩眼,沒等說話,門口阿夫喊:「烈哥,沒事兒吧。」

他視線投過去:「沒事。」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明天說。」

「回吧。」他目送阿夫離開,方才回過頭重新看她,抬抬下巴:「時間不早了,進去睡吧。」

徐途不吭聲,昂起頭站在他面前,手掌不加掩飾地護住胸口。

見她不動,他問:「傷著了?」

「你說呢?」徐途口氣很沖。

全當她大驚小怪,秦烈隨口問:「傷哪兒了?」

徐途細白手指仍舊覆在胸口,受傷位置顯而易見,她咬著唇,一陣陣悶痛從那處傳來,尚未減輕,不敢揉,也不敢碰。

徐途盯著他,牙齒放開嘴唇:「知道他挾持我,你還踹他?」

秦烈往她胸口掃了眼,視線很快移開,半刻,他頂了頂腮:「來這兒就別嬌氣,撞一下能有多嚴重。」

「怎麼才算嚴重?」徐途咄咄逼人。

他轉身欲走。

「影響發育算不算?」

秦烈綳了下唇,徐途當然得不到想要的回應。她往前走兩步,哼笑著說:「我發現你這人挺有意思,關鍵時候,是不是都會選擇性耳鳴?剛才我問的你沒聽清?」

秦烈面無表情,只道:「那人是瘋子,你以後離他遠點兒。」說完叫了聲大壯,沒管徐途,轉身回去了。

徐途心中憤然,盯著那道背影,好一會兒:「全是腦殘。」

……

這一天都不順,回去后別人給安排了房間,整個院子光線昏昧,她沒細看,拖了行李進去,倒頭就睡。

半夜裡,徐途醒來一次,是被餓醒的,肚子要造反,連帶著傷到的左胸也隱隱作痛,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要重新入睡卻很困難,翻出手機看時間,才夜裡十一點。徐途在黑暗中睜著眼,一想每天這時候正蹦迪打牌飆車呢,也難怪會睡不著。

又挺了片刻,徐途翻身下床,開了燈,慢步踱出房門。

院子燈還亮著,她四下打量一遍,隱約看清整座屋舍構造。院子很大,當中擺著長桌和板凳,角落裡有一口壓水井,旁邊水泥高台擱著幾簸箕晒乾的蘿蔔和山蘑,徐途弓身湊到鼻端聞了聞,嫌棄的直皺鼻,繼續找廚房。這個院子其實很簡單,對面是大門,其餘三面都是房間,獨門獨窗,幾乎每扇門都關著。

徐途挨個兒推了推,終於,西面矮房的門開一道縫隙,找不到開關,她摸黑進去,淡薄的月光從窄小窗戶照進來,眼睛漸漸適應黑暗,徐途知道這間就是廚房。廚房設備簡陋,卻勝在井井有條,鍋碗瓢盆規矩擺放,灶台乾淨整潔,角落竹筐堆放今天採購的土豆和綠葉菜,全部是生食,冷鍋冷灶,半個饅頭都沒找到。

徐途按著肚子出來,想回去嚼個泡麵充充饑,走到拐角處停了停,原來,那兩排房子之間並非相連,當中留有兩人寬的空隙,有稀疏光亮從後頭透過來,伴隨孱弱的水聲。

她腳尖轉了個方向,沒等過去,卻見一人擦著頭髮走出來。

徐途一驚,不由自主從上到下掃了眼。

秦烈只穿一條垂感強烈的黑色寬腿褲,褲腰卡的位置偏低,兩道胯骨凹凸有力。他□□上身,月光中,肌膚還朦一層水汽,寬厚的肩膀下,胸膛、手臂線條流暢,腰很窄,中間嵌著深深的肚臍。他單臂舉在頭頂,還維持擦頭髮的動作,顯然也看見了她,腳步滯住。

兩人對視幾秒,「有事?」秦烈放下手臂,抖開另一手抓的背心,迅速套回身上。

眨個眼的功夫,一片布料霎時遮住他身前的風景,只露兩隻強健手臂。

徐途臉有些熱,別開眼,安慰自己「白看的,誰不看」。

「沒事。」她答。

秦烈直接走開。

徐途回頭:「等等,」她眼神跟過去:「有點兒事。」

他停下,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微側著身看過來,等她說話。

徐途問:「還有吃的嗎?我餓了。」

秦烈往遠處看了眼,想想答:「這個時辰了,應該沒有。」

他說話永遠都是一個口氣,冷靜淡漠,不帶任何情緒,徐途聽了沒來由火大,從前在一群玩伴里,出身和家庭的緣故,她都是中心,被別人眾星捧月,十分接受不了這種冷淡態度。

徐途冷哼一聲:「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我大老遠跑過來,在攀禹縣吹一晚上西北風不說,還碰到個瘋子。現在餓了,一口飯都吃不上么?」

「你是客?」

徐途一噎。

秦烈說:「這不是酒店或者度假村,隨便你什麼時候叫餐都有,吃飯時間幹什麼去了?」

徐途立即答:「吃飯你沒叫我。」

秦烈停滯片刻,稍微回憶,想起晚上他和阿夫吃的牛肉麵,叫過徐途,但她沒過來。

他重申一遍:「以後飯點兒吃飯,過期不候,別指望別人上趕著去請你。」說完往後指了指:「那裡頭能洗澡,注意節約用水。明早開飯時間是六點。」

「還有,」秦烈走兩步,回過頭又說:「劉春山是瘋子,今天事出意外,你跟他一般見識也沒意思,往後見著躲著點兒。」

徐途無言以對,先前還信誓旦旦,準備對他打擊報復,現在他一番話竟全是道理,一時語塞,根本找不到理由還擊,好像她一晚上受的委屈都是小題大做。

徐途氣不過,往前緊跑了幾步,想要狠狠推開他衝到前面去,他身後卻像張了眼睛,稍微側身,一隻大手便將她兩個手腕同時擒住,用力提起。徐途雙臂被迫高舉,腳後跟離了地,整個身體不由自主貼近他,他身上還有殘餘的皂莢香。

徐途咬咬下唇:「你放開。」

秦烈又往上提了提:「以後有話用嘴說,別動手動腳。」

她胡亂扭兩下,企圖掙脫,用腳尖踢他小腿,被秦烈輕鬆躲過。他一路高舉徐途手臂,半拉半拽把她扔回房間里:「睡覺。」

房門砰一聲砸上。

「你……」徐途用力踹了腳,氣息落下來:「大爺!」

她對著門板站了會兒,越想越不是滋味,長這麼大從沒受過這種待遇,餓得前胸貼後背,手腕疼,胸口疼,入眼都是陌生環境,身邊沒親人也沒朋友……徐途轉個身靠在門板上,她咬了下拇指,自嘲地笑了笑,即使在洪陽又能怎樣,16歲韓佳梅去世,她不就剩自己一個人了么?

這麼想著,徐途忽然覺得輕鬆,她返回屋中,從箱子里翻出泡麵,找不到熱水,把麵餅捏碎,扔嘴裡干嚼起來。房間開著燈,她隨意打量幾眼,有床,有櫃,有書桌,都是再老不過的傢具,一眼看到底,反倒乾淨。

沒吃幾口,房門倏忽響了兩聲,力道適中,中間稍微停頓,不急也不緩。

徐途放下麵餅,挺兩秒,起身開了門。

外面什麼人都沒有,她左右看看,關門的瞬間,卻見地上放著白瓷碗,裡面一個拳頭大小的饅頭,沒有菜,旁邊是紅色鐵皮的暖水瓶。

徐途又四下里看一遍,嘴角不由彎上去,撿起東西關上門。

來到洛坪的第一晚,她折騰到破曉才睡下,再醒來,院子里半個人影都沒有,角落趴的土狗支愣著耳朵,警惕看她一舉一動。

太陽西沉,火紅餘暉掛滿天邊,遠處山峰沾染上奇異的色彩,無限美麗。徐途眯了下眼,看看腕錶,已經下午四點鐘。她不僅錯過了早飯,也不幸地錯過了午飯時間。

徐途發了會呆,套上夾克出了院子。

在村子里漫無目的逛了逛,再回來,天色已經擦黑。

她推開大門,腳步微滯。

院子里人不少,見她進來,都止了動作看向他。

徐途眨了眨眼,大致掃了下,當中包括四個小女娃,另外還有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幾名壯漢圍坐在長桌旁談事情,而秦烈正在那當中,此刻,也正抬眼向她看過來。

她上身向後揚,下意識想抓住點兒什麼,手臂一收,從他兩肋穿過去,食指交叉合攏,前胸嚴絲合縫貼著秦烈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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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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